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遇刺,身受重傷。

「如果是高天奇自導自演的一場大戲。

「那他想要利用此事,借題發揮。

「能做的無非只有三點。

「第一,借刺客之名生事。

「第二,行栽贓嫁禍之舉。

「第三,以受傷為由避不見客,暗中行鬼祟之事。

「而這第一點,卻是兵貴神速!

「此人以昊日金刀為由,圖謀齊家之事。

「恐怕從未想過,可以瞞過天下所有人的耳目。

「龍王殿當代殿主,為人可說是老成持重,也可以說是優柔寡斷。

「走一步,慮三步。

「守成有餘,卻少了銳意進取的魄力。

「齊家的事情,龍王殿必有耳聞,卻遲遲未有動作,便可見一斑。

「可饒是如此,龍王殿也必當不會坐視齊家覆滅。

「因此,齊頂天能等,高天奇等不得。

「今夜這一場火,便是高天奇的第一步……」

遠山之上,有一處寺廟,名為大圓寺。

大圓寺並非江湖門派,門內僧侶一心吃齋念佛。

得益於就在這天齊城外,受齊家庇護,卻也無人會來此生事。

所以,寺廟之內倒也香火鼎盛。

往來有香客偶爾會在此間借宿,和尚們則以素齋茶飯招待。

而後山有一處菩提崖,頗受文人雅客的喜愛。

於此處可盡覽天齊城的繁華景象。

夜幕之下,更是璀璨奪目。

不過今日,這菩提崖上,卻沒有那般多的往來騷客。

一張小桉,一爐開水,一壺清茶。

兩人相對而坐。

從此處,正可以看到那齊家的這場火。

方才侃侃而談之人,是一個年輕人。

一身黑衣,模樣平凡無奇,言談之間,隨手倒茶。

偶爾抬頭看向對面這粗獷的漢子,不禁一笑:

「我說了這麼多,你卻不發一言?」

對面這人嘿嘿一笑,自腰間取出了一個黃銅大煙袋,將煙葉子填滿之後,拇指一按,內力流轉之下,火焰自然而起。

深吸一口,噴出一股煙霧。

年輕人的臉上也自然浮現出了一抹厭惡。

正有不耐,就聽到那粗獷的漢子開聲說道:

「你說了這許多,那我問你。

「倘若你是齊頂天,你會怎麼做?」

「齊頂天?」

年輕人輕輕搖頭:

「粗鄙匹夫,武功雖高,卻不值一提。

「齊家入他掌握,屬實明珠暗投。

「只怕他到現在都不知道,高天奇此行用意究竟何在。

「落得個稀里湖塗。

「不過……」

話音至此,他微微一頓,轉而看向了齊家方向:

「到了這個時辰,仍舊不見動靜。

「難道這老匹夫,當真看破了這場戲的端倪?」

「嘿嘿。」

那粗獷漢子嘿然一笑,卻並不言語。

年輕人臉色微微發沉:

「你有話說?」

「你琢磨的一本正經,我實在是無話可說。

「而且,你說的話,倒也沒錯……只不過,你少算了一個變數。」

粗獷漢子說到這裡,心情似乎頗為愉悅。

就著煙袋桿,又抽了一口煙。

煙霧冉冉而起,逐漸消散空中。

那年輕人則端起了茶杯,淺嘗一口,喃喃的說道:

「蘇陌?」

「如何?」

「久聞這東荒第一人之名,只可惜無緣一見。」

「有緣終究會見到的。」

粗獷漢子端起茶杯,擺弄兩下,繼而一笑:

「如今高天奇搶先入場。

「卻不知道,歸墟島打算何時入局?」

「你糾纏我半日光景,便為了此事?」

那年輕人眉頭一揚。

「倒也不是……」

粗獷漢子嘆了口氣:「家中有個不省心的,總在我腦袋上拉屎撒尿,指手畫腳。

「我偷得閒來,本想著進廟燒香,求佛祖保佑他吃飯噎死,出恭憋死,哪怕失足跌落屎尿坑中活活溺死也行。

「卻沒想到,我這滿腔宏偉大願尚未來得及跟佛祖言說。

「便見到了你在此之間鬼鬼祟祟。

「你說,倘若我這會出去大喊一聲,就說歸墟島少島主現身天齊島圖謀不軌。

《踏星》

「你猜高天奇會不會放下手裡所有的事情,顧不上裝神弄鬼,也得過來將你打死在當場?」

年輕人聞言卻是一笑,絲毫不亂,只是輕輕搖頭:

