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在五十五師參謀室掛著的巨型作戰地圖,可是參謀長等人制定這次攻取淮陰城具體作戰計劃的基礎,如果真像順溜所說,這圖本身就有多處畫錯的地方,那麼按照這份地圖制定的攻取淮陰城的作戰計劃,也基本上就可以宣告無效了。

只是事實真的像是順溜所說嗎?一個新四軍的小小警衛員而已。

人微言輕大概就是這個意思,當順溜這句石破天驚的話說完之後,立馬迎來了五十五師幹部們的怒目而視。

參謀長像是被人踩到了痛腳,幾乎要跳起來衝著順溜喝道:「小小警衛員怎敢在這裡胡言亂語,這份地圖是我派人在淮陰城附近多方偵查,分析,才繪製出來的結果,難道你一眼就能看出漏洞嗎?」

「我能!」順溜軸道,真是一點也不給參謀長等人留面子。

參謀長的神情越發的難看。

出奇的是,這一次陳大雷居然沒有開口阻止順溜的話語,目光之中反倒有意外的驚喜的神色,善於察言觀色的李歡也注意到了這一點。

最終若有所思的李歡站出來打了圓場:「小兄弟敢這麼說自然有你的道理,還請直說。」

「那得我們司令員下命令才行。」順溜望向陳大雷。

這句話可是給足了陳大雷這個司令員的面子,陳大雷笑了笑說道:「對不住了李師長,我們新四軍的戰士向來是令行禁止,哪怕是在戰場上衝鋒的時候,只要我不下達撤退的命令,戰士們就算是流盡最後一滴血,也絕不會後退半步,我要是不下這個命令,二雷這小子是打死也不會說的。」

李歡輕皺眉頭道:「貴軍軍紀嚴明,在下素有耳聞,那就還請陳司令下令,我倒是也想聽聽這位警衛員小兄弟有什麼高見。」

「師座……」參謀長似乎急了,甚至有點要擦汗的意思。

李歡抬手阻止道:「不必再說了,我們這次與新四軍聯合作戰,自然也要聽聽人家的意見嘛!」

「一個小小的警衛員,估計字都不認識幾個,他能有什麼意見!」參謀長毫不掩飾地鄙夷道。

陳大雷笑道:「二雷啊,你可以開始了。」

「是。」

順溜應了一聲,然後望向有些臉黑的參謀長,指了指參謀長手中的指揮棒說道,「那啥,大哥,我個子矮,這地圖太大了,有些地方夠不著,能把你手上那棍兒借給我使使不?」

陳大雷憋著笑,其他五十五師的幹部們一個個無言以對。

參謀長十分不悅地把手中的指揮棒遞給順溜,然後說道:「什麼棍兒,這叫指揮棒,專門用來詳解作戰計劃的。」

「那不還是根棍兒嘛!」順溜道,說完,不顧參謀長的臉色,已經扭過頭走到巨型地圖的下方。

「司令員,人家制定的這個攻取淮陰城的作戰計劃聽著挺厲害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俺也聽不大懂,可是這個地圖是真的有問題。」

順溜說著拿著指揮棒指著地圖中心一處用紅線標出來的地方,周圍的兵力部署猶如犬牙交錯。

「司令員,這裡是淮陰城,剛才他們說這地方是松井聯隊的主力駐紮的地方,對不?」

陳大雷道:「不錯,劉參謀長是這麼說的。」

「那就大錯特錯了,司令員,松井聯隊的主力咋會在淮陰城呢?那淮陰城我沒事兒就去,沒事兒就去,對裡邊可熟悉了,裡邊只有松井聯隊的一個司令部,一小支日軍部隊駐守,外加上囤積了一些糧食和裝備而已。

松井聯隊的主力可不在淮陰城裡面,他在淮陰城不遠處的長馬集呢,那地方我也去過,好傢夥,黑壓壓的日軍可多了。」

此話一出,屋子裡五十五師軍事幹部們無不是面色大驚。

順溜如果說的是實際情況的話,那麼他們這次針對淮陰城的作戰部署從一開始就錯了。

錯的離譜。

按照這參謀長的作戰計劃,是要把五十五師主力集中在長馬集一帶,原本是等到松井聯隊出了淮陰城趕來救援的時候,打松井聯隊主力一個伏擊的,這下子倒好,人家主力就在長馬集,到時候兩方還不發生遭遇戰?全盤作戰計劃直接宣告失敗。

參謀長的老臉氣成了醬紫色,「你這小小警衛員可不能胡亂猜測,胡說八道,你要根據事實說話。」

順溜毫不示弱地反駁道:「我咋胡說八道了,畫這個地圖的人才是亂畫呢,淮陰城我天天去,你們這地圖上標註的每一條山村,河流,縣城,小鎮,我經常去,還專門兒勘察過,全都一清二楚,你們要是不信,咱們就著地圖上的某一點親自過去看看,看看到時候誰說的對。」

