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員們各自帶著命令離開,就連孟繁華也去做了韓征交代的事關所有人生死的任務。

韓征目送著大家遠去,他望了望天色,已經是暮色沉沉,隨便加快些腳步,很快便消失在巷子之中。

敵占區的中國百姓們是不好過的,淪陷下的太原城人民更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韓征對隊員們和孟繁華所說絕非是聳人聽聞,就在大家進城的幾個時辰時間之內,已經隨處見識過令人怒火中生的各式慘劇了,便是說一句人間煉獄,怕是也不為過。

黑夜落幕之後,日軍統治下的太原城施行宵禁。

入了夜,但凡敢有在城中隨意走動的平民百姓,被巡邏的日偽軍士兵撞見,輕則斥罵,拳打腳踢,重則直接開槍射殺,絲毫不問緣由。

如此殘忍的壓迫之下,太原城的民眾們是敢怒而不敢言,敢恨而不敢反抗,只能在煎熬中苦苦支撐,在夾縫中艱辛地求得一線生機。

絕望之至的百姓們甚至開始妄圖藉助於神靈的力量。

他們詛咒日軍,詛咒侵略的鬼子個個不得好死,全部死在中華,連屍骨都送不回東洋。

……太原城的百姓們不過春節,因為那原本是團圓喜慶的日子,現在卻成了哀悼親人逝去,生活步履維艱,越發令人感慨萬千的日子。

太原城的百姓們又過春節。

這聽起來似乎很矛盾,卻一點也不矛盾。

一旦有鬼子戰敗的消息傳回,在外面大家忍住心底難以壓制的狂喜,等到回了家中,關了門,立馬舉家慶祝歡呼,這個時候就算是窮得叮噹響的人家,也會想方設法將飯菜做的豐盛一些。

慶祝鬼子的戰敗,慶祝中國軍人的勝利。

這就是大家日日期盼著的「春節」了。

……

宵禁時候在太原城走動是危險的,但這只是針對普通人而言,對於野狼特戰隊的隊員們來說,這個時候反倒是行動的最佳時機。

以隊員們的身手,韓征是不擔心他們的個人安全問題的,就連那孟繁華,也是個精明的小子,偌大個太原城,潛伏起來絕對不成問題。

韓征在隱蔽中前行著,他在試圖找一些東西,準確的說是一些符號,一些很奇怪的符號。

就在韓征偽裝成百姓混進城的時候,韓征就在城牆角落看到過那樣的符號——α。

這是韓征與二號之間默契的屬於兩人專屬的符號。

韓征告訴過二號,這是數學符號的一種。

太原城中出現這樣的符號,這種只有韓征看得懂真正含義的符號,只能說明一個問題:二號已經先特戰隊一步,成功潛入太原城了。

除了α,二號曾在和韓征私下碰面的時候送過韓征一張紙,上面是一些特殊符號的具體意義,α——聯繫,γ——碰面,β——一切妥當……,如何定義和使用是由二號創新的,能夠傳遞出一些簡單的信息,比如:撤退、安全、碰面、情況不妙、向東向西等等。

可以說是由二號獨創的,僅僅是用於韓征與二號之間聯絡的另類密碼本。

韓征將那些「密碼」記在心底之後,就按照二號的要求,將那張「密碼紙」直接銷毀了。

越過幾處巷子。

又在一處磚房找到些特殊的符號,那是二號專門留給韓征的暗號。

按照暗號一路追尋,韓征最終將目標鎖定在一座宅院。

「咚——」

「咚——」

「咚——」

三聲長音的敲門聲響起,韓征緊接著迅速離開,藏匿在不遠處的巷子的角落裡,暗中觀察著情況。

嘎吱——

木門被大開。

馮落春從門後探出頭來,他輕咳了一聲,又重新將木門緊閉上。

三聲長音敲門——我來了。

輕咳聲——一切安全,可以見面。

這是默契,韓征會意。

約摸幾分鐘過後,那被敲門聲打破的死寂重新恢復。

韓征借著夜幕的掩護出現在馮落春臨時居住的院中。

輕咳聲再次響起,比起先前輕微了不少,韓征循聲推開一間客房的房門,裡面漠然地站著一道影,在投射進屋的月光的倒影下,在他身後的地面上拖出長長的暗昏的影。

韓征抬步過了門檻,兩人被月光拉長的影徹底重合在一起。

繼而響起的略微沙啞的聲音打破了兩人間的沉默:

「一號,你來了!」

「我來了。」

「比我預料的早。」

「你的動作也不慢,看來在日軍陣營進展不錯。」

馮落春輕笑了聲,「托你的福,一切順利,已經在日軍憲兵隊站穩了腳跟,這次你的目標在太原城中,我就想辦法調了進來。」

說到這裡,馮落春將一張摺疊的紙張遞到韓征的手中,「一號,這是你需要的目標情報。」

「辛苦了。」韓征接過紙張。

「決定了?」

「這還有什麼疑慮的嗎?」韓征反問。

「其中過程太危險,就算以一號你們的能力,接近目標或許不難,能不能端掉目標點另說,想要順利脫身,逃出這日軍防守的如同天羅地網一般的太原城……老實說,我看不到任何希望。」馮落春的聲音中帶有些無奈。

「這不是有你嘛!」韓征笑了。

馮落春沉默了片刻,跟著笑了,「你總是有出人意料的計劃,你說,捨命為知己,我配合。」

……

……

咚咚咚——

孟繁華望著手中韓征交給他的紙條,第一條地址,東面集市第二家小院,備註,主人家:劉先生,他趕到地方,趁著四下無人時敲響了後門。

一個中年漢子探出頭來,「娃娃,你找誰?」

「是劉先生家嗎?」孟繁華問道。

那中年漢子多看了孟繁華幾眼,點了點頭,道:「我就是劉童書,你有什麼事兒嗎?」

「劉先生,我是八……」孟繁華的右手食指與拇指分開,以隱蔽的角度暗示出自己的身份——八路軍。

那劉童書面色輕變,連忙將門開的大些,讓出身子,「原來是小八兄弟,快進來,快進來。」

……

一番言談過後。

孟繁華順利地完成了韓征交給他的任務的第一家。

聯繫上與太原城地下同志有過接觸的,主張反日擁共的劉童書家。

劉童書的言辭誠懇,「八路同志,就等你們來了,要是有什麼用得著我老劉的地方,只管吩咐。」

「劉先生,您就不怕嗎?」孟繁華有些感慨,他沒有想到他僅僅是表明自己八路軍的身份,居然立馬就得到了這劉童書如此鼎力的支持和信任。

「怕?」

說到怕不怕,劉童書的神情有些慘然,「當然怕,沒有一天是不怕的,可就算整日裡擔驚受怕的,整日裡提心弔膽的夾著尾巴做人,我老婆,大哥,三妹……還是全都沒了,小同志,你知道我現在為什麼還要強撐著活著嗎?因為不親眼看著這些小鬼子滅亡,被咱們中國人滅亡,我就是死了也不甘心,到了下面,也沒法兒和我死去的親人們交待啊!

有時候我真想也男人一把,哪怕是拿起一把菜刀,鼓起勇氣,只是在狗日的小鬼子身上砍上一刀,哪怕是一刀,我也心甘情願了。

……」

帶著些悵然從劉童書家離開,孟繁華接著去了第二處目標點宋天堂家。

同樣的措辭,孟繁華受到同樣的信任和熱情的招待。

聊天中孟繁華有些不解,「你們為何都把希望放在八路軍身上,中央軍呢?晉綏軍呢?這些國軍方力量,難道你們就不期望著他們有一天可以收復太原城嗎?」

得到的卻只有嗤之以鼻,宋天堂譏諷道:「當年中央軍守衛太原城的時候,他們信誓旦旦的告訴大家可以守住,還讓我們不用撤離,結果呢?前後才幾天時間,這麼大好的太原城,隨手就給丟了。

鬼子剝削完欺負完咱們,那些偽政府維持協會的又來,照例是剝削壓迫咱們,他們以前可多是軍方的隊伍,軍方的政府啊!