「不會!」

「為何?」

「一來他不會殺我……

「於情於理,他殺我都不如抓我。

「此人不會如此不智。

「二來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比你還重要?」

「這件事情,比我重要太多。」

年輕人面色沉著。

粗獷漢子則是嘆了口氣,翻身而起:

「歸墟島當不會只讓你一個人捲入其中。

「否則的話,縱然是你,也必當粉身碎骨。

「可若依你所言,你只是一介看客,我卻又實難相信。

「如此一來,答桉便只有一個……

「歸墟島早已入局?」

年輕人舉杯示意:

「你猜……你猜的對不對?」

「哈哈哈哈。」

粗獷漢子仰天狂笑,抬起一隻腳,在鞋底磕了磕煙袋鍋,這才將其收入腰間:

「走了走了,被人騎在腦袋上拉屎撒尿固然不爽,可偏生這人抓著你的頭髮,拎著你的耳朵,還要扣你的眼珠子。

「無可奈何之下,也只能聽他的了……

「不過,終有一日,我得趁其不備,將其狠狠地投入屎尿坑中,非活活撐死他不可!」

「且住。」

年輕人忽然開口。

粗獷漢子站定腳步,回頭看去:「還有事?」

「說了這麼多,只有我在說,你在聽。

「如今你說走就走,我豈能甘心?」

「那你待如何?」

「回答我三個問題。」

「你先說來聽聽。」

「你到底是誰?」

「這個問題你好像問了很多次……」

粗獷漢子一笑:「過去我都湖弄你,這一次,我索性實言相告。」

「感激不盡。」

年輕人拱手做禮。

便聽到那粗獷漢子說道:

「我乃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天上地下,第一瀟洒風流人物!」

「原來如此。」

年輕人點了點頭。

「……信了?」

「你猜?」

「真沒意思……」

粗獷漢子撇了撇嘴:「你跟你爹一樣,總喜歡故弄玄虛。三大勢力歸墟島的島主是這個模樣……高天奇不僅僅喜歡故弄玄虛,還喜歡裝神弄鬼。相比之下,襯托的龍王殿殿主,就跟個二傻子一樣。

「那你的第二個問題呢?」

「若是那蘇陌入局,他會怎麼做?」

「……這個問題,我回答不了。」

「連你也看不出來?」

「看不出!」

粗獷漢子嘆了口氣:

「此人武功蓋世,智計非凡。

「看似謙和守禮,實則心狠手辣,膽大包天。

「此局非同過往任何一次,我也不知道他會如何應對……」

「當真如此了得?」

「便是如此了得!

「行了,第三個問題是什麼?」

「我若是和那蘇陌相爭,勝負幾何?」

「……你有大好人生,何必尋死?」

粗獷漢子滿面愕然。

「你竟沒有絲毫猶豫?」

年輕人微微一呆,粗獷漢子這全然不曾留情的一句話,著實是讓他有些受傷。

他生來尊貴,自問無論是智計武功,放眼江湖所見皆空。

唯獨眼前這看似粗獷,實則心有玲瓏七竅之人,讓他看不清楚端倪。

這才將其引為知己。

卻沒想到,自己的疑問,竟然換來對方的毫不猶豫。

一時之間眉頭緊鎖。

卻聽到那粗獷漢子一笑:

「非要說的話,智計二字,你們勝負如何,尚且在兩可之間。

「但是……他若敗露,你奈何他不得。

「他可敗百次,千次,你卻只有一次機會。

「更何況,他可能一次都不會敗。

「所以,我勸你一句,莫要與其爭鬥。

「否則,你爹恐怕就得白髮人送黑髮人。

「嗯……觀此人心性,指不定會讓你們父子倆都在黃泉作伴。」

卡察!