理直氣壯的順溜倒是懟的參謀長無言以對了。

李歡也有些猶豫了,直到陳大雷的聲音響起,「李師長,這一點我可以為自己的兄弟作證,二雷說的一點不錯,這松井聯隊主力的確不在淮陰城,而是在長馬集,李師長若是不信,隨便派個偵察兵去探察一番就知道二雷說的是對是錯的了。」

「參謀長?」李歡低喝。

那參謀長心虛,竟是低下了頭去,如此一來,李歡哪還不懂是什麼情況,心底積鬱起怒火。

「小兄弟,你接著說。」

順溜接著從地圖的左邊走到右邊,用指揮棒指著其中標註的一處位置,原本裝作嚴肅的臉,居然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這肆無忌憚的笑聲與五十五師軍事幹部們臉上的沉重是大相逕庭。

眾人臉上的神色可不好看。

陳大雷喝道:「二雷,你小子又笑什麼呢?」

順溜道:「司令員,這張地圖畫的太逗了,你看,這裡是南河大橋,這地圖上面還畫得好好的,可我聽那裡的老鄉說,南河大橋去年就被山洪衝垮了,我前兩天還去過南河大橋那一塊兒,就剩下兩岸的一點兒斷石了。」

可在參謀長剛才的作戰計劃之中,這南河大橋可是五十五師重要的進兵樞紐,結果這重要的進兵樞紐早就不復存在了。

「司令員,我就是想到那樣的場景,忍不住就想笑,你想啊,戰鬥都要打開了,結果一堆人跑到岸邊,看著早就被山洪衝垮的南河大橋,難不成他們一個個要跳到河裡當鴨子游過去嗎?

到那裡水深浪急,估計鴨子也游不過去嘞!」

嘿嘿——

「不許笑。」陳大雷擠眉弄眼地喝道。

「是。」順溜努力的憋著笑。

李歡此刻已經收起了對順溜原先的輕視,化作一片凝重,他鄭重地望著順溜說道:「小兄弟,多謝指教了,如果不是你指出這些問題,我們這些蠢貨還蒙在鼓裡呢,請你一口氣說完,我們還有什麼問題。」

「那我可就不客氣了。」順溜是一點兒也不謙虛。

五十五師的幹部們無不心生怒火,李歡倒是還有些氣度,笑道:「願聞其詳。」

順溜道:「你們剛才說日軍的一處重要據點,南陽鎮有城牆,還有深壕,你們的進攻準備也都是針對日軍的這些防禦,可那地方我去過,就在一天前,哪有什麼城牆和深壕啊,這些年天干,深壕里的水早就沒了,小鬼子早就給那裡的防禦工事改造了。

現在的防禦是,鬼子在那裡建了四座碉堡,每座碉堡有四五層高呢,裡邊還隱藏了什麼火力配置我也不清楚,但是僅僅是外部暴露出來的火力就有三挺輕機槍和兩門鋼炮,三層住著小鬼子,下兩層住著偽軍,大概有咱們一個排的兵力。

碉堡周圍被小鬼子清理過,遇到石頭樹木什麼的都拿炮彈給炸掉,沒有任何掩體,射界開闊,隔著幾百米小鬼子都能開火阻擊。」

「還有啊,剛才我聽你們說,日軍的進軍速度是估計百里,這也太模糊太籠統了,根本就不對嘛,小鬼子出兵是分兵種的,人家騎兵和裝甲車先行,每日能走兩百里路嘞,倒是後面的輕裝步兵走得慢一些,每日能走八十里路,你們按照每日百里的速度伏擊,誰知道等來的是小鬼子的什麼部隊,要是鬼子的騎兵和裝甲車部隊,人家打不過一溜煙兒就跑了,想追都追不上。」

「還有啊,咱們作戰的這一塊兒,周圍駐紮的鬼子可多了,有些是你們在地圖上標出來的,有些是沒有標出來的,到時候戰鬥一旦打響,四面八方的鬼子都會冒出來支援,咱們擋都擋不住……」

「還有這個鬼子的戰鬥力,別的小鬼子我不知道,但是這個松井聯隊可不好惹,這隊伍裡邊大部分都是上過多次戰場的老鬼子,拼刺刀厲害,槍打得更准,一個個軍事素養更是厲害著嘞!打得過人家就打,打不過人家就撤。

這樣的鬼子精銳,想全殲一支日軍中隊至少都需要一個加強團的兵力,就這麼算下來,一個松井聯隊估計需要一個軍的兵力都不一定夠,可你們五十五師就這點兒人馬……別說是殲滅了,能重創人家就算是不錯了。」

