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此言一出,第一驚的童孔驟然收縮。

一股難以形容的驚懼之感,頓時湧上心頭。

只覺得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發寒!

難道當真連這斬龍陣,都壓制不得他了嗎?

但是下一刻……他就已經強行鎮定了下來。

哈哈一笑:

「蘇總鏢頭,死到臨頭還要騙人?

「你若是還有其他的法子,可以不受這斬龍陣壓制,那為何至此仍不出手?

「難道還會捨不得不成?」

「我這人做事,向來喜歡追根究底。」

蘇陌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東門庸落子天下,但是我無論如何也想不通,他到底是怎麼算計到了我的頭上?

「這斬龍陣絕非一朝一夕就能夠成就。

「你們又是怎麼知道,大玄武庫之內的細節?

「東門庸又是如何知曉,你所謂的升龍陣?

「這麼大的陣仗真的只是為了殺我一個?

「殺了我之後,又當如何?

「第一驚如今就在眼前,這些問題的答桉轉眼即得。

「無論你我以及道主三人,哪一個身死……想來都不願意做一個湖塗鬼。

「不如第一驚就給我們解解疑惑如何?」

第一驚凝望蘇陌,然後輕輕點頭。

他並非真的想要給蘇陌解惑。

而是因為,斬龍陣並非其他,更不需要旁人出手殺人。

此時貿然動彈蘇陌,一不小心,真有可能讓他從這斬龍陣中脫身出來。

其主要的關鍵在於,升龍陣的匯聚四方氣運於己身這一點上。

於此之上別出機杼,以氣運為籠,天意為刀。

升龍化為斬龍,乃是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奇陣。

如今無需擔心其他,龐大的壓力會一點點凝聚,形成一把尖刀,直至斬滅蘇陌。

索性蘇陌不想辦法脫困,那閒談就是。

只要時間一到,此人必死無疑。

但是說起這件事情來,哪怕是第一驚,也感覺千頭萬緒,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最後嘆了口氣:

「道主當知曉,大玄昔年是得了黑龍古國的氣運,方才建立了大玄數百年基業。」

這一句話出口,就讓蘇陌一愣。

繼而恍然大悟。

怪不得真功殿內,會在皇室絕學的房間之內,供奉黑龍壁畫。

這一塊拼圖到了蘇陌手裡之後很多的東西,也就組合起來了。

果然,就聽到第一驚說道:

「黑龍古國荼毒天下,得南海武神與之一場較量,終究將這黑龍斬殺於武神殿前。

「只不過,黑龍古國國君雖亡,可氣運尤在。

「最尋常不過的道理,縱然是野獸臨死之前,也會產生劇烈反撲。

「更何況一個龐大的古國?

「黑龍古國因此越發的變本加厲,荼毒天下,試圖重新凝聚國力。

「南海武神意識到問題關鍵,這才在武神殿下,建立天地四極萬碑大陣,從而摘取黑龍古國的氣運,將其徹底鎮壓。

「一代帝國,至此落下帷幕。」

他聲音緩慢而又沉重,繼而一笑:

「只是,南海武神的手筆還是小了。

「以石碑鎮壓氣運,到底也沒有這麼容易。

「隨著時間流逝,原本被鎮壓的氣運逐漸開始散溢。

「氣運之唯物,難說難言,難以理解,卻又常在於天地之間。

「你要真的說有什麼人見過此物,想來古往今來無一人。

「縱然是南海武神,也未曾手裡拿著一團東西,告訴旁人,這是黑龍古國的氣運。

「可是,此物卻又真切存在。

「往往會落在為天地所鍾之人的身上,成為一個時代的霸主。

「只不過,南海武神鎮壓黑龍古國氣運太多,散溢出來的氣運又太少了。

「想要憑藉這些氣運,再凝聚出一個龐大的王朝。

「顯然是不太可能。

「也因此,在那漫長的歲月之中,整個天下都是一片紛亂不休。

「一直到有一個少年,於黑龍古國遺蹟之中,打開了一間塵封數百年的密室……」

「什麼少年……」

龍行雲聲音驟然放大,怒聲喝道:

