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朝露未散。

天氣一天比一天涼了,空氣中帶著股淡淡的沁寒,像是能透過衣裳,沒入皮肉。

短短半月,青龍會已是席捲北方武林,論及威名猶在「金錢幫」之上,二龍首狄青麟更是威震天下,這個昔年本已名動江湖的人,早已是按耐不住多年的隱忍,再現昔日風采。

不但接收了金錢幫所有勢力,更是不斷外擴,遍插青龍旗,黑白兩道莫不俯首。

「駕!駕!駕!」

一匹匹快馬疾馳而過,這些人,穿著打扮各異,便是兵器也絕不相同,像是趕了很遠的路,有的連身上的蓑衣,頭上的斗笠都未及摘下,滿是風塵的臉上,沾滿了塵土,灰頭土臉,一點不差。

快馬馳騁而過。

馬蹄下,濺起煙塵,黃土掠過。

道旁。

一個青衣白襪的年輕人頗顯落魄的看著從身邊經過的一撥撥人馬,這些人,都是自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前去洛陽的人,連他也是。

此次「青龍會」傳令江湖,正道也來,邪道也聚,聽說連少林,峨眉,蜀中唐門,以及華山,崆峒等各方大勢大派,還有鐵笛先生,嵩陽鐵劍,銀戟溫侯等兵器譜上有名有姓的絕頂高手也在途中,據傳是因「青龍會」行事太過霸道,欲要連手發難。

一時間各方豪傑無不聞風而動,此等盛會,百年不遇,焉能錯過,若是趕不上,日後怕是腸子都要悔青了,也說不定,能自此揚名天下,藉機出一出風頭。

何況「青龍會」正值如日中天,又將金錢幫所有根基底蘊一概收攬,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的眼紅,倘若此番幾大名門正派能遏制其勢,說不得,也能得些好處。

他蘇青再強,哪怕兼負刀劍絕技,可幾派高手又豈是等閒,雙拳難敵四手,哪怕加上個狄青麟,又能敵的過幾人。

都想成名。

連他也想,有了名,才有利,才有權。

年輕人撣了撣身上的塵土,又緊了緊肩頭的包袱,仍舊慢慢的趕著。

洛陽城已經不遠了,要是按照行程,大抵再有小半個時辰就能到了。

何況十月初一尚在後天,他也來得及,而且他更是無門無派,甚至還不會武功,所以,他才不會像這些人那樣,一個個倉惶焦急。

想想,原來不會武功也有好處。

那他又要靠什麼成名呢?

「你們是誰?放開我!」

走了許久,他慢慢抬起頭來,看向路旁的一條小徑,那裡栓了兩匹馬。

沉默的眸子動了動。

原來是兩個眼露淫邪,凶神惡煞的男人在調戲一個少女。

少女楚楚可憐,衣裳素簡單薄,卻難掩秀麗,她目中含淚,邊死死扼著領口,邊往外掙扎著,似看見了年輕人,少女眼睛一亮,透著股哀求。

可年輕人卻無動於衷,他甚至並未停下,而是收回視線,看樣子是要徑直而去。

少女眼露絕望,也不知是對這世道絕望,還是對這人絕望。

她也已沒了氣力,像是認命一般,眼神漸漸空洞,任由這兩人男人往林中拖扯。

「刺啦!」

衣衫撕裂。

女孩眼角噙淚,已閉上了眼。

可她剛一閉上眼,卻聽「嗖嗖」兩聲很輕很輕的急響,接著,像是有點點溫熱,濺到她的臉上。

然後還有「撲通」倒地的聲音,那兩個男人的笑聲也戛然而止。

少女心驚膽戰,有些驚慌忐忑的睜開眼來,入目所及,藍天白雲,她在扭頭一瞧,身旁已倒著兩個人,一雙瞪大黯淡的眼睛死不瞑目的睜著,仍舊看著她。

這兩個人眉心已多出個筷細的窟窿,血水外冒,死的突然。

少女坐直了身子,忙似受驚的兔子般遮住暴露的肌膚。

「你叫什麼名字?」

一個聲音淡淡的道。

少女驚慌瞧去。

才發現是先前的那個年輕人,對方手上似還有道金光一閃而逝。

她捂著胸口,咬著唇,囁喏道:「冶兒!」

年輕人見她這幅模樣,取下了包袱,從裡面取出來一件和自己穿的一模一樣的青色衣裳。

「穿上吧!」

說完,轉身就走。

「等等!」

少女焦急的喊聲從身後傳來。

年輕人望向她,其實,他已不相信女人,自打他在某個燥熱的夏夜中,看見自己最鍾情的女人被一個富家子壓在草地上扭動喘息後,他便下定了決心,這輩子,一定要常人難以想像的財富,還有名聲。

