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走啊,你不是要給我吃的嗎?」

那老漢猙獰而笑,拽著那人已經被咬掉了兩根手指頭的手,不讓他脫身離去。

那人手指斷裂,正自劇痛難忍,聽到這話更是悚然而驚:

「你……我給你吃的是雞腿,不是我!!」

「是嗎?」

那老漢笑了笑:「這雞腿上抹了點毒藥,味道頗為辛辣,正可以作為佐料。

「我本還以為是用來就著吃你的,原來不是?我說你怎麼一股腦的直接塞進了我的嘴裡。

「畢竟也沒聽說過,佐料和主菜是分開吃的……

「原來你竟然是要給我下毒?你好狠的心腸啊。」

被他抓著的這位險些流淚,被人咬掉了兩根手指頭,還得被他說狠心?

這是哪裡來的怪人?

心膽俱裂之下,他下意識的看向了自家的老大:「大哥……救我!」

他被這老漢拿住手腕,渾然動彈不得。

此時此刻,也顧不上自家老大剛剛逼迫他吃『雞腿』旳芥蒂了,只想著求救。

這五人中為首的那位『大哥』,眼見於此,深吸了口氣:

「這位前輩,我這兄弟確實是有得罪之處。我在這裡,替他給前輩賠罪。

「還請前輩高抬貴手,饒他一命,屆時,我自有處置。」

自己這手下,確實是壞江湖規矩,手段也是卑劣。

其實縱然是落到了他的手裡,也絕對不會輕饒,否則的話,對蘇陌那邊都沒有交代。

不過,這話說回來了,就算是要懲戒,應該由自己動手,而不應該假手旁人。

「不忙不忙。」

那老漢卻搖了搖頭,似乎不太願意。

為首那人眉頭一皺:「前輩欲待如何?」

「先吃他,再吃你們。」

老漢咧嘴一笑,他方才咬斷那人的手指頭,鮮血染了滿臉,此時一笑滿臉鮮血更顯猙獰:

「你們一個也跑不了。」

此言一出,整個破廟之中的氛圍都森涼了不少。

為首之人的臉色更是一變:「尊駕……當真吃人?」

「吃又如何?」

老漢笑盈盈的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悠然自得的說道:

「天下美食千萬,然而老夫卻獨好此道。

「如今身後有惡犬撕咬,也是餓得狠了,否則的話,你們這種膀大腰圓的粗劣皮肉,尚且入不得老夫之口。

「於老夫看來,這小小的破廟之中,唯獨這幾個女娃,可堪一啖。」

眸光落處,正是在鏢局裡的幾位姑娘,以及魏紫衣,還有那中年漢子的女兒身一一掃過。

鏢局裡的姑娘們眉頭都微微蹙起。

魏紫衣則眼睛則眯了眯,隱隱有鋒芒閃爍。

唯獨那小姑娘嚇的一縮脖子。

聽到這老漢竟然要吃了自己,一時之間渾身冰涼,下意識的往自己父親身上靠了靠。

為首那人聽到這話,反而是鬆了口氣。

這老漢不明深淺,若只是對付自己的話,自己還真的沒有什麼把握。

然而蘇陌這一行人,卻沒有一個是簡單之輩,這老漢雖然看上去有些門道,卻也未必能夠討得好處。

現如今有他這話在前,此後跟蘇陌他們聯手,也就順理成章了。

不過這會卻不著急發作,至少得先盤下道來,知道對方是誰,也好應對……

當即抱拳開口:「尚未請教尊姓大名?」

「不過一個吃食而已,何必知道這許多?」

老漢哈哈一笑:「不過料想你們的粗淺見識,也未必能夠識得老夫的身份。」

話音剛落,就聽到一聲嗤笑。

那老漢循聲望去,見到蘇陌正一邊笑,一邊搖頭,往火堆裡面添柴。

不緊眉頭一樣:「你在笑什麼?」

「笑你。」

蘇陌沒有回頭看他,只是盯著自己面前的這一團火,似乎這團火遠遠要比這老漢好看的多。

「老夫有可笑之處?」

「有。」

「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老夫倒是想要問問,老夫哪裡可笑?」

「笑你玩弄心機,宛如頑童耍大錘。

「笑你死到臨頭,卻仍舊懵懂無知。」

他說到這裡,看了那畏畏縮縮,仍舊發抖的小姑娘一眼,笑著說道:「不用怕,一個糟老頭子而已。

「倘若他當真有想吃誰就吃誰的本事,他早就已經動手了,何必在這裡跟我們廢話?」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大哥哥,你是說他,在騙人嗎?」

「當然。」

蘇陌點了點頭:「而且,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見到,騙人的竟然將自己的老底都給賣乾淨的。」

那老漢臉色微微發沉:

「你在說什麼?」

「哼。」

不等蘇陌說話,就聽到魏紫衣冷笑一聲:「你先聲奪人,咬掉了那人的手指頭,塑造出這幅恐怖模樣,不就是為了唬住咱們嗎?