「那是我大玄王朝,開國之君!」

「可是他打開黑龍古國密室的那會,終究還只是一個不及弱冠的少年。

「懵懵懂懂,卻又被天地所鍾。

「自此得了黑龍古國遺澤,開啟了大玄數百年的統治。」

第一驚說到這裡的時候,禁不住搖了搖頭:

「蘇總鏢頭可明白,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

「若是氣運不聚,無論你是有多大的勢力,也不過是這江湖一霸。

「想要謀奪天下,那是萬萬不能。

「相反,倘若氣運加身,匯聚如龍,君臨天下,便指日可待。

「我驚龍會也好,他御前道也罷。

「其原本最初的想法,都不是這天下。

「只是……時移世易。

「驚龍會想要推翻的大玄,亡了,可驚龍會還在。

「人只要還在,總得找些事情來做。

「結束江湖亂局,一統天下,便成了我們唯一可以去做的事情,否則的話,便只有各自回家,安心種地這一條路可以走了。

「御前道效忠的大玄,也亡了。

「所以,他們就分崩離析,為了各自的目的奔忙。

「巧言稱,大玄皇室還有血脈流傳於民間,需得找到大玄貴胃血脈,奉其為王,復辟大玄。

「哈哈哈……蘇總鏢頭,這話你信嗎?」

「不信。」

蘇陌搖了搖頭。

龍行雲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有心說些什麼。

但是他所有的話,都在蘇陌落下玄天寶印那一刻的那一掌之下,煙消雲散。

如今說什麼,蘇陌都不會相信的。

「蘇總鏢頭是聰明人啊。」

第一驚笑了起來:

「我也不信,他們自己可能都不信,可是他們也沒有辦法。

「如果大玄亡了,他們存在的意義又在何處?

「總得找個由頭,繼續掙紮下去。

「畢竟,他們也不想回家種地。

「然後就這樣,驚龍會越來越大,御前道也越來越大。

「就好似是盤踞於這天下的兩條龍。

「二龍奪珠,奪的是這天下。

「可笑的是……這天下卻並不鍾情於我們二者。

「否則的話,我們之中的任何一個,都早就消亡了。」

說到此處,他又頓了一下,繼而長嘆一聲:

「大玄崩隕,散氣運於江湖。

「可是這氣運,卻又不獨鍾於江湖。

「誰人能得鹿?

「終究無有定數。

「本來一切都會在這爭鬥之中繼續下去。

「可是,東門庸卻不信。

「他有件事情並沒有騙你……

「他真的是出身自歸墟一族。

「只不過,這一族當年都被玄帝殺絕了。

「僅存的後人,流落江湖,一直到東門庸被驚龍會發現,這才引入門中。

「歸墟一族的其他人並非是我驚龍會所殺。

「第二驚和第三驚在雲深不知處那一場戲,其實是在騙你的。

「老二啊……他是時日無多,以身赴死,完成老三的斬龍局!」

蘇陌聽到這裡,也是嘆了口氣:

「可謂難得!

「只不過那一場之中,恐怕不僅僅只是第二驚康慨赴死。

「那第五驚,第四驚,還有上代第一驚。

「雖然他們真假難辨。

「可哪一個都是武功高絕之輩。

「這一個個天底下少有的絕頂高手,以死來騙我入局。

「蘇某何德何能?」

「不如此,蘇總鏢頭絕不會被騙。」

第一驚笑著說道:

「東門庸不將天下人看在眼裡,視眾生如棋子。

「唯獨對蘇總鏢頭另眼相看。

「不做到這個份上,不足以達成目的。

「甚至,就算是做到了這個份上……你只怕也是將信將疑。

「不過如今看來,他倒是多慮了。」

蘇陌啞然一笑,微微搖頭並未再言。

就聽到第一驚繼續說道:

「而這斬龍局的開始,想要斬的並非是蘇總鏢頭。

「東門庸認為,既然氣運不獨鍾於我驚龍會,也並不獨鍾於御前道。

「那不如以東荒為紙,勾勒紛爭,演繹亂局,且看氣運是否有獨鍾之人?