儘管他的衣裳不大,但套在少女的身上,仍舊顯得有些肥大。

「多謝公子救我,不知尊姓大名?」

那衣裳似是有些絆腳,少女笨拙的跟在身後,有些羞赧的問。

年輕人沉默片刻,才道:「我叫孔雀!」

他說完又已開始走了。

少女卻還是跟在身後,嘴裡低聲道:「我是來洛陽投奔親戚的,爹娘死在了路上,那兩個人說是我的同鄉!」

她也不管年輕人聽沒聽進去,只顧傷心失落的說著。

年輕人頭也不回的說:「其實,你只要幾天不洗澡,再把臉塗滿淤泥塵土,只怕所有男人看見了都得繞著走!」

少女很是懵懂,聽的一呆,似沒明白。

年輕人繼續道:「知道為什麼有人要殺羚羊麼?只因羚羊有角,挖墳掘墓的,是因墓中陪葬的金銀。卑微的弱者,總是容易免於災厄,醜陋的女人,總比較容易保持貞操。」

他的話很直接。

少女紅著臉,總算是聽明白了。

就見她二話不說,小跑著,蹲到一條溝渠旁,自裡面挖出一坨淤泥,閉著眼往臉上一抹一塗。

名叫孔雀的男人終於主動的停下了腳步,有些奇怪和默然的望著滿臉污泥,卻往他這邊歡天喜地跑來的少女。

她問:「公子,我做的對麼?」

孔雀臉頰一抽,指了指前面不遠的洛陽城。

「已經到了!」

但他又遙遙頭。

「算了,咱們一個窮鬼,一個乞丐,也算相得益彰,想來會少很多麻煩!」

只在一些人厭惡嫌棄的目光下,青年領著少女入了洛陽。

這麼兩個人,不過是這風雲之聚中的兩個毫不起眼的人物,卻不知又能掀起何等風浪。

一匹匹,一駕駕馬車,連綿不斷的從四面八方聚來,洛陽城中,一時之間,魚龍混雜,倒是便宜了那些酒樓客棧,人滿為患,生意大好。

當然,也有仇怨。

舊敵相遇,仇家相見,黑白勢不兩立,正邪為敵,城中,未到十月初一,已起決鬥廝殺。

可等「青龍會」一聲令下,放言誰若敢在城中鬧事,殺無赦的消息後,立馬就都偃旗息鼓除卻寥寥幾位,剩下的,多已噤若寒蟬,只待洛陽大會。

上官家的舊宅。

花園裡,亭台水榭,瓊樓巍峨。

一座亭內。

朱欄旁坐著一人,靜坐如一,閉目而坐,膝上橫放著一張古琴,纖指挑撥,立聽悠揚琴聲驚起。

「可惜,非是天魔琴,倘若真要發功,此琴只怕撐不過一曲,不過也夠了!」

蘇青低於呢喃,睜眼望向池中碧水,但見蓮花綻放朵朵,紅白相間,煞是淡雅。

這時候,陳二忽的自長廊趕了過來,身後四人抬著兩具屍體。

蘇青蹙了蹙眉。

這般賞心悅目的地方,他實在不怎麼想看見死人。

但一想到陳二此來必有要事,十指一壓琴弦,琴聲立止。

「怎麼?」

陳二的臉不知道為什麼有些古怪,他眼露未消的驚色,扭頭對那四個手下招呼道:

「你們下去!」

等亭子裡只剩兩個人,還有兩具屍體後。

陳二才把目光看向屍體的眉心。

「早上聽說城外有人借著青龍會的名頭生事,我就派人去看了看,然後就找到了他們!」

蘇青也瞥了眼地上的屍體。

二人一擊致命,眉心窟窿,好似從腦後貫入的一樣。

「暗器?」

蘇青訝道。

居然是暗器,可天底下能將人貫穿的暗器除了小李飛刀能以絕強內力做到外,其他的大多數都是滯留於人身之內,令敵手血肉潰爛,傷勢難愈,這般直接的卻是少見。

陳二直直看向蘇青,嗓子竟然有些發啞,他眼露畏懼的說了句話,聲音乾澀極了。

「幫主,這是孔雀翎啊!」

蘇青的臉色也似不可察的變了變。

他眯了眯眼。

指下再動,琴聲再起,嘴裡輕輕道:

「那倒有些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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