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叫的,也是獨孤一鶴。

這位峨眉派的掌門,名震天下的絕頂高手,仗之「刀劍雙殺七七四十九式」縱橫武林的老人,死的竟是最快。

因為。

「用我的武功來戰我,你,很好!」

蘇青手提雙劍,在笑。

獨孤一鶴也聽到了,但他也死了,眉心一記紅印,小小的紅印,一點殷紅,卻不見血水流出,傷口已凝結成冰,死的乾脆。

當年魔教東來,青龍會中的幾大龍首,有兩個人,是為人所不知道的,深藏不露,更是無人可知,這是蘇青留的後手,布的後招,畢竟,人總要想好退路,要成大事總要有萬無一失的把握,何況那時他還不到今時今日這等境界,又有魔教東進,謝曉峰橫空出世,倘若這二者全都對付他,豈不一失足成千古恨,他就算有再大的能耐,只怕也要飲恨。

而其中的一人,一個道人,便是峨眉派的掌門,可惜,他所預料的事情並沒發生,這人便成了一步暗棋,只是時隔百年,物是人非。

而另一人。

他看向吳明。

這廝不但得了他的絕學,更是連魔教幾大鎮教神功也悉數練成了,若他所料不差,恐怕這小老頭便是另一人的後人,要麼,就是徒弟。

昔年的暗棋,如今全都來對付自己了,這可真是有夠好笑的。

但這已不重要。

當然不重要,他若提前知道會有今日這般變化,說不定,還會多給他們幾門驚世絕學,讓其變得更強一些,才好盡興。

獨孤一鶴已倒下,他聽到了蘇青的話,直直仰天栽倒,雙眼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交手眾人聽的心頭一沉,僅僅是此人一門的武功,竟造就了一位當世絕頂高手。

「叮叮叮叮……」

長空之中,如今儘是劍器爭鳴之聲,適才蘇青那一劍,雷火之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化作齏粉燃灰,能活下來的,除了寥寥幾人仍有再戰之力,余者傷的傷,廢的廢,倒地不起,各方勢力,俱是死傷慘重。

而現在,能與蘇青交手的,也正是那寥寥數位。

謝曉峰,西門吹雪,葉孤城,宮九,陸小鳳,木道人,以及吳明……

山下,已沒人敢上來了。

劍氣、劍光、劍意,天地間充斥著無與倫比的鋒芒,幾大劍道高手力戰蘇青一人,身形飛縱往來如箭矢流星,布下層層劍網,石坪上但見劍氣縱橫,留下無數溝壑劍痕。

然,絕技盡展,眼前人卻仍舊遊刃有餘,雙劍在手,已是無敵,劍招無敵,劍氣無敵,劍勢更是登峰造極,劍意霸絕無匹,內力曠古絕今,輕功獨步天下,還有那不生不死的身軀。

蘇青只是站著,哪怕他不動,也足以讓人心生絕望。

想這漫長的幾百年,天下間就是最普通的庸才,只怕也足以成為絕頂高手,何況蘇青不是庸才,而且更是天驕奇才,驚才絕艷,他於劍道一途,早已獨領風騷,獨占鰲頭,到了現在這般地步,世上劍法在他眼裡,已稱不上劍法。

最完美的劍法,在他面前,也已淪為平庸,實在是他遇見過太多不可思議,驚天動地的人。

陸小鳳胸腹間逆血翻湧,渾身焦痕滿布,適才蘇青那一劍,幾乎要了他半條命,若不是仗著身法的巧妙,先前說不定就步了其他人的後塵,除他之外,其餘人也多少身上見傷,嘴角溢血。

