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門山。

一片哀鴻,山上群雄各勢,如何生,如何死,已非己身所能左右。

山峰上,青龍旗獵獵作響,呼呼飄蕩。

青龍會眾多幫眾,更是死死把守上山下山的要道,若非輕功達至登峰造極者,似凌波踏浪,登雲渡風者,註定插翅難逃。

所以沒人能逃,也沒人敢逃。

今日這一會,掀起時,是何等的聲勢驚人,哪個不是以為各門各派,各方勢力,能力壓「青龍會」,遏制其勢,甚至能將那蘇青生擒,將上官金虹所留的潑天巨富瓜分殆盡,想要目睹一場盛會。

一個門派的興衰成敗,可不光是只有武功才能夠的,還有底蘊,根基,再有的那就是錢。常言道一分錢難道英雄漢,這些人口口聲聲秉持正道,久居山門潛心修習,可你就是把武功練的通天了,沒錢,照樣香火斷絕,門人凋零,人都還是貪圖享受的,若能錦衣玉食,誰不想。

其中更有昔年衡山「回雁峰」一役無數人留下來的真傳絕學,這些更是無價之寶,誰都會眼紅,乃至青龍會數百年的底蘊。

如意算盤打的挺好。

可現在呢,在那琴音之下,當真是摧枯拉朽,半點懸念也沒有,死的死,殘的殘,誰能想到,這場讓眾人翹首以盼的大會,竟是這般結果。

話說狄青麟正吩咐著幫中子弟收攏著各方勢力,連他看著眼前一具具碎散殘破的屍身,心頭亦是跟著發冷,只對那往日說話溫吞,神情柔和的男人生出一種深深的畏懼與忌憚。

真可謂是等閒不出手,出手便是雷霆手段。

似乎,那個人每次總能給人不一樣的驚訝,乃至驚駭,手段層出不窮,誰也不知道他下一次是誰以何等手段震驚當世。

「怎麼?你們還想負隅頑抗?」

他背著手,看著剩下的那些個重傷未死的人,荊無命、郭嵩陽,以及胡不歸這些人。

「咳咳、他們既已敗,不如放他們去吧!」

咳嗽聲起,李尋歡提著酒壺自一處陡壁上翻掠下來。

他在求情。

但即便是他不求請,他一出現,狄青麟也不敢大意,何況還有天機老人在側,以及一些個未出手的人,武當真武的那個老道士便一直沒出手。

蕭四無早已看的渾身激顫發抖起來,他想要成名,他更不喜歡小李飛刀,如今卻在見識過蘇青那般橫推無敵的手段後,對這位幫主生出一種狂熱的尊崇,他覺得,蘇青懂他,認同他,更是支持他,所以,任何敢違背青龍會的人,都是他的敵人。

孔雀也在,他武功低微到幾近於無,但就算他不會武功,可他只往前稍稍移了一步,天機老人也不由得繃起了老臉;他一手端著旱煙,另一隻背在身後的手,這會已拿了出來,手中赫然握著一桿難以形容的鋼鑄細棒,卻不知何等稀世奇精所鑄,棒身碧色如玉,齊眉長短。

這細棒一出,在場的人,恍若再見希望。

「天機棒?天機老人?」

還有阿飛,他到現在還名聲不顯於世,但他卻已能和李尋歡,天機老人並肩而立,無疑說明了很多東西。

「讓他們走吧,蘇先生肯定也會同意的,畢竟他從不糾結於敗者的生死!」孫小紅看著場中劍拔弩張的情形,小心翼翼的說道:「魔教東進在即,到時候,這些武林的中流砥柱,會起大用的!」

只說雙方正自商榷僵持。

伊水對岸。

卻乍然傳來一聲沖天而起的長嘯。

「啊!」

這聲長嘯好似晴天霹靂,平地驚雷,直衝霄漢。

這是蘇青的聲音,雖仍舊冷靜沉渾,但熟悉他的人都明白,這是遇到大敵了。

這怎可能,龍門山上,令群雄束手的人,此刻竟遇神秘大敵。

眾人聞聲劇震,急轉眼眸,就見香山之上,晴空之下,兩條身影,一青一白如游龍騰雲,飛鶴翔空,沖天而起。

一人掌下紫芒大勝,一人攬琴出手,掌下風卷葉旋,只騰空而起四五丈,二人便已當空對了一掌,驚濤裂岸一掌,晴空頓起轟隆雷鳴,氣勁激盪,哪怕隔岸眾人,竟也能聽的分明清晰,震的江河失聲,群山悚然。

