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真道盟有秘境,本來是每過三月一開啟,那是有數里長道的特殊洞天,在那一天,道盟會邀請先天一炁的觀主級別修者前來,或者開壇講法,或者答疑解惑,對於大部分的道士來說,這是極有價值的事情。

那些本就是得了兩三卷道藏摩挲著走上修行的散修便也罷了。

縱是已有師承,能夠一觀他人之法,往往也會有觸類旁通的收穫。

故而那時的道盟之中,人來人往,猶如人世紅塵之中,齊無惑第一次來到道盟就是恰好趕上了這個機會,而現在雖然還沒有到三個月的時期,道盟在中州的秘境仍舊還是打開了,一片安靜清幽,倒也別有幾番趣味。

茶樓之上,數人衣著奢華,依窗而坐,賞玩風景。

其中年長者是俊朗青年,微微笑道:「道盟方外,是方外修者的手段,雖然不比我朝的堂皇大氣,可是這鬧中取靜,於方寸處做功夫的功夫,倒是也有三五分可堪賞玩的地方。」

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大笑起來:「哈哈,大哥說的對。」

「也不枉弟弟我知道你在中州之後,專門改了方向來這裡見你,確確實實是值得一看的。」

「不過這清幽是清幽,可也太過無趣了些。」

「看久了就覺得空曠得很。」

「該尋來幾對美人歌舞才是,哥哥不知道啊,和我朝接壤之地有妖國,其中有狐族者,皆貌美妍媚,卻生狐耳,歌調婉轉,那耳朵尾巴,手感卻是極好的。」

「又有妖國,國中有女子為蛇妖所化,腰肢纖細,且觸感溫涼細膩,和人族女子不同,族中有舞者,常露小腹,著金銀飾物,可做飛旋舞,著實是有幾番絕美的氣質,本來想著要尋些這狐族和蛇族美人來帶來獻給父皇的,可惜……」

「被四哥給訓斥了一番。」

說起來的時候,一側一位只穿著樸素布衣的青年忍不住搖頭道:「我朝立於中土,本就有諸多國度接壤,需要步步小心,不要輕啟戰亂才是,你這番作為可不是好事情。」

「妖國之中,蛇足和狐族為弱族,依附於原本的虎族大聖,可後來那位猛虎根基的大聖,似乎是和天界一位帝君發生了矛盾,兩位實力相差仿佛,妖族之大聖,天庭之帝君,都已是立於頂點的存在,約定於九淵海之外廝殺。」

「廝殺的戰場餘波讓東海之畔的水位都上升了數米,淹沒城池。」

「乃至於最後那位大帝重創,而猛虎大聖則是隕落了。」

「也是天庭的西方白虎監兵神君出面,再加上近些年妖族大聖們似乎選出了妖皇,實力強絕,更在尋常的大聖,帝君之上,這才未曾繼續追究下去,妖族以猛虎大聖·嘯風為核心的一脈才沒有被那位天界帝君在震怒之下滅掉。」

「可即便如此也是付出了莫大的代價。」

「輸者總是這樣,除去了性命,還要付出更多。」

文雅青年忍不住嘆息,似乎神色複雜地補充了一句。

那粗狂青年知道自家老哥是在訓斥自己,但是還是忍不住道:

「這樣的生死之戰都可以放下?」

穿著布衣的四皇子瞪了他一眼,先前心中的些許鬱郁之氣散去了,淡淡道:

「付出足夠的代價,自然可以。」

「聽聞除去了白虎監兵神君,尚且還有一位妖族隱居了一千八百餘年的前輩出面了,這位妖族的前輩似乎人脈極廣,據傳有名有姓的朋友有八百,沒打出名號的好友則是數都數不清,這一次是耗費了莫大的人情才止住了那位天界帝君的殺機。」

「卻也得到了白虎監兵神君所在的,天界四方神君的人情。」

粗狂青年都驚了,道:「是誰人在妖族天界都有這樣的面子?」

四皇子淡淡道:「乃為妖族廣財博善尊,金牛大聖。」

「雖實力遠不曾到了【大聖】這個層次,但是其朋友實在是太多,彼此之間如此叫開了,便也在外傳開了,說妖族六大聖之外,尚且還有第七位大聖,其實妖族六大聖只是擺在明面上的大聖,如天庭的帝君們。」

「可是天庭帝君之外,尚且有道門天尊。」

「妖族大聖之外,自也有其餘各自的隱修前輩,不知藏匿於何處。」

那粗狂的七皇子好奇道:「四哥伱是怎麼知道的?」

四皇子手中摺扇微打開,答道:

「而今人族和妖族多有廝殺,可也有兩脈大聖和我等交好,邊關有妖族行商和人族行商的【互市】,其中妖族行商尚有二分之一供奉的是這位金牛大聖。」

「其香火之盛幾乎和人間供奉財神一般了。」

「在互市之中,常有來往人族妖族兩地的豪商,會將妖族金牛大聖和天界財神真君放在一起上香供奉。」

七皇子失笑道:「這樣都可以?」

四皇子道:「商人自是可以的,他尚極振振有詞,說這兩位在人間修行時都有財力雄渾的傳說,若是相見了,定然也是好友。」

復又話音一轉,直指著自己的弟弟,道:

「嘯風大聖隕落,祂那一脈還是靠著金牛大聖和白虎監兵神君出面才存續下來,更不必說依附於他們的狐族和蛇族了,妖族大聖之中也是彼此有衝突的。」

「狐族和蛇族依附於嘯風大聖,本就過得不好,和我人族也素來交善,你如此作為也是有仗勢欺壓盟友的舉動了,大為不可。」

穿著布衣,只以木簪束髮的青年又朝著京城方向一拱手,道:「況且,當今聖人賢明仁德,治國以簡以朴,現在又是要更易年號,與民更使的大事情,你在這樣場合上,帶來些異族美人,化外之民,當眾奉上,是想要敗壞聖人的名號嗎?!」

「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

那粗狂青年不由得氣勢都有些萎靡,道:「這,這不過只是幾個美人。」

四皇子凝眉道:「幾個美人?」

「你可知道那是什麼時候?!天下各大世家士族,朝堂百官都在,可謂是天下矚目的大事,在那般嚴肅的場合之上,一絲絲的小事都會是極大的大事,更何況是這樣的事。」

「你做這樣事情,是想要被聖人革去了氣運,貶謫身份,推出宮去嗎?!」

於是那七皇子神色驟變,便不敢再反駁。

只是太子的眉頭卻猛地微皺,只覺得一股好不容易壓下來的鬱郁之氣再度出現,悲憤之氣幾乎要讓他面色都失態了,只是打斷道:「『革』去氣運命格,父親該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的。」

四皇子和七皇子都微微訝異看向他。

自己印象裡面,大哥素來都沉穩平和,仿佛一切都智珠在握的從容不迫。

卻難得見他如此模樣。

太子知是自己隱隱失態,已被自家兩個兄弟看出來端倪,於是溫和道:「自家兄弟,承載皇家威嚴,哪怕是沒有外人的地方,也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才是,可能如此在外就爭執起來?」

「為人所見,失卻了『兄友弟恭』之貌?」

復又看向一側鬱郁少年,岔開話題,笑道:「不過,沒有想到瓊玉堂妹今日來不得,倒是有三分遺憾了。」

那少年郡王笑道:「姐姐她的身子素來不好,所以才從京城出來。」

「想著能不能看看外面風光,可讓身子稍微好些。」

「可惜,兄長忽然來此,姐姐他心中欣喜,倒是傷了身子,又不能起身。」

「只好讓弟弟來作陪了。」

「不過此地道盟那位道長,姐姐也盛讚之,該不會讓諸位兄長失望。」

那粗狂的七皇子遺憾道:「是這樣嗎?許久不曾見她了,也不知道瓊玉妹妹又出落得多麼貌美,往後又該會便宜了哪家的小子,哈哈哈,到時候可告訴七哥我啊,我給二郎你幫忙撐場子去。」

這少年郡王在他這一脈裡面是排行第二。

故而七皇子玩笑般地稱呼他一句二郎,是所謂你喚我七哥,我笑叫你一聲二郎,復又補充道:「你七哥我在邊關這數年,雖是沒有讀多少本書,可是卻打得好架,練得好酒量,不管是誰,保管給你喝倒他!」

太子卻笑道:「既身子弱,那就更不該在外面遊歷了。」

「路途勞頓,最是傷身。」

「正好此次開年,不如幾日後隨著哥哥們一併回京,正好聖皇后也想念瓊玉妹妹了,便令宮人們清理出一宮殿,讓瓊玉妹妹在宮中住一段時間,令御醫丹師好生診治一番。」

回皇宮?