「噗嗤!」

眾人翻飛的身影中,忽見血箭飈射。

陸小鳳不禁驚呼,蓋因那受傷的人是西門吹雪,鋪天蓋地的劍網中,一柄狹長神鋒正似羚羊掛角般自眾人劍勢中衝出,刺在了西門吹雪的肩頭,輕輕一落,這便飄然退走。

蘇青不得不退,只因他另一柄劍,猝然被兩根手指個夾住,接住。

陸小鳳救友心切,竟然敢以手硬接蘇青手中劍,目眥盡裂,眼露決然,兩根手指,仿似因氣勁狂催而隱隱泛紅。

「叮!」

他果然接住了。

他不但接住了這一劍,更是足尖一點,欺身貼來,另一隻手也同時抬指,連攻向蘇青渾身數處要穴、命穴。

如此變化,其餘人自然不能放過,有人劍起鋒芒,連刺他雙目咽喉,有人斬他頭顱,有人慾要刺破他的心臟,還有人削他雙腿。

蘇青望著陸小鳳點來的手指,大袖一展,身後雨氛一散,已飄然退去,陸小鳳眼見自己與其相隔不過咫尺,可這咫尺,卻像是天塹般難以跨過。

周圍幾大高手亦是緊追不捨,劍上鋒芒吐露,似是下一刻就能取了蘇青性命。

蘇青退,眾人急追。

可猝然,陸小鳳眼神不可察的一變,蓋因蘇青身後,原本一個看似重傷趴在地上的老嫗,此刻忽的動了動手指,而後抬頭,掠起,出劍,劍氣凜然,直刺蘇青後心。

又是一名劍道高手。

雙劍。

這人動作看著絲毫不似一個老人,她當然不是老人,她是公孫大娘。

此劍一出,眾人心緒皆變,手下攻勢更急,似要在此刻一份勝負。

可馬上,陸小鳳臉色就白了,他已止步,奔走飄掠之勢慢慢緩了下來,雙腳似余勢未消,仍往前趕了幾步,接著「撲通」一跪,他的手上,食指中指已不見,血水外冒;胸口,是一道斜飛劍上,皮開肉綻,卻不見血,更沒有疼,因為只有陣陣冰寒襲來,傷口寒霜滿布,竟然又凍住了,可他已不敢亂動,只能倒在地上。

但陸小鳳還是不死心的想要看看那老嫗能否得手,功成。

剛一抬頭,一顆蒼老的頭顱帶著濃濃的不敢置信正從雨中落了下來,翻滾了下來,易容的人皮翻卷開裂,露出了一張絕美的面容,沾著水沫,染著血污,死的淒艷。

公孫大娘。

死了。

脖頸被蘇青一劍斬斷,許是出劍太快、太疾,那無頭身子仍舊提著雙柄斷劍跑出一截,方才倒地。

蘇青腳下一停,眾人也跟著一停,他們反倒不敢追了。

而先前一劍,所有人都看見了,蘇青在斬斷了陸小鳳的雙指後,右臂就像沒了骨頭,從面前轉到了身後,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削,已在公孫大娘的不可思議中砍下了她的頭顱。

快快快,一切發生的太快,也太措手不及。

蘇青靜立雨中,戰到此刻,他渾身上下竟全無半點濕痕,唯有之前燕十三那一劍留下的點點血跡。

雨絲急落,落在劍身上,帶出陣陣低微的輕鳴,也洗去了上面的血色,蘇青一手提劍,一手豎劍於身後,望著面前的眾人,溫言道:「放心,我會在你們死後,鑄一方劍匣,常伴身側,用來收藏你們的劍,也不枉爾等與我糾纏這麼多年!」

其餘人相視對望一眼,已心照不宣的挪轉著步伐,將蘇青圍在中間。

雨更大了,也更急了,罡風凜冽,刺骨沁寒。

蘇青似感受到他們的心意,口中兀自發出一聲震空長笑,回望那烏雲中咆哮的雷鳴閃電,竟是縱身一掠,直撲蒼穹。

「嘿!」

他身形方起,身後乍聽一聲爆響。

但見那吳明如今鬚髮皆張,周身雨幕俱是被其驚人的內力向外迫開四五尺,生出刺耳風嘯,他腳下跺地一躍,整個嘲天宮都似震了三震,轟隆生響,身如掣電,已沖天而起,雙手各自運勁催功,遠遠瞧去,只似擒著兩顆黑洞,扭亂風雨,直撲蘇青。

其餘人亦在同時緊隨其後。

竟是要一招定勝負,恐怕這些人也都明白了,蘇青功力渾厚,久戰之下,何來勝算,倒不如豁命一搏,拼個生死。

遠望而去。

群峰陡峭,天地蒼茫,江山萬壑中儘是滔滔霧海,人間如畫。

近看。

風起雲湧,一道淒白的閃電照亮群山,更是照出了數道縹緲身影。

當先一人雙劍在手,點足飄然一動,已如飛仙般掠空而起數十丈,青袍激盪,白髮飛揚,劍指長天,一身劍意沖霄而起,劍尖所指方向,風雨如簾,分向兩側。

直至頂點,就在他勢盡下墜之際,回身一轉,如驚鴻盤旋,劍鋒斜指,直迎眾人,劍身之上,青光大放,寒意滔天。

腳下是萬丈懸崖,面前乃不世大敵,退已無路,進又如何?

吳明雙眼陡張,一雙手直迎蘇青,但讓人意外的是,他攻的不是蘇青,而是蘇青手中雙劍,擒下,亦或是鉗制。

「啊!」

長嘯聲動,吳明雙手果然是擒向蘇青的雙劍,他的這雙手,早已水火不侵,刀槍不入,此刻觸及那劍鋒,竟是發出金鐵交擊之聲,他擒住了,果真擒住了,更是制住了雙劍。

吳明剛一擒住劍,他的身後,已有五柄璀璨鋒芒直逼蘇青,刺向蘇青,像是五顆橫貫長空的星辰,分風破雨,橫天而過,撞向蘇青,天幕都似被割出五道巨大的豁口。

石坪上,陸小鳳死死的盯著,緊張又凝重,看著天空,看著雨幕。

風雲跌宕,就在那雷光明滅之下,五道驚世鋒芒,直上長空。

而蘇青呢?