「之所以是東荒,那是因為,一則……除了東荒之外,其他地方都不合適。

「南海三大成型,難以塑造局面。

「西州為我驚龍會所掌控,北川則有御前道。

「東荒雖然有紫陽門,也有你紫陽祖師數百年不死。

「卻隱藏極深,因此江湖亂斗不休,正邪兩道皆有機會。

「二則……他夜觀星象,說紫微星雖然未現,卻隱隱得見,其機在東。

「所以,他先做好籌謀,其後隻身向東,教導夜君,挑唆君落,想看何人能成事。

「卻沒想到,夜君雖然有雄才大略,卻被橫空出世的你,斬落江湖。

「君落藏身無生堂多年,甚至數次探入大玄腹地。

「可最後也落在了你的手上。

「然而真正將你當成目標,卻是在你龍木島之行以後。

「你竟然得到了天碑!

「這若不能說你是氣運獨鍾,誰能相信?

「需得知道,這天碑乃是天地四極萬碑大陣的核心。

「昔年大玄為了得到此物,都耗費偌大手筆,如今卻輕飄飄的被你拿在了手中。

「如何能夠不讓東門庸對你另眼相看?

「此後種種,則是借先前謀局,一步步將你引向武神殿。

「老六的死,雖然是被東門庸是設計,卻也是在我的默許之中。

「信任是需要一點點積累的。

「設計死老六,只是第一步,讓你對東門庸的立場產生一定的懷疑。

「其後西州的種種,則全都在計劃之內。

「他促成御庭山一役,讓你能夠將西州儘快收歸己用。

「再借我驚龍會,形成一個聯盟,你身為聯盟之主,西州便算是被你納入掌中。

「其後……」

第一驚說到這裡的時候,又頓了一下,然後看了一眼道主,笑著說道:

「其後,便引道主入場了。」

「我?」

龍行雲眉頭微蹙。

西州那一場變局,其主要是因為蘇陌勢大,已經有了滔天規模。

若是他不去,難說蘇陌會不會直接率領大軍往北川。

想要避免御前道被付之一炬,自然是要『投誠』。

而且,這當中他也看到了一個關鍵所在。

東門庸都能夠知道,這大玄武庫之中,尚且還有一個升龍陣。

他作為御前道道主,又豈能當真一無所知?

蘇陌先前問他的時候,他說不知道,那顯然是假話。

那會蘇陌已經得了南海,西州,再有東荒,如果加上了他北川,普天之下,可以說只剩下了一個大玄武庫。

因此,龍行雲自認為紆尊降貴,俯首於蘇陌跟前。

求和的同時,也是在等待機會。

他見到蘇陌的時候,第一件事情就是奉上了珍藏於他御前道的一枚玄機扣,為蘇陌補齊這最後一塊。

然後就讓曲紅妝留在蘇陌身邊,靜待來日。

雖然他也沒想到這『來日』來的竟然當真這麼快。

可一切也都在預料之中。

卻沒想到,自己踏足西州,竟然是被那東門庸所引?

這……

龍行雲眉頭緊鎖,想要反駁一些什麼。

卻又發現,自己根本反駁不得。

因為他前往西州的理由,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東門庸為其促成的。

最大的原因正是蘇陌於西州短短時間之內,就養成的大勢。

而這,正是出自於東門庸之手。

只是他還是不懂:

「引我入西州又是為何?」

「自然是為了成全蘇總鏢頭的大勢。」

第一驚搖了搖頭:

「天地四方,除了東荒之外,就是你北川,你若不來,他這氣運獨鍾之人,如何能夠囊括天地四方,聚攏四方氣運?

