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恩怨糾葛,可一劍斬否?

當著靈妙公的面,一劍斬去了這滿山諸地祇的位格,雷光逸散開來,一時還散不去,都簇擁在這少年道人身邊,隱隱讓那少年氣機變得剛烈,靈妙公之後,那位玉節山神派去的神將也被帶了來,見到這樣的一幕,已是駭得面目蒼白。

在失神數息之後,直接一下跪在地上,身軀抖如篩糠。

靈妙公看到那一枚五雷判官印的時候,心中就已經有了些許的明悟——

等到了齊無惑自報身份的時候,就更是知道必是那玉節山神惹出來偌大的禍事來!

北極驅邪院直屬於四御之首。

其雖只是【院】,位格卻直接凌駕於雷部和斗部之上。

天地如此廣大,誰人不知北極諸聖之赫赫殺伐?

而且雷法是天地間最剛直的力量,再加上北極驅邪五雷印在手,若是想要以權謀私,或者說是仗著北極驅邪院的身份欺壓旁人的話,會直接被神霄問心雷反噬,打得魂飛魄散,什麼都剩不下來。

一個是審判之前需要審判自己的判官。

另一個是已跪在地上渾身酒氣的山神。

這兩個,哪怕是再如何和那玉節山神有私交的人都知道要相信哪一個,更何況是靈妙公?當即面色難看,微微一拱手,堂堂一州的山神之首,卻是以平等的禮數對待齊無惑,而後道:「敢問五雷判官,玉節到底所犯何等事情?」

那神將神色一變就要開口。

還不曾抬頭。

就感覺到無邊可怖的重量狠狠地壓下來。

這一次不只是跪在地上。

而是連頭都被這恐怖的重力給壓地磕在地上,動彈不得。

少年道人將這事情的來龍去脈,分毫不改地和靈妙公說了,這位老邁山神的神色越發難看下來,最後袖袍掃過,那位神將身上被加持的束縛散開來,他得以下意識的站起身來,面色蒼白,卻見袖袍拂面,如同天地崩塌。

神將位格直接被剝離。

非神而為鬼。

再度打入了地府之中。

「不勞齊真人動手了,此事老夫自己來做。」

他抬起手,白須微揚的時候,仍舊展現出一絲屬於中州諸多山神之首的強橫,其在靈妙山的時候,其實力不會比起那些天上神仙差,也就只是不如真君而已,復又道:「此事甚大,還請齊真人移步於靈妙山中再談。」

少年道人欣然往赴。

靈妙公的住處倒是頗樸素,只取來靈茶,似乎是靈妙公自己在山中載種的茶樹,泡茶的時候說道:「這是我原本修道時候,在山中偷偷種下來的,而今已是千年的功夫,死去了一顆,送給旁的道友一顆,眼下這山中也不過只得了五株,茶香倒是醇厚。」

「齊真人請。」

少年道人回答:「當不得真人。」

靈妙公搖了搖頭,道:「判官雖然不曾走到真人的層次,但是那只是境界上的差距而已,你的元神,元炁,無論是其精純,還是其厚重,都已遠在尋常道長之上,便是那些壽數將盡的真人,鬥起神通來也未必能勝得過你。」

少年道人回答道:「那也只是擅長爭鬥而已。」

「修道不是廝殺。」

「行路遠的,也未必是為了戰鬥。」

「這個倒確實如此。」

靈妙公微笑頷首,總歸是要的寒暄結束之後,他給少年道人斟茶,齊無惑閉了閉眼,整理思緒之後,將此事更為詳細地說出,有五雷判官印在旁,靈妙公沒有懷疑的理由,立刻就已經相信了齊無惑的話語,皺眉撫須道:

「魔氣逸散為三界之事,此時吾等地祇責無旁貸,自會負責戒備,調理地脈之中的淤積,若有變化的話,也會告知於真人你,應該會少去許多的損失。」

「往日北極驅邪院甚少和旁人說這些事情,他們只是負責稽查和斬殺。」

「當年最初代的人皇聯手當年短暫整合了妖族的龍皇,一起和天地談判,最終決定人間事情由人族自己處理,妖族事情也同樣如此,天地不會參與其中。」

「此事是因為玉節他枉顧魔氣逸散的痕跡,不曾上報於我,也不曾嘗試處理,更無視了那一村的土地被山魈所殺,如此是瀆職了,該斬;但是那個村子的後續事情,就要勞煩真人伱了,我等地祇不可插手,你雖然是仙官,但是同時也是人,可以處理這些事。」

