這丹陽天宮是上清靈寶一脈【籍錄】存放的地方,尋常弟子門人的【籍錄】,是其師將一枚枚玉簡送來,分法脈,輩分的不同,存放於不同區域,最遠處是比較差的,最核心處流轉著的那些玉簡,則是【丹華符應元君】等元君,真君們的弟子。

而這一塊玉璧之上,則是上清靈寶大天尊的弟子。

方才竟自發浮現出來!

這已是許久不曾有過的事情。

可這名字剛剛出現,轉瞬消失,直接閃過去,卻是從不曾有過。

丹陽妙化天君撫須許久,只能若有所思道:「難道說,是處於似要領悟卻未曾領悟之關卡。」

「所以玉璧雖有反應。」

「卻未能夠盡數顯現出來。」

「故而消失麼?」

「如此的話……」

老天君撫須,做出判斷道:「除非有人領悟了【太赤靈文】這個層次的秘傳。」

「否則的話,定然是我上清門人!」

「而領悟【太赤靈文】,罷了,那怎麼可能?」

「青迎,月迎。」

兩位童子齊齊行禮道:「弟子在。」

老天君拂塵一掃,轉身走上九層高台,道:「且將汝等師兄喚回。」

「隨老夫重驗諸上清籍錄。」

「尋出那有資格為大天尊弟子的,上清門人。」

兩童子對視一眼,行禮稱是。

而後各自取出一圓鏡施法,頃刻便好,老天君一眼看去,道:

「哦?這是基於【圓光顯形之法】而成的法咒?倒是有趣。」

「何處得來啊。」

童子青迎回答道:「是近幾日所傳《無惑道君妙法玄章》的殘片之一。」

「圓光顯形之法畢竟需要雙方都在,有時若對方閉關便是不能如此,還會叨擾對方。」

「傳音之法又有距離限制,需要神識強橫,我們可做不到如您這般,一念遨遊大千。」

「所以這樣的小神通,就很有用處,現在在弟子們這樣實力不足的人裡面,流傳頗廣呢。」

童子月迎小聲嘀咕道:「只是可惜,這一卷殘片是牛宿星君麾下的黃牛星官副佐使傳出來的,好像還高價賣給了另外幾位,像是什麼九頭獅子元尊啦,青獅師叔啦,都有,所以我們要學的話,還得要給這位星官一枚【天帝錢】呢。」

聲音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這也不能夠怪他的。」

「星官是想要免費傳授給我們啦。」

「可好像是因為那幾位買了這一卷的原典,價錢還很高。」

「若是黃牛星官免費傳授給我們的話,在那幾位那裡不好交代呢,這樣才意思意思,收了我們一枚【天帝錢】,他還很不好意思,很過意不去的樣子,要我們安慰他,他才肯收下了這一枚【天帝錢】。」

「是啊是啊。」

「黃牛星官是老實厚道人呢。」

童兒月迎如此解釋,青迎也是連連點頭。

三言兩語,如此畫面,便是如在眼前。

鮮活靈動。

丹陽妙化天君忍不住撫須大笑:「噫,好黃牛!」

「卻還是當年那囫圇大妖模樣。」

「兩頭通吃。」

「天界清修這麼久,都散不掉這一股頑劣啊,哈哈哈哈,卻是糊騙到老夫的童子這裡。」

青迎,月迎兩位童兒彼此對視,卻都茫然。

丹陽妙化天君卻不曾點破,只笑著道:「便讓你們自去想著,吃了虧便自己心裡記著教訓。」

要來了手抄抄錄的法決,看了一遍,感慨:「年十六歲寫出的法決,哪怕從小修行,入道不過七八年時間,就可以創造出如此的法決,悟性算是不錯的了。」

「無惑道君?竟從不曾聽過。」

老天君放下了這手中的法決,不由地感慨:

「今日短短時間,便出現了兩個老夫都沒有什麼印象的名字,其中一個都未曾看清。」

「我這掌管名錄的【上清籍師】,卻也是老了麼?」

「那上清門人,總該找到的。」

「可那無惑道君,又在何處呢?」

………………

冬日午後了,終究是有些暖意的陽光從窗戶的縫隙里流淌進來,落在了少年道人的臉上,淡淡的暖意讓他慢慢醒過來,睫毛微微動了動,緩緩睜開眼睛,少年人的眸子在冬日陽光下,有一種剔透澄澈的質感。

齊無惑怔了下。

「睡著了……」

「什麼時候?不行,我得要馬上起來才是……」

他想要站起來,一抬頭卻覺得額頭陣陣的刺痛,身子一頓,於是又捂著頭老老實實坐了下去。

「還是坐一會兒吧。」

少年道人坐在地上,睡著了之後,懷裡的白紙也散落開來,屋子大體是昏暗的,但是陽光落在被【敕】之白紙環繞著的少年道人,卻也有一縷韻味,他伸出手將那一張寫滿了那些人遺憾和願望的白紙拿到了手中。

只一入手,就能夠感覺得到不同。

白紙的分量,比起先前更大了許多,觸手之感根本不像是一張輕飄飄的紙。

齊無惑捏了一個法決,這個法決在《成仙錄》和《修行筆錄》之中都有,是修士用來鑑別一物是否有靈韻的,或者說,是要看天下的萬物都有其靈韻,但是大多都是靈韻逸散不凝聚,為淡白,若是能比尋常之物濃郁,便可以稱呼為靈材了。