「至於說東荒……

「據我所知,昔年大玄四大高手之中的『龍大統領』曾有言說。

「此人雖修純陽,心思卻是極陰。

「暗合萬物負陰而抱陽之道。

「面對這樣的蘇總鏢頭,他要麼選擇臣服,要麼選擇反抗。

「如今看來,他選擇了前者。

「至此,天地四方盡入蘇總鏢頭之手。

「再有一個必須要救治蘇天陽的理由在,大玄武庫這一行,你勢在必得。

「所有的一切,也就順理成章了。」

蘇陌聽到這裡,終究是點了點頭,想要開口,可不等言說,便即發出了一聲悶哼。

這一聲聽在第一驚和龍行雲的耳中,兩個人的臉色頓時各自一變。

哪怕說了這麼多,第一驚其實仍舊擔心蘇陌還有本事,可以從這絕境之中,尋出一條生路。

又或者說,他武功當真高到了,縱然是這斬龍陣,也無法將其斬殺的地步。

否則的話,何至於能夠在這裡跟自己侃侃而談?

可如今這一聲悶哼,終究是漏了怯。

他藏不住了!

想到此處,第一驚眸光深沉那一直隱藏的一絲光芒,不禁浮現。

倒是龍行雲的臉色一沉。

如今這高台之下,亂戰還在繼續,可是勝負難料。

關鍵之處在於眼前這一局。

蘇陌若是死了,雖然不知道第一驚又會有什麼後續的動作,但是想來自己這邊絕不好過。

反之,蘇陌若是不死。

落入此人的手中,自己仍舊生死難料。

為今之計屬實是進退兩難。

現在看來蘇陌已經逐漸不支,這該當如何是好?

心中念頭動處,倏然間,一股森冷的寒意自尾椎骨,一路攀升至頂梁門。

勐然回頭,就見到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正站著一個人。

這人手裡抓著一塊被咬下來一口的血肉,吃的滿嘴流血,看到龍行雲回頭,就對他咧嘴一笑:

「你是龍城的後人?」

他想來是許久未曾發聲,此時開口,聲音艱澀異常。

兼且腔調也極為古怪,不似當今之人。

然而龍城兩個字落入龍行雲的耳朵里時,龍行雲臉色頓時大變:

「你是何人?如何知道老夫祖上?」

「果然如此。」

那人這會說話倒是順暢了許多:

「龍城也算是忠心耿耿,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不肖子孫?

「驚龍會是亂臣賊子,妄想竊天之運,你卻在這裡跟他胡吹大氣,談笑生風?

「還不速速將其拿下?」

他隨手一指第一驚,語氣輕描澹寫之中,卻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氣勢蘊藏其間。

明明身形落魄,姿容邋遢,卻硬是讓龍行雲都生出了不可違逆之感。

下意識的點了點頭,正要出手,可又忍不住看了這人一眼:

「你到底是誰?」

「恩?」

這人下巴微微揚起,眸光睥睨:

「御前道什麼時候敢如此問朕?」

龍行雲一瞬間臉色蒼白無血。

且不說龍行雲了,縱然是第一驚和蘇陌,聽到這一句話,也是臉色大變。

「先帝?」

龍行雲下意識的後退了兩步,臉上全都是不敢置信之色。

「豈有此理!」

眼前這人聞聽此言,不僅怒喝一聲。

聲音震動四野,整個眾星宮似乎都在顫抖:

「朕乃九五之尊,山河眾星之主。

「長生久視,護我大玄萬萬年。

「如何能被你稱之為先帝?

「怎麼,你御前道也想要學這亂臣賊子,造反嗎?」

「我……臣不敢!」

龍行雲在這一瞬間,眸光幾番波瀾起伏,當即勐然站起,拿手一指第一驚:

「我大玄天子當面,逆賊還不伏誅?」

第一驚給龍行雲喊得一愣一愣的,半晌忍不住吐出了一句:

「你也瘋了不成?」

龍行雲卻不再多言,腳下一點,凌空而至,破沌訣的一掌開雲天,倏然便已經到了跟前。

龍行雲終究是天底下最頂尖的人物之一。

此時出手,第一驚自然也不能置之不理。

只能眉頭緊鎖,見招拆招。

結果一回頭,就看到那自稱玄帝之人,已經來到了蘇陌的跟前,蹲在了地上,歪著頭看向蘇陌。

開口說道:

「這陣法很兇,你怕不怕?」

蘇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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