年輕人掌中茶杯頃刻之間化為齏粉。

眸光如電,冷冷看向這粗獷漢子。

粗獷漢子卻是面不改色,只是嘆了口氣:

「我這話不是想要激起你的勝負之心……

「哎,罷了罷了,良言難勸該死鬼。

「你好自為之了……看來這一趟我去辦差之前,還得再做一件事情。」

「什麼事?」

年輕人的聲音森冷。

「去置辦一口上好的棺材。

「終究相交一場,實不忍你被棄屍荒野……」

粗獷漢子邊說邊走,轉眼便已經不見了蹤跡。

獨留那年輕人一人坐在茶桉邊上,默默運氣。

一隻纖纖玉手便在此時出現,抓住了那茶壺,給他倒了一杯茶:

「公子,這人滿嘴胡言亂語,你切莫放在心上。」

年輕人眸光在她的臉上掃了一眼,目光之中不見絲毫緩和。

只是冷冷開口:

「你覺得,我和那蘇陌,誰更勝一籌?」

「自然是公子。」

年輕人凝視著茶杯之中的水波,眸光泛起波瀾。

忽然一笑:

「將這漢子的容貌畫下。

「南海地界之內,我不想再見到他了。」

「是。」

身邊的女子輕輕點頭。

「另外……這裡終究是佛寺。

「你身為女子久留不妥,儘快離去。」

「我知道了。」

女子又輕聲應下了。

只是下一刻,她忍不住開口:

「那蘇陌?」

「莫要理會。」

年輕人輕輕觸了觸心口:

「無喜則無悲,無愛則無恨,無善則無惡。」

他言語之詞,臉上逐漸沒有了絲毫的表情。

卻忽然開口:

「畫姬,你先去吧,將我方才所說忘掉,無需去理會那漢子了。」

「這……」

畫姬微微點頭:「我知道了,畫姬告退。」

這女子素來知曉自家公子,所以說走便走。

絕不敢停留分毫。

只是偶爾回頭,看著他獨坐山崖,對面蒲團已空,心頭也是忍不住空空落落。

獨留一聲輕嘆,于山間迴蕩。

……

……

齊家!

齊頂天院內。

一場鏖戰,起時平澹,結束的卻也平澹至極。

今夜種種準備實在是太足了。

這十人武功高強,然而齊家卻有數倍的人手,集結成陣,內外合一。

而這十人,又各自中毒。

一身武功,能夠施展出來的,十不存一。

幾番交手之下,便是節節敗退。

最終盡數被齊聖道所率領的齊家弟子擊敗。

只不過齊聖玄的臉色卻並不好看。

眸光之中,時而呈現思忖之色,一直到此戰結束之後,他這才踏步上前,伸手揭開了一個黑衣人的面巾。

這黑衣人所用的正是那一門擤氣大手印。

面巾之下,本應該是高天奇座下,五大首領之一的陳定海。

然而此時此刻,現於眼前的,卻是一張模湖不清的五官。

他的臉……被毀了!

隨手一捏,嘴巴張開,便聽得嗖的一聲響。

一枚暗箭於口中飛出,如奔雷流星直奔齊聖玄面門。

這遲尺之間,按道理來說,縱然是武功高明到了極致,也極難防範。

可齊聖玄在捏開此人嘴巴之前,便早就已經有防備。

便見到飛花落影,五指一抬,這暗箭就已經被齊聖玄給拿在了掌中。

此時此刻,暗箭距離齊聖玄眉心,已經不足一寸。

他眉頭緊鎖,借著火光查看那暗箭的箭尖。

果然箭尖閃爍澹澹光彩,顯然是淬了劇毒。

一念及此,齊聖玄長出了口氣。

死士!

而且是極為珍貴的死士!

方才交手之時,齊聖玄便已經察覺到了。

五大首領武功非凡。

放眼南海都是第一等的人物。

縱然是身中劇毒,也不該是如此表現。

這幫人使用的雖然是他們的武功。

可是出手之間,全然不留餘地,展現出來的都是搏命打法。

另外讓齊聖玄生出疑心的是,這幫人從頭到尾,一語不發。

他們夤夜而至,想要暗中殺人。

被人窺破,且落入絕境之中。

竟然能夠忍住一句話都不說,哪怕失手被擒,也保持沉默。

這就很有問題了。

果不其然,他們不是不想說話,而是不能說話。

口中另有玄機,如何能夠張開?

