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著,下的好大。

風卷雨飛。

客房裡,東廠眾人圍坐一起,大檔頭賈廷臉上的慈眉善目早已經不翼而飛,他皺眉疑道:「紹興和周彪怎麼去了這麼久還沒回來?」

「不清楚,沒動靜啊!」

三檔頭路小川也沉著臉。

「這客棧地處偏遠,能在這鬼門關討活的手底下都有些東西,叮囑他們一下,小心點!」

「是!」

「那用不用出去找他們?」

正說著話。

「嗒嗒嗒~」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誰?」

幾人聞聲皆按刀低喝,臉色沉凝。

「客官,咱是樓下的夥計,送點酒水過來!」

「不用了!」

路小川隔著門冷冷道。

「好嘞!」

門外動靜又起,腳步聲漸遠似是下了樓。

「不找了,這雨這麼大,咱們走不了,周淮安他們也走不了,咱們以逸待勞,只要拖住他們,等督公親至,到時候把客棧里的人一網打盡,真是天公作美,啊,哈哈!」

幾人相視一笑,神情儘是陰冷。

可還沒笑完。

「嗒嗒嗒~」

門外又有響聲。

「誰?」

曹添冷喝道。

奈何門外半天沒有動靜,啟出一條門縫,外面空空如也,走廊上,一個人都沒有。

可門剛關上,沒等片刻。

「嗒嗒嗒~」

這外面又有敲門的。

「他媽的,有完沒完!」

二檔頭曹添性子爆裂,怒罵一聲,陰沉著臉一個閃身掠到門後,門推開,還是沒人,望著空曠死寂的過道,他氣的臉頰肌肉一繃,真是咬牙切齒了。

只似門神般杵在門後,等了一會,見再沒動靜,才怒氣未消的又把門關上。

可剛轉身沒幾步,身後又有聲響。

「嗒嗒嗒~」

「你他媽的!」

曹添臉色鐵青,再無遲疑,回身足尖一勾,腰間一柄長劍嗖的一聲出鞘,他順手一摘,人已提劍撲出屋子,而後眼神陰森,殺機畢露,這回他終於瞧到人了,一條黑影正自樓上利落的翻下去。

「非得活剮了你!」

被幾番戲耍,曹添難克心頭殺意,當下跟著黑影便追了上去。

賈廷不知為何心覺不安,對著身旁就近的幾個人吩咐道:「以防萬一,你們暗中跟著下去,千萬別打草驚蛇!」

「是!」

立見樓上人影綽綽,客房裡的人去了一半。

只說曹添幾個奔跳急躍,那眼前的人看似相差不遠,可手足靈活似猿,一溜煙,只把窗戶一推,像是泥鰍般滑出了客棧,風急雨密,眼見這廝要逃的沒影,曹添心頭不甘,哪還有什麼顧忌,丹田提起一口氣,發足一撲緊隨其後。

可這剛出去,半截身子剛露,曹添已臉色狂變。

窗沿外,眼角餘光就見身後有一條黑影,似蜘蛛倒掛,如壁虎游牆,竟然緊貼著土牆,一雙陰厲淡漠的眸子居高臨下,瞧的他心頭一寒。

「遭了,中計了!」

這是激將法啊,要不要退?

曹添眼神同樣狠厲,心中思緒變幻飛快,電光火石間已做出決定,不退,對方不過一人罷了,何況他身後援手將至,今兒個非得宰了這個不要命的。

也就在這電光火石間,那人雙手攥爪,已瞅準時機朝他背心搜抓過來,五指內扣,以上攻下,他半截身子在外面,半截身子還在裡面,瞳孔一縮,忙回身便是一劍,劍身一抖,劍尖急顫,如毒蛇吐信,劍風嗖嗖嗖直飈。