「還有啊……」

「還有……」

此刻順溜將「體無完膚」這個詞演繹的是淋漓盡致,並把這個標籤狠狠地貼在了李歡等人的頭上。

當順溜把手中的指揮棒還給參謀長的時候,參謀長竟是愣愣地沒有接住,以至於指揮棒哐當一聲砸在了地上。

李歡已經是滿臉通紅,夾雜著難以描述的羞愧。

老實說,像他這種高等軍事學院畢業的高材生,原本是有些瞧不上陳大雷這些老土出身的將領的。

就連這次聯合作戰,他也只是把陳大雷等人當成了輔助友軍了。

甚至在他看來,攻取淮陰城新四軍可有可無嘛,基本上發揮不了什麼作用。

所以李歡才不想和陳大雷囉嗦,直接讓他看自己的作戰計劃,然後表示驚嘆贊同就夠了。

誰知道竟是出了這樣的岔子。

順溜的話雖然沒有用什麼軍事術語,甚至有些不太專業,但他指出的錯誤,以實際情況出髮指出的漏洞,每一項卻都是致命的。

這一點,此刻就是個傻子也能瞧得出來。

因為這些漏洞和不合實際的作戰地圖,這原本在李歡看來足夠詳盡的作戰計劃,不過是譁眾取寵而已。

更讓李歡覺得難以接受和羞愧的是,這些漏洞如果是陳大雷這個新四軍司令員指出來的也就罷了,他尚且還能接受。

到頭來居然只是陳大雷身邊的一個小小警衛員。

陳大雷也是第一次看到這份作戰地圖,聽到五十五師的作戰計劃,他絕不可能提前給自己的警衛員練習,所以這一切只能說明,是這個警衛員自己瞧出來的問題。

新四軍的一個起小小警衛員,就把五十五師整個參謀部聯合制定的作戰計劃指摘的體無完膚。

這樣的事情簡直聞所未聞,也難怪李歡等人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了。

陳大雷同樣是一臉驚奇的望著順溜,順溜再一次給了他驚喜。

方才順溜指出的問題,基本上與他想得差不多,只是在戰局分析上順溜畢竟沒有做過指揮官,可能略有不及,但這些漏洞已經足夠將李歡等人的意志擊垮了。

但畢竟是聯合作戰,也不好做得太過,陳大雷打起了圓場,「李師長,我這個警衛員呀就是個一根筋,平日裡讓我給慣壞了,說話也不分場合的,還請見諒,請見諒啊!」

李歡搖了搖頭,表示不在意,他滿是讚賞地望著順溜道:「小兄弟對不住了,看來先前是我小瞧你了,你是新四軍隊伍里了不得的人才啊!」

順溜認真道:「長官,你這話就說錯了,我們新四軍裡邊最不起眼的就我了,就我們六分區,翰林比我有文化,營長比我有經驗,連長比我聰明,班長比我……就我是最差勁兒的。」

可就是你這個最差勁兒的,卻在這五十五師的參謀部,把人家五十五師一眾久經沙場的軍官的老臉打得是啪啪響。

李歡將怒火轉到了參謀長的頭上,眸子裡翻滾起殺意:「參謀長!」

「到!」擦著滿頭冷汗的參謀長連忙小跑到李歡的面前。

李歡冷喝道:「第一,大戰在即,玩忽職守。第二,作戰計劃,漏洞百出。第三,偵察情報,敷衍了事。就這三條,隨便拿出一條,都有足夠的理由讓我給你個軍法處置了,你還有何話可說?」

參謀長熟悉李歡的性格,這個年輕的師長有雷厲風行的一面,他知道李歡絕不是故意在陳大雷面前演戲,連忙抖著肉臉求饒道:「師座饒命啊,是屬下疏忽,請師座再給屬下一次機會,屬下一定將功折罪。」

其他將領面面相覷,這個時候誰也不敢觸著霉頭替參謀長求情。

最終還是陳大雷考慮到大局,說道:「李師長,不用這麼嚴厲吧,有句老話,怎麼說來著,戰前斬將,于軍不利啊!要我說錯也不能全怪在參謀長一個人的頭上,還得怪這小鬼子,用小鬼子的話說,狡猾狡猾的,二雷啊,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順溜撓了撓頭,應道:「司令員說的一點兒都對,這參謀長還是很厲害的,你看人家這地圖畫的,太形象了,要山有山要水有水,我肯定畫不出來。」

一眾將領們連忙附和著陳大雷點頭。

李歡其實也是氣急了,並沒有真想殺掉參謀長,更不能在陳大雷這些外人面前出醜,有了台階他自然下來,「既然陳司令給你求情,那你這顆腦袋就暫時寄放下來,將功折罪,現在我命令你,按照陳司令他們給出的建議重新制定一份合理的詳細作戰計劃,吃完飯我要立刻看到,要是做不到的話,你自己看著辦吧!」

「是,多謝陳司令求情,多謝師座不殺之恩。」

參謀長哆嗦著,擦去額頭再次滲出的冷汗,連忙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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