齊無惑點頭:「我會想辦法。」

靈妙公端著茶,回顧事情的全貌,仍忍不住喟然嘆息道:

「三千六百年的大局啊,就這樣被破壞了……」

「不只是人族地界,恐怕妖族地界也會出現各種紛亂吧。」

見到少年道人似有訝異,靈妙公解釋道:「天庭非人之天庭,是天地秩序之天庭,眾生有靈有情者皆可修道,其中妖仙也占了約三分之一,比起人族仙人還更多些,於是各有異相,號之為天。」

「山川湖海非人之山川湖海,地祇之中也有一半是妖族化形承擔的,是以名之為地。」

「嚴格意義上來說,天庭負責秩序,而地祇負責地脈。」

「眾生之事,並不參與。」

「因為那容易出現為了自己的慾望和喜好而行動,將這個世界攪得一片渾濁的事情。」

「人仙妖仙之中的爭鬥,或會綿延禍事,牽連人世。」

「所以諸仙神不能參與人間諸多事情,更不可以以神之身份參與到列國紛爭,因為於道祖這般祖炁托生而成就的存在眼中,大道化生萬物,人族和妖族都不過眾生之一端,人和人廝殺,妖和妖廝殺,人族之國度和妖族之國廝殺,又有什麼區別?」

「其之生也,為道衍化,其之死也,歸於道途。」

「彼此之間聚沙成塔,又煙消雲散,便是如此。」

「傳說上清大道君親手斬卻足以令天地隕滅大道崩塌的大劫已有五次,斬卻的其餘劫難不知有多少數目,其雖不顯聖於人間,卻曾挽救這諸界生靈於三十七次傾覆之劫,天地大道尚有如此,何況於人世?人間之劫,劫起劫滅,便是一個規律,循環往復,不曾終止。」

「何苦以身踏入其中?」

「齊真人,你可知道嗎?」

靈妙公看著眼前這少年道人,感知到了他身上的劫難之氣,憐惜他年紀輕輕,便有一身的修為和道行,他過往歲月已見到過許多修者沾染這劫難之氣,雖都天縱奇才卻又都堪不破八難,性靈蒙蔽,漸行漸遠,終究隕落於道途之中,心中不忍,故而開口講述許多。

少年道人道謝。

而後放下茶盞,雙手自然垂落膝上,如是回答道:「多謝靈妙公。」

「只是,貧道是主動應劫的。」

於是靈妙公的神色微怔,一時間的解釋都不能再說出來。

主動應劫四個字雖然平靜,在他這種已經坐看人世間千年的山神心中,卻是激盪起來無數漣漪,他早已習慣了自己的選擇,難得聽聞如此行動,卻是心神都有變化。

齊無惑想了想,道:「劫起劫滅,或許如靈妙公所言,是一個規律。」

「從漫長歲月來看,並無意義。」

「正如此刻回顧往日數千年的歷史,一年萬物發生,悲歡離合不過是一行文字。」

「但是對於這人間的人們來說,這劫不也是真?」

「因為結局已註定,便不去做什麼事情;和知道此生終究死去,索性什麼都不去做,又有什麼區別呢?或許是貧道年少,靈妙公之道,貧道終不能認同。」

「等待劫滅是遵循大道,持劍破劫也是一種選擇。」

「大道三千。」

「靈妙公之道是對的,但是卻也不能說,貧道持劍入劫破劫不在大道之列。」

少年道人語氣清晰,不卑不亢。

靈妙公撫須,慨然嘆息,不能言語。

主動應劫,這般修道者氣度比起他所知道的,避劫而觀之以保全自身的方法,更為危難,卻也自有其一番氣度,如果能走通的話,也會有更大的成就,他忽而想到那一日在水雲鄉之中見到的純澈道韻,不由心中微動,似有所感,微一拱手,嘆服而笑道:

「原來如此。」

「這,老夫斗膽,或許猜測到了道長的師承。」

「不愧是道祖的弟子啊。」

少年道人微有驚愕。

靈妙公起身,肅整了衣冠,而後才跪坐,趨身往前,雙手拱起朝天穹一禮,道:

「如此氣度,如此道韻。」

「主動應劫,不避不退。」

「可是浮黎天上,大羅天中,玉清元始大天尊祖炁道祖嫡傳?」

少年道人一時無言。

自己怎麼便成了玉清大天尊嫡傳。

於是搖頭道:「不是。」

「靈妙公想錯了。」

靈妙公遲疑,又想了想,回憶那一日在水雲鄉所見,又想到少年的所作所為,心中忽而又有所動,而且這個可能性似乎比起他先前的猜測更有把握,於是道一句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又起身朝著天邊一拱手,緩聲詢問道:「持劍入劫,持劍破劫。」

「如此決然。」

「可是那上清天中,上清靈寶大天尊道祖一脈嫡傳?」

少年道人又搖頭,於是靈妙公便是疑惑不已,拱手都放下來,連連搖頭感慨:「這,也不是嗎?但是……不應該啊,不應該的……」齊無惑的劍匣放在一側,肩膀上的小孔雀也已落在地上,和那小藥靈一起吃著靈妙公準備的茶點。

靈妙公是老一輩的了,而且是極老的那種。

準備的茶點都很有些年份。

烘烤得極為紮實的餅狀點心,山間的各色果子,還有去了殼之後,用山間的山鹽烘烤的堅果,小孔雀和小藥靈可是半點不挑剔,吃得極為開心,少年道人想了想,道:「其實沒有這麼多理由,最直接的理由便是,我本已入劫。」

他想了想,想到自己年幼時候的九死一生,其實回顧的時候,那一路上雖然掙扎,但是並沒有想過那麼多,現在想想,最大的危險之一,反而是最開始,他善心分給其他孩子吃的,卻被人搶走打得昏厥的危機。

那時若不是一場雨水將他淋得醒來,如果不是那雨水落入口中,或許已死。

當時伴著雨聲醒來,眼前所見,雨水成珠線落下,年幼的孩子又餓又渴,在雨大之前藏匿在石頭下面,喝飽了水之後身體漸漸恢復了些力氣,然後看著這旱災之後第一場落雨發獃失神,在那熾熱地讓人魂魄都似乎要被燒乾的災難前,是難得心緒寧靜的經歷。

沒有那一場雨水,齊無惑已死了。

他安靜坐了很久,然後抬起頭看向遲疑思索的靈妙公,道:

「靈妙公,貧道有一件事情想要問。」

靈妙公從失神思索之中回過神來,他總覺得自己要想到了,但是卻始終想不到這少年還會是什麼人的弟子,此刻收斂了心神,道:「齊判官請問。」

少年道人的心自那一場雨之中回過來。

如是詢問道:「涇河龍王。」

「亦或者……上一任涇河龍王。」

「其名諱,可是敖流?」

靈妙公看著齊無惑,沒有回答,只是道:「是判官,是道長?」

齊無惑道:「是判官,亦道長。」

於是老山神看著少年道人,道:「敖流,他和道長有什麼關係?」

齊無惑如是回答道:「活命之恩。」

老山神聲音頓住,他看著齊無惑,眼底悲憫遺憾,許久之後,方才喟然嘆息道:

「不是上任涇河龍王啊,而是這一代。」

「因為某些原因,他還沒有將自己兒子的名字報上蓬萊司,是要先行考驗一番自己的兒子究竟能不能承載起來這個職責,等到確定自己的兒子是能承載這職位的,才會去把他的名字報上去,這樣才能夠不辜負這涇河流域的蒼生。」

「因滋事甚大,背負千百萬性命,故不可輕易做決定。」

「旁人皆知為神者權威甚重,一念雲雨;唯吾知一念可令眾生苦難,一念也可令眾生活命,故極慎重,輾轉難眠,不敢不慎者也。」

「這是他的原話。」

「其實這幾年,前幾年他都盯著自己兒子做事,生怕自己兒子出錯。」

「因為看到他逐漸成熟,兩年前才放手,讓他施為。」

少年道人覺得有一種巨大的東西讓心臟都有些掙扎,他徐徐吐息,小孔雀啄著茶點,因為太硬了,發出清脆的聲音,就像是年幼時活命的雨聲又在耳畔響起來,靈妙公的聲音微頓,看著眼前的少年道人,饒是他經歷了很多,此刻神色幾乎有幾份憐惜,道:

「所以在蓬萊司和天庭地祇的卷宗之中,涇河龍王,就是他。」

「你要斬的。」

「是敖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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