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木桌,外紅內青,表面斑駁,時有點雪飄入,觸之即融,卻是落在了那溫酒的紅爐之上。

紅爐點雪,臨窗而坐。

「今年的雪好大啊!」

田言坐在窗畔,望著窗外白茫茫的飛雪,不禁呢喃了一句。

「是啊,好大一場雪!」

蘇青端酒慢飲。

見他這般,田言眉目一轉,方才將目光落在了對面那張讓人見之忘生忘死,欺霜賽雪,冰肌玉骨般的面容上。

「你怎的來了?不是在圍捕墨家麼?」

她問。

蘇青也給她倒了杯酒。

他答非所問的笑道:「想見你了,自然就來了!」

田言聞聽有些沉默。

「你打算對農家動手了?」

蘇青臉上笑容更甚。

「果真沒看錯你,心思靈透,要不要給你點獎勵?武功,亦或是別的?」

不想田言卻道:「有沒人告訴過你,你的笑容很虛假?」

「難道這樣不好麼?是人自然都喜歡笑,不喜歡哭!」

蘇青饒有興致的上下瞧了瞧田言。

「我卻忘了,似乎從認識到現在,我就沒見你笑過!」

「為何要笑?」

田言反問。

「我所見過的笑,不是藏著勾心鬥角,就是埋著血腥殺戮,陰謀詭計,這樣的笑有何可貴之處?如今秦國一統天下,六國遺民皆成喪家之犬,又有何好笑之處?」

蘇青嘆了口氣。

「確實,這不好笑!」

田言端起酒仰喉一飲而盡,只是很快,她細白的雪頸便攀上一抹紅暈,似極了天邊的紅霞,更如火雲般飛快漫上臉頰,不只是臉紅了,她似乎眼也紅了,漫著一層迷濛水汽,微醉微醺,似不勝酒力。

「這世上,有的人笑,是因為他真的想笑,而有的人笑,只是為了掩飾心裡的東西,至少會讓別人覺得他會笑,如你這般表面愛笑心裡卻不想笑的人,一定有著極為不同尋常的過去!」

蘇青慢條斯理的喝著酒,他臉上沒有所謂的惱怒,也沒有了先前的笑意,只是帶著幾分平靜、平淡、平和如水,和對眼前女子的審視,他小酌著酒,輕聲慢語的說道:「有一天,一個趕路人突然發現前面有一個深坑攔路,坑洞不大,但卻不知其深,他明明可以繞過去,也可以跨過去,但他行至坑前卻停了下來,他向坑中喊話,不見回聲,他又朝坑中投石,石去無聲,他再向坑中放索探之,奈何長索放盡,坑卻仍舊深不見底,你認為,他最後的下場會是什麼?」

「他應該會跳下去!」

田言回道。

窗外寒雪飛霜,時有風來。

蘇青瞥了眼窗外隨風而落的梅花,淡淡道:「倘若深坑有底,那他便粉身碎骨,倘若深坑無底,一跳之下,他也會變成深坑的一部分!」

話語至此,他頓了頓,遂繼續道:「有時候,好奇心太重了,不好!」

田言卻語氣莫名的道:「那你覺得,那個深坑究竟有底,還是深不見底?」

蘇青仍是那副不輕不重的語氣:「也許,他落地之後會後悔也說不定,深坑難測,人心亦難測!」

田言一搖頭。

「你錯了,他跳下去,在意的不是深坑有沒有底,而是因為他想知道坑有多深,倘若見底,雖死不悔,倘若無底,那就隨其永墜永落,也心滿意足!」

蘇青突然又笑了起來。

「我發現你今天的話好像多了!」

田言也看向窗外,遠處燈火點點,猶如繁星,明滅不停,她沉默片刻,忽然轉了話鋒,說道:「他們在商討著如何對付你?你就不擔心麼?」

蘇青知道她的意思,也知道她說的是什麼。

「哦?我還正愁不知該何時動手呢,如此,倒也省了功夫!」

見他不為所動,田言面上生出一絲變化。

「你聽過地澤二十四麼?倘若他們要出手殺你,必然會使出此陣,再加上六堂堂主出手,當年就是武安君白起也命隕此陣之中!」

蘇青莫名嘆了口氣,他說:「你的心亂了,這對一個智者來說可是致命的,另外,相比農家,另有一件事情也很重要!」

「什麼事?」

田言問。

「我與縱橫家上一代鬼谷子交手了!」

「如何?」

「很厲害,不過,他受了我一劍,若無意外,必然身死,可要是沒死,那我就能確定一件事!」

「什麼事?」

二人一問一答,答的快,問的急,蘇青看著她。

「我那一劍,乃是以陰陽二氣催發,個中變化,普天之下唯有陰陽家的高手可解,倘若他不死,那我便能確定一個人的身份!」

「你是說陰陽家的首領,東皇太一?」

田言眼神微變,她心思聰敏,一點就透,自然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很是意外。

「此人劍勢脫俗,可給我的感覺卻有些奇怪,之前與那蓋聶、衛莊二人交手的時候,我已有所覺察,橫劍攻於計,以求其利,是為捭;縱劍攻於勢,以求其實,是為闔;捭闔者,天地之道,無非陰陽變化,而在和鬼谷子交手之後,我更肯定了這個想法,他似乎有意試探我!」

蘇青只像是找到了什麼有意思的東西,但他很快又搖搖頭。

「不過,現在都言之過早,還得看結果如何。所以,為了避免耽擱時機,我打算親自去陰陽家一探究竟!」

「你想讓我陪你去?」

只見田言眼裡似有光亮泛起。

蘇青輕聲道:「不急,我另有一事要你做,如今百家蠢蠢欲動,但卻遲遲未敢出手,你只要暗中散布個消息出去,激他們一激,把他們全都引出來,特別是趙高,得讓他知道,我很想看看,他究竟能做到何種地步。至於東皇太一哪兒,我此去自然要探個清楚明白,順便摸一摸陰陽家的底細,倒是你,以趙高的心思恐會對你起疑心,要小心提防。

「嗯!」

田言點了點頭。

「既然形勢如此緊迫,農家這邊,是時候該動手了!」

蘇青微微一嘆。

「算了,這一次,還是我出手吧!」

他又看向田言,溫言道:「話說,之前的獎勵你還沒要呢!」

田言聞聽面上梢見遲疑,而後輕咬紅唇,說道:「那就再陪我看會兒雪吧!」

蘇青不禁笑出了聲。

「唔,也好,白雪飛霜,美酒佳人,倒也別有一番情趣!」

……

半個時辰後。

只說那與眾堂主議完事的田猛正起身離座,欲要離開,只是,門外忽有風來,狹霜帶血,盤旋而入,而後散於田猛面前。

只是眾堂主卻驀然遍體生寒,滿目驚怖,定睛瞧去,但見前一刻還活生生的田猛,如今已無氣息,如石塑靜立。

眉心一點殷紅深處,內嵌一片寒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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