慢慢的我們哪敢信了,就像日本人前面殺完人後面又給甜頭,誰信呢?

只有紅軍的隊伍,八路軍的隊伍,這是我們接觸過的,人家進城,不拿一針一線,專門打鬼子,給咱們報仇,小同志你自己說說,能救咱們中國,能救咱們這些百姓的,除了這樣純粹的隊伍,還會有誰呢?」

第一次受到這種理論薰陶的孟繁華有些震撼,他愣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忽然想起一號臨行前給他的再三交代:

一定要說自己是八路軍,紅軍改編過來的八路軍。

原來這一切竟是出於這個原因,便是在這處於日軍統治之下過得水深火熱的太原城民眾們,民心所屬,也早就在八路軍的身上了。

孟繁華甚至在試想,倘若自己最先開口時說自己是晉綏軍的人,恐怕此行的任務是無論如何也完不成了。

……

……

「具體就是這樣的計劃,斬首行動完成之後,日軍肯定會封鎖所有出入口,我們暫時不能離開,只能潛藏在百姓家中,百姓那邊你放心,都是可靠的老鄉,我已經派了隊員去聯繫。

槍枝彈藥什麼的也不是問題,我能將他們藏匿的無影無蹤,就像是我能將槍枝彈藥輕鬆的帶進太原城一樣,絕對不會暴露。

日軍認不出我們的相貌,就絕對不會有問題,只是日軍盤查的時候,我們的身份畢竟是個難題,到時候還得你從中協助,幫著我們遮掩過去。」

馮落春沉默了一陣,說道:「對於這太原城,日軍不僅是在兵力上的防守嚴密,在這太原城中,他們更是安插了無數個特務機關,隨時隨地都有眼睛盯著這太原城中的任何風吹草動。

你們若是躲在百姓家中,肯定隱藏不了太久,日軍的士兵和特務機關部門的鬼子們便會出現在你們周圍。」

「所以我們需要你。」韓征說的依舊輕鬆,他相信二號既然能夠提出這個問題來,也一定有解決的辦法。

馮落春點了點頭,有時候就連他都覺得有些詫異,一號對於自己的信任總是那麼莫名其妙地用人不疑,若是換位思考,馮落春都做不到這一步。

「我倒是有一個辦法。」

「說。」

馮洛春附在韓征的耳邊低語了一陣。

此時的月光越發的皎潔了一些,韓征注意到馮落春的神色,說出這番話來的時候竟是沒有一絲動容,從始至終似乎就像是在談論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那可是一條條無辜的生命啊!

「這行不通,絕對行不通。」韓征否定。

馮落春輕嗤了一聲,「一號,《諜王》中有一句話:婦人之仁,可以讓你贏得一兩步棋,卻會導致全盤皆輸。」

「不,你錯了,這不是婦人之仁,這是一支有信仰的隊伍,一支為了人民的隊伍的原則,如果破壞了這個原則,哪怕是從最小的方面,這整支隊伍便不再是一隻純粹的為民而戰,為了信仰而戰的隊伍,這樣的隊伍,即便是贏得最終的勝利,還有什麼意義呢?」

韓征果斷拒絕了馮落春的提議,依舊堅持自己的原則。

「你的法子很好,但該換一批對象,你把這太原城中親日派的情報給我,去搜查他們,會找到你想要的東西,同樣可以掩護我們的潛伏。」

「真麻煩。」馮洛春嘀咕了一句,但還是點了點頭,「你等我片刻,我把你需要的名單寫給你。」

馮落春找來了筆和紙,只是令韓征感到驚愕的是,這傢伙居然沒有開燈,也沒有點蠟燭,只是借著月光,隱隱約約的能夠看到紙張上寫出的字的影,就把心中熟記的東西全部寫在了紙上。