恐怕去了就出不來了……

少年郡王微笑道:「倒是有勞聖皇后關心挂念了,姐姐說想要在外多遊歷一番時日,之後自會回去,到時候拜見聖皇后,聖人的時候,也可以好好講述一番外面的景致。」

七皇子道:「二郎啊,為什麼不回去?」

「七哥和你說,在外面過得可是遭罪了,我在邊關每日都想著要回去啊。」

「皇宮裡面吃的好,喝得也好,可玩耍的地方不比邊關那鳥不拉屎的破地方好太多了?」

少年郡王道:「既然邊關鳥不拉屎,那七哥你為什麼不回來?」

七皇子端起來一杯茶灌入嘴中,道:「就是鳥不拉屎的破地方,還有那麼多人在這地方居住,我才需要在這裡,作為氣運大陣的節點之一而存在,總要讓這地方從鳥不拉屎變成鳥願意在這裡生蛋,才能離開啊。」

「難道我皇族只能享福而不能吃苦嗎?」

「不該有這樣的道理。」

「你卻不同,沒有領受什麼職位,可以回京享福啊!」

四皇子淡淡道:「瓊玉既願意在外多遊歷,大哥也不必急著催她回去。」

「在外見識見識天地廣闊,看看山川風景,也對身子有好處,不是嗎?」

太子安靜看著這位有賢才之名的弟弟,微笑頷首:「四弟說的也有些道理。」

七皇子只哈哈大笑道:「也是,大哥有道理,四哥也有道理,那就隨著瓊玉妹妹的性子便是了,說起來小時候玩騎兵遊戲,我每每只能當做屬下聽瓊玉妹子的話,她是比起咱們更有主意的。」

少年郡王微笑點頭。

四皇子笑著道:「不過,剛剛七弟你還是冒昧了。」

「而今二郎已領王爵。」

「你該稱呼他為【秦王】殿下,而不是二郎。」

「禮不可廢。」

少年郡王,當下的秦王臉上浮現出侷促之色,道:「四哥開玩笑了。」

七皇子哈哈大笑:「是,是該是秦王殿下,恕末將失禮啊。」說著便是哈哈大笑起來了,四皇子只是好奇看向太子,道:「不過,太子殿下倒是謹慎,一身氣運都盡數收斂了起來。」

俊朗青年手中把玩一玉器,聞言手中都微微一頓,下意識用力捏了下。

而後平淡道:「本該如此……」

「既我等出行,本該收斂氣運。」

「如此才有【微服私訪】之實意,否則的話,彰顯氣運。」

「豈不是過於張揚?」

穿著布衣的四皇子微微頷首,道:「善。」

又看到了那年幼的幼弟被太子抱在懷中,只是似乎沒有什麼精神,時常睏倦酣睡,不知是害了什麼病,詢問之後似也沒有什麼收穫,可是人道氣運庇護,諸邪不侵,不應該遇到這也的情況。

可每次詢問,太子都只說是難得出宮來,玩耍得太厲害,睏倦了才如此無精打采,再要詢問太子就會以各種理由岔開話題。

四皇子正思索的時候,忽有腳步聲音響起,而後有道盟之人聲音傳來,笑道:

「諸位久等,這位道長正在我道盟之中。」

「倒是巧了。」

四皇子抬眸看去,七皇子也放下了牛飲的杯盞。

少年秦王看去。

見到走出來的,是一位穿著灰藍色布衣的男子,臉上帶著老者面具。

木簪束髮,氣質蒼古。

正把玩著玉器的太子微微抬眸。

不知為何。

一股莫名的大恐怖大威懾復現心頭,讓他的汗毛都微微炸開,讓他的心臟微微抽搐,連捏玉器的動作都停下來,沉睡著的小皇子則是不安地晃動,少年秦王下意識挺直脊背——這畢竟是姐姐都看重的人。

七皇子訝異,似乎感知到了一絲絲兵將殺伐之氣,眼前之人仿佛提兵揮斥方遒的名將,於是饒有興趣地放下杯盞;而四皇子則似乎感知到猶如天下無雙名士般的氣度,不由抬眸。

就連明真道盟的中年男子都驚愕了。

這位變化了模樣的少年道長才走了進來,剛剛還隨性隨意的皇子卻都變得鄭重起來,連此地的氣氛都似乎變了,竟不自覺給人一種弟子學生正等待老師一般的感覺。

道盟之人心中慨然嘆服。

一少年,一踏步。

竟壓制了五位皇子的氣勢?

少年道人微微頷首,嗓音如青年,又帶著一絲絲老者的從容。

「貧道姓齊,諸位。」

「有禮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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