「啊?這是魔教鎮教神功陰陽交征大悲賦里的大紫陽手!」孫白髮雙目陡張,一字一字的說了出來。

「魔教!」

驚呼四起。

孫白髮作勢便要動身逼去,一探究竟,卻見那二人,當空一擊後,竟各自如一葉飄羽般歇落香山山巔,遠遠往前,只似山峰絕頂上,屹立著兩尊神像。

「等等,他以琴音傷人,尚未臻至化境,若是前去,恐令他束手束腳!」

狄青麟卻呵斥道。

他剛說完,遠處山巔已起琴音,竟比先前更加快疾,也更沉渾,如劍鋒劈石,雷擊大地,讓人聽的意識恍惚,心神都跟著失守,氣血更是難穩。

「哈哈,你且瞧我如何破你這琴音!」

大笑驚起。

眾人只見那與蘇青交手的神秘人,這會兀自說了一句話,口中笑聲不停。

「哈哈哈哈——」

他像是發了瘋了,發了癲了一樣,仰頭狂笑起來,漫頭白髮齊齊倒豎飛舞,再起左手自身前虛畫一圓,納氣機於掌,朝蘇青遙遙一推。

紫芒如陽,離掌擊出。

狂笑四起,竟帶動呼嘯風聲,如獅吼虎嘯,群山之上,駭的鳥獸驚惶四散,山石皆顫。

「哈哈哈——」

「嘶!」

龍門山上,也不知道多少人倒吸了口涼氣。

「這又是什麼功夫?」

孫白髮滿臉凝重,肅然道:「世上奇功妙法萬千,吾等所知不過寥寥,那佛門便有獅子吼絕技,傳聞修行有成的大德高僧,一字一句皆生莫大威能,開口便可攝服外道,具有降魔之力!」

「這魔教源於西土,與佛門淵源不淺,恐怕此人所施展的便是與獅子吼相似的絕技,蘇青以琴音殺人,此人亦是以音波較之,這是遇到對手了!」

遠山之上,兩條身影相隔十數丈。

琴音狂笑之中,二人隔空鬥力,抬指掀撥,琴弦震動,一道道氣勁如風似刃,一震便是一縷鋒芒,八弦齊震便是八縷鋒芒,蘇青一手托琴,一手已化無窮指影,也只瞬息間撥動了多少次。

可他對手亦是非凡。

白玉京斷了右臂,可他左手而今竟是練就了如此一套驚世駭俗的掌法,推手遞掌,掌勁源源不絕,紫意潑天,幻化成一片紫霞。

兩者間,直是鋒芒掌勁碰撞,狂笑琴音糾纏,氣勁內力暴沖,如驚濤對激浪,一時間狂風陡起,山石草木無不被余勁波及,驚爆四起,紛紛炸裂。

「蘇青先前內力已有損耗,此刻久斗,只怕情況不容樂觀!」

李尋歡蹙起了眉。

他前腳話剛落,後腳,場中已起變化。

「噔!」

琴音中,忽的冒出一聲細微脆響。

遭了,斷掉一弦。

龍門山上,幾人皆心道不好。

卻見蘇青左手忽一拖拽,斷弦再續,右手一勾一挑,八弦擰為一股,八音穿心。

「嗖~」

琴音忽變詭異,光華流轉,勁力飛竄。

氣機飄忽,白玉京狂笑立止,大喝一聲:「好!」

左手紫芒暴漲,周身浮葉盡化齏粉,不由分說,已隔空劈出一掌,掌勁已與那氣勁相遇。

「轟!」

蘇青手中琴上八弦不約而同,接連「噔噔噔」悉數崩斷。

山下,狄青麟等人已趕了過來。

只是白玉京早已不知去向,連那少年亦是如此。

「怎麼樣?」

他問道。

蘇青沒說話,可他手中木琴琴身,此刻卻在風中一點點如春雪消融,竟是被震作木粉,隨風飄散,抬指接過幾根弦絲,蘇青垂目瞧的默然,緊抿的嘴裡,忽自一張,一縷鮮紅血水瞬間無聲無息的流淌下來。

他又看看左手,剔透的手心,竟隱隱透著股紫意,如被紫色顏料渲染似的。

五指一握,蘇青背負雙手,抬腳朝山下走去,淡淡道: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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