「原來你早就準備好了。」韓征笑了。

馮落春道:「這只是駐紮在太原城中的日軍憲兵隊基本情報工作,不值一提。」

馮落春說著將紙張摺疊後遞送給韓征,韓征接過紙張隨口問了一句,「我們野狼特戰隊從組建以來,你二號就是最神秘的存在,隊員們對你可是沒有不佩服的,但從來沒有人真正見過你,怎麼樣,趁著這次機會是不是和兄弟們見上一面?」

「你見過黑暗中的影子也會有朋友嗎?」馮落春問道,

韓征道:「怎麼會沒有,還不止一個,不是朋友,而是戰友,是兄弟,你二號雖然沒有在弟兄們面前出現過,但我萬分肯定,當你出現的那一刻,所有隊員們都會把你當成可以彼此擋子彈的兄弟。」

馮落春的身子輕顫了一下,聲音中帶有一抹笑意,「知道了,只是我的身份敏感,還是能避免暴露就避免暴露,等以後有機會再和大家見面吧!」

「這樣也好。」

「我說老馮,我這冒死來到太原城,你總不能連杯茶也不倒吧?你真他娘是個鐵公雞,一毛都不拔的。」

馮落春道:「凡事小心為上,我這裡一般不會有客人,我給你倒了茶便有暴露的危機,一個茶杯便說明我今晚有客人,那到底是什麼人呢,在深夜會面?即使我把茶杯處理掉扔出去,萬一再被有心人發現,照樣可以順藤摸瓜找到這裡,不得不防。」

韓征:「……」

這傢伙還真是活成一個王牌間諜了,處處小心,處處留意。

「得,不和你開玩笑了。」

「不送。」

「老馮你他娘……」

韓征轉身就走,當然不是走向門的方向,而是走向院牆的方向,這將近兩米高的院牆對於他這樣的高手來說,如入無人之境。

只是眼見著就要走了,韓征忽地停下腳步,他聽到身後的馮落春平靜地說了一句,「二號在八路軍方只有唯一一個上線聯繫,那就是一號,一號,保重。」

這句話的含義太多了,韓征蹙眉道:「老馮,我做個假設,倘若這太原城一行意外暴露,我犧牲了,你該怎樣?」

「化為真正的影,成為一顆永遠沒有人可以挪用的棋。」片刻的沉思之後,馮洛春說出這樣的話來。

「另外,我又看到了一條為我新敞開的間諜之路——日軍特高課,在華北一帶的竹機關,按照現在的趨勢,或許要不了多久,我會成功的進入其中。」

韓征稍怔,這個特高課是個什麼玩意兒他一清二楚。

誰能想到,這短短的時間,這二號竟是已經在這條路上走這麼遠了。

韓征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臨別前回望了馮落春一眼,「隱蔽好自己,日軍的特高課可不是好混的,動輒便有生命危機,咱們還是下線聯繫上線,在絕對安全的情況下你再與我聯繫。

另外你放心好了,老子的命就是閻王爺也沒有那麼容易收走的。

你這步棋,永遠不會丟的!

最後臨走前我有一句話肺腑之言送給你。」

「你說。」

「永遠不要忘了,你是中國人!」

平靜的聲音似乎還在小院裡迴蕩,韓征似猿猴一般輕盈,三兩步越過院牆,消失在忽然昏暗下來的月色之中。

馮洛春望著韓征已經遠逝了背影的院牆,悵然之下愣愣了良久,回過神來,他的嘴角忽地露出輕笑,輕喃道:

這是深刻在骨子裡的記憶,就算是化成灰,又怎麼可能忘記的掉呢?

……

(今日主編力薦,爆更爆更爆更!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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