修行者將其取回來,引導其靈韻形成雲篆。

如此只需灌注入法力,便可以一剎那形成雲篆,施展出神通。

便是【法器】。

若雲篆並非單一,而是凝聚出大量雲篆,匯聚成江河一般,可稱呼為【法寶】,而波濤若如同河流匯聚成了天下水脈一般繁複的網,便是【仙家之物】;而後《成仙錄》又提起最高之物,是濃郁如金色流光的【靈寶】。

少年道人手指捏成了指決,輕輕地在這一張白紙上一點,於是從他的手指處,泛起了一層淡淡的金色流光。

流光瀲灩朝著外面散開來,終究將一整張白紙籠罩。

白紙之上,文字氣韻流轉。

金光堂皇從容。

少年道人怔住,看著這散發著金色氣息的白紙。

雖是稚嫩無比,雖是位格極低。

可是單純從性質上來說——

這已是一件【靈寶】。

「但是,那只是寫了一個【敕】字。」

上謂之靈,施鎮五嶽,安國長存,下謂之寶,【靈寶】玄妙,萬物之尊。

少年道人回憶起來這個敕字的解讀,隱隱明悟了這個字的些許用法,創造出這個字的那位前輩,似乎是曾以此【太赤靈文】來煉諸多靈寶,一個敕字,可以衍化出三千雲篆,那麼一個字落下,自然就相當於一氣呵成地刻錄了三千雲篆。

而這三千雲篆,更是以一點為核心,變幻莫測。

「以一字,就可以煉化出靈寶。」

「好厲害的煉器之術……」

「不,這已經可以算是直接【點化萬物成器】的級別了吧。」

齊無惑撤去了法決,手掌拂過白紙,元神也隨之而動,如同塵世間的劍客,拿到一柄劍,在手中總要試一試,知道了這劍的銳利程度,重心,而後在使用的時候,才能夠如臂使指,隨心所欲,修行者也同樣要明白法寶的特性。

齊無惑的性靈澄澈,倒影此物,感受其變化和特性。

可當明白了這件寶物的時候,少年道人卻忽而沒有了先前的一絲絲訝異和欣喜,手掌拂過文字,只是餘下一種難言的情緒。

此物,非金非玉。

材質是非白紙,非墨,而是諸多眾生遺憾。

以紅塵為其材,以性情為其火,一字敕令,以成靈寶的。

而現在卻也只是雛形而已,還沒有『淬鍊』,若是能夠完成那些文字所記錄的遺願,或許此物才能真正成為靈寶,以紅塵為材,以因果而淬火,如此可得靈性,是以稱之為【靈寶】,少年道人手指輕點,仍舊運轉【敕】字,白紙忽而潰散,唯獨文字卻還懸浮於虛空之中。

「此物要見證和完成諸多【遺憾】,以人的【願望】和【紅塵】來淬鍊其成器。」

「萬物有靈。」

「所以才有資格稱呼為【靈寶】嗎?」

「原來如此啊,見證諸苦諸相,以蒼生萬物之靈,銘刻於器,化以為寶。」

「如此修行,或可稱【靈寶】道。」

少年道人閉目思考著,老師讓他離開,自己去見證紅塵,傳授給他的,也只是太上一脈的心決,這心決可以說是太上一脈的修行方法,但是卻只有一條道路,只有方向,並沒有更具體的修行法門和關竅。

老師是要他行走於紅塵,見證諸多法門,神通,而後走出自己的道路。

如同師姐創造出了混元劍典。

而師兄走上了扶龍庭的道路。

哪怕是偏離了老師的道路,可也是走在自己的道路上。

眼下這一條道路,是否也可以融入太上一脈的總綱,而後以此為見證呢?

少年道人手撫此書卷,細細品味自己想到的東西,忽有所感,順勢提筆,用雲篆寫下文字。

【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

【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

【靈寶道】

復又頓了頓,提筆少年玩心起來,寫下道——

【無惑道君觀靈寶道有感】

搖了搖頭,齊無惑哂笑道:「還是孩子氣呢。」

旋即見四下無人,垂眸小聲地笑著道:

「不過寫得真好。」

天界·丹陽天宮。

已經有丹陽天宮的弟子們回來,要開始搜查上清的【籍錄】了。

丹陽妙化天君卻怔住,見到玉璧之上,文字若隱若現。

而後又一次消失。

老天君瞠目結舌。

「嗯?!!」

「剛剛又什麼東西閃過去了?!」

………………

齊無惑袖袍一掃,那無數的文字忽而流轉變化,就這樣飛入了少年道人的袖袍裡面,如同化作雲紋一般,齊無惑這時候才覺得,自己實在是餓的受不了了,只是覺得消耗巨大,生火之後,直接把兩個地瓜放在了火爐的邊緣烘烤著,然後自己跑去洗漱。

這樣等到了洗漱好,收拾好,也可以吃了。

剝開外面焦黑的硬殼兒,裡面的地瓜肉是金黃一般,留著蜜似的,味道極好。

這個院子裡面雖然稍稍小了點,但是也是有井的。

用繩子掛著一個木桶,扔下去,提起來,冬日井水清冽,一下便能讓人清醒下來。

少年人將這井水倒入盆中,正要洗漱,看到了水盆裡面倒映出的自己,忽而一怔,然後抬手手撫道髻,自笑著道:

「啊,真是睡得太沉了些呢。」

「連發簪都歪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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