陸小鳳突然瞪大眼睛,他牙關緊要,口中竟咬出血跡腥紅,眼瞳似在發顫,宛如看到驚人一幕。

「白骨無情道!」

雨中似傳來一聲低低呢喃,卻見蘇青陡然鬆手,他雖鬆手,然雙劍猶自顫鳴,仿佛被某種無形之力駕馭,而後右手一捏劍指,指間猝然似有一點明燈照亮,在天地間大放光明,如能與日月爭輝。

可隨即又飛快暗去,只因那劍指已落在吳明眉心,落得輕飄。

就在一指落下,吳明神情一僵,他忽然張嘴,七竅之內,竟是轟然暴散出七束沖天光芒,如體內藏有一團熊火,又好像吞下了一顆太陽,光芒大勝,刺的陸小鳳淚水直流,竟然難以直視。

那是劍芒,匪夷所思的劍芒。

他強忍雙眼刺痛,凝視長空,恍惚間,那盞明燈,已從天上落到了人間。

陸小鳳掙扎著想要去看,好在那盞燈有很快暗淡了。

而他的面前,已站著一個人,衣袂飄動,如一朵縹緲的青雲,這人青衣白髮,非是別人,正是蘇青,腳畔還斜立著兩柄劍。

陸小鳳忽然一怔,眼神陡凝,他已看見,蘇青的胸膛上,正有點點殷紅似梅花散落,而後擴散,像是打散的墨跡,飛快染紅了衣襟。

結束了麼?

陸小鳳不禁如此想到。

但他忽然身子劇震,視線已掠過了蘇青,看向他身後,看向那迷濛的雨幕里,看著萬丈懸崖之上,那裡,正凝滯著五個人,這五個人,手中持劍,仍是出劍的姿勢,像是已到了盡頭,短暫的停在了空中。

可接著,他們就似破碎的瓷器,渾身裂開一條條縫隙,而後,在雨中如山霧飄散。

空中,只剩下五柄劍,但這五柄劍,卻好似被五根無形絲線牽引,在雨中劃出五道飄忽長虹,如光影一閃,已落到了蘇青的身畔,長劍斜落,插在了地上。

「咳咳……」

蘇青的臉色似有幾分白。

他看著陸小鳳,輕聲道:「看來,這一次,你又猜錯了!」

陸小鳳臉色慘然蒼白,他澀聲道:「你殺了我吧!」

蘇青卻是轉身,他又望了望天空,烏雲厚積,電閃雷鳴,雷電之力,此刻已積攢到一個極為驚人的地步。

「咳咳,殺人,太無趣!」

也就這個時候,山下,居然又來了人。

三個人,一個和尚,一個瞎子,一個瘦子。

老實和尚,花滿樓,司空摘星。

不對,還有一個人,孫老爺,他被司空摘星背著。

這四人上來的極快,除了花滿樓,其他的三人,全都好像撞了鬼一樣,臉色煞白煞白的,沒有半點人色,甚至還想跑。

蘇青並沒再動手,他緩了幾口氣,也呼了幾口氣,雙眼望著那漸濃漸厚的烏雲,右手劍指再立,對著身畔那柄淡青色的狹長神鋒隔空一引,長劍無由而鳴,旋即「錚」的一聲翻飛騰空,竟是沖飛而起,懸空不落,停在了半空。

劍身長鳴不止,其上更有一顆龍眼大小的圓球流轉著黑白二氣,帶動著劍身,飛旋了起來。

一股股驚人的氣機從那圓球上溢出,灌於劍身之內,長劍再現不世鋒芒,陸小鳳愕然發覺,那些氣機,竟是與西門吹雪幾人一般無二,這劍,居然吸收了那幾人的攻擊。

是那顆圓球?

陸小鳳滿嘴苦澀。

「你苦心孤詣,就是為了這般?」

蘇青並沒回答他,而是仰首望天,深吸了一口氣,他而是雙眼微閉,口中嘆息,但下一刻,他又睜開了眼,眼中光華流轉,口中淡淡道:「本座說過,與天敵,自然要與天為敵!」

猝然,那飛旋長劍已是猝然一定,直指長天。

正此時。

雷鳴電閃,風雨大作。

一條條虯龍狀的閃電,自烏雲中被接引而下,落於劍身之內,劍上光華更勝,鋒芒吞吐,如狂龍掙動,駭的天愁地慘,一片黯淡。

蘇青劍指再引,身側其餘六柄長劍皆是在錚鳴中倒拔而起,如眾星拱月,似那當先一劍,懸空不落。

便在幾人瞠目結舌中,蘇青身形徐徐離地浮起,迎風雨而上,口中長聲大笑。

「我去也!」

笑聲中,他劍指指天,渾身劍氣迸發,已如驚天神劍破空縱起,七柄劍器,亦是沖天而起,直刺蒼穹。

「轟隆!」

一聲震天雷鳴,直如天塌地陷,但見那烏雲中,似有一道不世鋒芒,驚破青天,人間悚然,群山皆寂。

天上,竟然多了個窟窿。

「這這這、莫不是白日飛升?」

孫老爺看的癲狂欲死,神情駭然,一張臉通紅充血。

陸小鳳呆呆望著天空。

卻見此時,烏雲消散,風停雨歇,雷鳴已住。

長天之上,浮雲萬里,空空如也。

蘇青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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