「不戰而屈人之兵,確實是能夠收穫奇效。

「江湖交手,倘若膽氣之上先輸了一籌,出手必然是畏手畏腳。

「壞就壞在,你這人太蠢……」

「小姑娘牙尖嘴利,老夫一會就先把你給吃了。」

老漢臉色陰陰,猙獰而笑。

魏紫衣卻搖了搖頭:「便如同咱們總鏢頭所說的,你若當真有這樣的本事,我們這些人早就死了。畢竟……你很著急不是嗎?」

「胡說八道……老夫……」

那老漢一愣,忽然心頭咯噔一聲。

蘇陌啞然一笑:「看來自己說了什麼自己都忘了,我提醒你一句,你說你身後有惡犬撕咬,現如今正是餓得狠了。

「所謂惡犬撕咬,無非就是在被人追殺。

「餓得狠了,可見已經飢不擇食。

「兩者皆為緊迫之態,而二者相加,卻是緊迫之中的緊迫。

「如此緊迫之下,你若當真有本事能夠立刻將在場眾人全都給吃了,你豈會在這裡賣弄口舌之利?

「依我看……你如今正是焦急的不得了,卻又偏偏沒有把握可以拿下在場所有人。

「故此,便在這裡賣弄唇舌,一會動手嚇跑幾個,餘下幾個勉強應付之後,再填飽肚子,反而可以一展作為,卻不知道在下所言是對是錯?」

這話說完之後,那老漢果然臉色大變。

下一瞬,他抓著那人的手掌,驟然一片青黑之色。

猛然探掌摟住他的肩膀,張嘴之間赫然是滿口森森利齒,在那人的脖子上一口咬下。

「住口!」

餘下四人同時開口,兵刃盡出,想要阻攔。

卻又哪裡來得及?

下一刻,那人的咽喉就已經被撕開兩半,鮮血隨之流淌浸透了半個身子。

眸子裡的驚恐光彩,凝固了在死前一刻。

到了這會,頭頂上兩把單刀已經從天而降。

那老漢抬手,青黑色的手掌驟然將那兩把刀盡數接在手裡,猖狂而笑:

「便讓你們看看,老夫的手段如何!?」

話音落下,就聽到嘣嘣兩聲響,兩把單刀卻是被他隨手摺斷,緊跟著兩掌一探,就要抓向兩個人的心口。

便在此時,嗡鳴之聲驟然大作。

抬眼便見到一枚環狀兵器,打著呼嘯的到了跟前。

這卻是那為首之人的獨門兵器日月環。

此環分日月兩扣,日環中間有一橫,可以手持,環身一圈儘是鋒芒。

呼嘯風聲響起,撕裂空氣,正是奔赴那人面門而去。

那老漢被這鋒芒所攝,手爪微微一頓,卻是未能殺人,更有甚者,這日月環已經到了他的面門之前。

千鈞一髮之際,這老漢忽然張開嘴巴,吭哧一口竟然將那日環鋒芒咬在齒間。

這一招卻是讓那為首之人都吃了一驚。

他這一手出手可不輕鬆,縱然是認真應對,對手往往也得耗費一番波折方才勉強能接。

卻沒想到這老漢僅僅只是張嘴一咬,竟然就止住了日環攻勢。

可不等那老漢得意,就聽到咔嚓一聲響。

日月環,日月相合,陰陽相扣,卻是陽中藏陰。

日環受阻,其中的月環當即飛出。

這卻是在這咫尺之間,驟然激飛,可謂是神仙難防。

縱然是這老漢也沒有想到其中竟然還有這般門道,等回過神來的時候,連忙閃避,卻終究未盡全功。

一抹血痕,從他的臉頰之上划過,順勢切開了他的左邊耳朵。

而飛出去的月環,卻又在半空之中打了個旋轉,重新飛了回來。

這老漢這一次頭也不回,隨手一把將那月環拿在手裡。

雖然不得其法,掌握之處並非月環手持之處,而是滿手鋒芒。

不過他這一雙手卻如同金剛鐵打,全然不將這鋒芒看在眼裡。

眸子裡更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血紅一片。

猙獰一笑,就聽到咔嚓一聲響。

他口中用力,那日環不堪重負之下,牙印之下竟然現出了斑駁裂痕,緊跟著嘩啦一聲響,好端端的一個日環,頓時被這老漢給生生咬碎。

「好得很啊!!!」

他此時倒出功夫來說話:「被那些惡犬撕咬,老夫尚且未曾在身上挂彩,卻沒想到竟然陰溝裡翻船了。

「今天……你們一個都別想活!!!」

話音落下,咔嚓一聲響,手中的月環也頓時被他掌力崩碎。

為首那人臉色大變,可不等他籌措謀劃,那老漢身形一晃就已經到了他的跟前。

五指青黑,隨手探掌,掌風未到跟前,便已經聞到了一股沖鼻欲嘔的氣息,一時之間頭腦竟然昏昏沉沉。

身形步法搖晃,不能自已。

當即知道對方掌中有毒,可是這會功夫縱然是想要脫身,卻也是做不到了。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方掌風落下,束手待斃。

可就在此時,一縷鋒芒驟然從身側擊來。

這鋒芒卻是凌厲至極!

老漢對付這幾個大漢,是遊刃有餘,雖然在日月環下吃了虧,可終究是仗著兵器之利,本身功夫不足以與此人抗衡。

然而面對這一縷鋒芒,老漢卻是不敢大意。

當即便放棄了對那為首之人出手,身形一晃,屈指連彈,想要點破那劍氣鋒芒。

卻未曾想到,指風落下,卻是一場空。

心中頓時知道不妙,可不等回頭。

一道人影閃過。

一縷寒光乍現。

一道血痕便留在了他的臉上。

這卻只是一個開始!

劍痕如飛星,似急雨。

觀星坪上,蘇陌點評的九虛一實,這會功夫卻是劍劍皆實。

而那老漢卻連魏紫衣的身影都捕捉不到。

只覺得處處都是人影,卻又處處都不是人影。

一時之間只好緊守要害,不讓這劍法高明的女娃娃直接取走自己的性命。

可如此一來,亂世飛星的劍痕,便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數十道傷口。

鮮血沿著傷口流淌下來,滴滴噠噠的落在地上。

旁人這會功夫早就已經盡數退開,那老漢卻是猛然一聲怒吼:

「混帳東西,真當老夫怕你們不成?」

雙手凝聚之間,身上灑落的血跡,頓時被他的掌力牽引,融入到了兩掌之間。

緊跟著便是掌風相對,兩掌分向一搓一甩。

嗡嗡嗡!!!

血珠便如同是漫天花雨,直擊虛空。

一剎那,漫天之中數十道身影分化的魏紫衣,驟然身影疊合。

複數歸一,站定身形抬手便刺……點星芒!!

嗡!!

劍鳴之聲為之一束,一縷白色的劍痕在半空之中一閃而過。

緊跟著便是刺入皮肉之中的聲音。

劍刃從胸口透入,從背後竄出,強烈的劍氣卻是悍然衝出,點在了破廟的牆壁之上。

瞬時間便在那牆壁上留下了一個窟窿,余者飛向了雨幕之中。

然而魏紫衣的瞳孔卻猛然收縮,駭然色變。

低頭所見,長劍穿透的確實是那老漢的胸口,然而在這之前,同時穿透的還有一隻手。

那隻手此時此刻,全然不在意被劍刃戳穿之痛,隨手一甩,硬生生從劍刃之上拽了下來,滴滴答答滿是鮮血的手掌,反手一把攥住了魏紫衣的長劍。

老漢滿臉皆是猙獰之色:

「飛星劍法?昔年將那惡饕一門斬盡殺絕的,便有你們冷月宮的人。

「幫著他們吃你一個,也算是給他們稍微報個仇。」

話音落下,一股黑氣已經循著劍刃直奔魏紫衣而去。

魏紫衣知道不妙,當即就要撒手,卻沒想那老漢早就料敵機先,探掌就扣向了她的肩膀。

這一爪子若是抓實了,魏紫衣不僅僅不能從他的掌中脫身,反而會被這懸屍手的腐屍毒所侵害。

但同樣的,她也不能出手抵擋。

腐屍之毒,半點都沾染不得。

不過魏紫衣卻是一個狠絕之輩,事到臨頭需放膽,真到了拚命的關頭,她也不管這許多了,心頭念頭只是稍微滾動了一下之後,就是一掌打了出去。

先解了當前之危,大不了事後斬了自己這一條臂膀就是。

倏然,勁風揚起。

正要探掌抓人的老漢,聽到風聲不妙,臉色陡然一變。

可還不等他縮手,那勁風就已經落在了他的小臂之上。

咔嚓一聲響!

強大的力道轟擊之下,半截胳膊頓時扭曲。

魏紫衣見此這才想起來旁邊還有一個蘇陌呢……

可惜的是,這會說這話卻也來不及了,這一掌已經打了出去,再想要收回來哪裡這麼容易?

正惱怒之間,就感覺脖頸子一緊,整個人不由自主的就從原來的所在被人給拽到了後面。

這一掌自然也就落了空,手臂算是保住了。

只是魏紫衣卻是忍不住跳腳大罵:

「你就不能早點出手?而且,你拽我脖領子幹什麼?你要薅死我啊!!」

「你這不講道理的樣子,還真有點潑婦的味道。」

蘇陌樂了:「剛才不出手,不是想看看魏大小姐斬妖除魔嗎?」

「哼,你分明就是想看我出醜。」

魏紫衣說完這話之後,自己都有點後悔了,這種蠻不講理的話,怎麼能出自於自己的口中呢?

蘇陌卻是啞然一笑:「這話就不對了,先前不知道這人是惡饕一門的餘孽,所以用言語激了一下,這人武功雖然不錯,但是心機淺薄,果然瞬間就被摸清楚了根底。

「而你冷月宮跟這惡饕一門之間,倒是淵源匪淺。其中更有一些仇怨,這樣一來魏大小姐出手,也就理所當然了。

「最後……魏大小姐方才這亂世飛星用的卻是爐火純青,讓人佩服。

「點星芒更是威力絕倫,我見過惡饕一門之人用懸屍手,刀槍不入的景象。

「可他卻擋不住你這一劍。

「唯獨一點,魏大小姐下一次若是想殺人的話,還是應該瞅准他的要害。

「膻中穴固然是人身死穴,可是魏大小姐的劍氣卻全都打在了他的體外……著實是有些浪費了。」

聽蘇陌這麼說,魏紫衣這才感覺心中舒服了不少。

不過最後的話,卻又有點不服氣了:「我這不是想要留個活口嗎?」

「這倒也對。」

蘇陌點了點頭,終於看向了那老漢:「束手就擒?」

那老漢這會功夫之所以沒有動手,並非是因為他講究江湖規矩。

而是因為此時此刻,李鏢頭,胡三刀,傅寒淵,以及鏢局裡的大大小小的鏢師們將這周圍已經圍繞了一個水泄不通。

甚至剛才那幾個江湖莽漢,這會功夫也都殺氣騰騰的看著他。

一時之間這身受重傷的老漢哪裡敢亂動?

此時聽蘇陌說話,他眼睛一眯:「你這是要以眾凌寡?」

「雖然說跟你們這些歪門邪道,用不著講什麼江湖規矩……」

蘇陌說話之間,一掌探出:「不過你還不配讓我以眾凌寡。」

老漢頓時大喜,蘇陌輕敵,卻是再好也沒有了,而且自己這懸屍手,哪裡是能隨便碰觸的?

兩掌之間驟然青黑一片,猛然抬手就跟蘇陌碰在了一處。

卻只聽到砰的一聲響,那刀槍不入的懸屍手,跟蘇陌的手掌碰觸的剎那,便全然沒有任何預兆的直接繃斷,血灑虛空!

不等那老漢臉色變化,蘇陌探掌之間,便已經拿住了他的咽喉。

內力如狂風海嘯,尋經脈悍然沖入精妙之中,那老漢的身體一剎便如同是木頭一般,再也無法動彈分毫!

蘇陌看了這老漢兩眼,卻並跟他說話,而是看向了門外:

「你們到底打算看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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