出劍的同時,他身子已飛快往窗戶外鑽去,否則雙腿受制,久戰必然落了下風。

可他轉身,那伏在牆上的人也在轉身,如今大雨傾盆,雨水浸濕這土牆,外皮由硬化軟,那人五指如勾,只往下一壓,指端便牢牢鉗入其中,當真似壁虎般,貼牆而爬。

曹添出劍極快,可架不住動行受制,這可真就是像極了引蛇出洞,露出了脖子,等著獵人擒殺。

他劍勢剛起,回身削刺之際,對方右手一穩,緊抓牆面,橫著的身子就像是鞦韆一樣掛在牆上打了個擺子,腰身一扭,右腳角度角度刁鑽,已踢在了他的右肘關節處,手臂一麻,曹添手中長劍脫手而飛,落入雨泊。

憋屈到家了。

可來不及他喘息,眼前已見撲面腿影襲來,勁風只把周遭雨滴碾碎如沫,激在他臉上,宛如針扎般刺痛。

「他奶奶的!」

千鈞一髮,曹添雙手直迎,抵肘揮拳,只欲擋下這疾風驟雨般的攻擊。

可他先前右肘受傷,手中兵器再丟,無異是勝算甚微。

「砰砰砰~」

短暫的交手,雙臂上已多了數個腳印,筋斷骨折,血水外溢。

打不過。

這時他才想要退,撲出的身子,下半截足尖只在裡面一勾,便想借力縮回客棧,同時他也聽到了身後援手的腳步聲,張嘴就要呼救。

可一道銳風襲來,一條筆直如槍的腿,繃直了腳尖,狠狠破開了他苦苦支撐、血肉模糊的雙臂,點在了他的咽喉。

血水登時逆涌而出。

一股劇痛隨之襲來,意識尚存之際,曹添就見那黑影轉身凌空倒掛,雙手已扣住他的雙肩,將他拽了出來,最後瞧見的,是張清寒如霜的俊美面容,臉上猶帶笑容。

「二檔頭,沒事吧?」

身後趕來的黑旗箭隊,就見自家的二檔頭,半截身子在裡頭,半截身子在外面,問了聲,卻沒等到回答,曹添的身子便已出了窗戶。

別看過程繁複,其實也就是剎那間的驚心動魄,廝殺起的快急,結束的更快,快到後面的人,剛追上來。

見沒聽到回應,屋裡的幾人還以為曹添遇到了對手,相視一眼,便往窗戶外撲。

他們可沒曹添的身手與警覺,剛露頭,沒等轉身,一隻手便已自頭頂悄無聲息的鉗扣向他們的後頸,話都不用說,身子就跟脫節的長蟲般軟了下來。

被提了出去。

雨大,風大,雷聲更大。

後面的還以為前面人的全跳出去了,一個跟著一個。

跟著來的有四個,一直到最後一個漢子,他眼見前面三人出去了,半天卻沒動靜,心頭不由一顫,有些生疑,朝外低聲喊道:「李玉,外面咋樣?」

正小心翼翼的警惕著,忽見窗口上猛然墜下來半截身子,那人就似蝙蝠一樣掛著。

臉色登時大變,就要開口。

可一隻手已迅雷不及掩耳的伸了進來,扣其咽喉,慘叫聲都來不及出口,「嘎巴」一聲,人已步了自己兄弟伙的後塵,被拽了出去。

夜靜無聲。

客房裡。

「賈公,二檔頭去了這麼久會不會出事啊?」

東廠眾人圍坐一圈,路小川陰著臉,聽著外面噼里啪啦的雨聲,心中不知為何有些發慌。

他又看看帶來的人手。

就才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人已經少了小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全沒動靜。

賈廷也有些驚疑。

湊到門後啟開一條縫一瞧,整個客棧死寂無聲,像是就剩他們了一樣。

他深吸了口氣,又退了回去,凝重道:

「曹添八成是出事了!」

「那怎麼辦?」

正說著。

門外就聽。

「嗒嗒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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