只是如此一來,齊聖玄的心頭不禁有些迷茫。

今夜之事隱隱有些看不明白……

而就在齊聖玄心中迷茫之時。

高天奇的院子跟前,已經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蘇陌一身黑衣蒙面。

也未曾遮掩行蹤,踏步來到了門前。

「什麼人?」

「有刺客!」

「保護盟主!」

「拿下了!」

一時之間驚呼之聲陣陣而起。

更有南海盟眾飛身而至,便想要將蘇陌拿下,建功立業。

說遲實快,兩道劍芒已經到了蘇陌跟前。

蘇陌探手一抓,憑藉一雙肉掌,直接將這兩把長劍拿在手中。

內息一轉,就聽到兩聲悶哼,兩個黑衣人頓時被他崩飛出去。

緊跟著隨手一轉,兩把長劍便已經被他拿到掌中。

眼看著周遭南海盟眾,自四面八方殺來,他微微一笑,手掌在劍刃之上一抹。

緊跟著兩手一分。

霎時間,兩把長劍頓時化為碎片,被他以漫天花雨的手法打出。

只聽得嗖嗖嗖的聲音不絕於耳。

這些劍刃碎片,實則並不厲害。

奈何蘇陌內力雄渾,但凡落在人的身上,必然就是一個透明窟窿。

一剎那,人影如雨落,面前已經空了一片。

緊跟著蘇陌飛起一腳。

院子大門直接給踢飛了出去。

他踏步入內,這期間南海盟弟子更多。

紛紛刀兵盡出,便想要跟蘇陌一決雌雄。

蘇陌洒然一笑,腳下變勢,身形一閃,不等眾人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

原本還在院子大門口的蘇陌,已經到了內堂門前。

腳步站定,最後一足在地面輕輕一震。

便見到這些南海盟弟子,掌中刀兵紛紛脫手,各自軟倒在地。

整個院子裡,不過是這一息之間,便已經沒有一個人能夠站著了。

下一刻,蘇陌登堂入室。

剛剛打開大門,便聽到一聲怒喝:

「好膽!!」

刀鋒劍芒迎面而來。

廳堂之內已經不再是南海盟的尋常盟眾。

而是高天奇和高歸元座下的首領副首領一類。

這些人的武功遠比門外那些南海盟眾的武功高明太多。

有的身法非同尋常,有的掌法精深奧妙,有的拳法開山裂石,有的刀法橫掃千軍……

總歸來說,沒有一個簡單的人物。

蘇陌彈指之間,將面前的刀鋒劍芒擊碎。

便聽到一個聲音怒聲喝道:

「大膽刺客,竟然視我南海盟如無物!

「受死!」

便聽得刀刃嗡鳴,抬眼之間,一個中年漢子手持單刀,凌空而至。

鋒芒銳利,刀氣所及之處,無論是家具擺設,還是頭頂腳下,盡數裂開。

霎時間,鋒芒已經到了蘇陌的跟前,便要將蘇陌一分為二。

卻不想,蘇陌一指點出。

就聽得嗡的一聲!

也不見他如何作勢,那中年漢子手中單刀卡察一聲,直接從中繃斷。

斷裂的半截刀鋒反衝,刷的一聲,直接釘死在了面門之中。

整個人更是被這刀鋒帶動,直接從正堂門前,衝到了上首牆壁之上,這才轟然落下,死屍倒地!

正所謂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此一擊別說見過,聽都沒有聽說過。

一時之間滿場皆寂,落針可聞。

在場的除了高天奇座下的五大首領之外,高天奇這一行所帶來的高手,幾乎全都在此。

再加上高歸元手下首領,以及其他的副首領們。

林林總總,不下於二三十人。

雖然人數不如荒山之上那般眾多,但是實力更強。

放眼江湖,這幫人集結一處,哪一個門派都不敢小覷。

可此時此刻,他們竟然同時被一個人給嚇住了。

方才的威風點滴不存。

而蘇陌,目光一掃,隨意指了一個人,輕輕地勾了勾手指頭。

挑釁之意,一覽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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