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起初是不想呵斥她的。

畢竟仔細琢磨一下,自從今日下午酒肆之中,那一頓飽餐之後。

小小已經整整一個下午,加上一個晚上沒怎麼吃東西了。

這會餓了,倒也尋常。

讓她吃兩口就吃兩口吧。

結果,就見到小小一個豬蹄子吃完了之後,竟然又摸出來了一個。

三兩口吃下去之後,又拽出來了一個……

哪來這麼多啊?

這魏虎妞也不阻止一下?

忍不住輕輕拽了拽她的手,魏紫衣頓時發出嚶嚀一聲。

蘇陌非是未經人事,這一聲入耳,頓時就知道魏紫衣如今情況有些窘迫。

雖然說,他們的事情,這會都快要擺在檯面上了。

但畢竟未及於亂……

哪怕修鍊金風玉露靜心功,彼此都未達到那坦誠相見的地步。

如今身處於這棺材之中。

彼此緊緊相貼,魏紫衣顯然思緒不在,這會估計都不知道想到哪裡去了。

經她這一提醒,蘇陌也反應了過來,頓時感覺渾身都有點不自在,忍不住往後挪了挪,偏生身後就是棺材板……

這要是一使勁,將這棺材懟碎了,那雲深不知處這一趟,估計就去不了了。

無可奈何,只能往前蹭了蹭。

然後就聽到魏紫衣的呼吸越發急促。

轉回頭來,對蘇陌怒目而視:

「別鬧。」

小小嚇了一跳,以為自己偷吃豬蹄的事情,東窗事發。

嚇得趕緊一動不動。

蘇陌是哭笑不得。

自己鬧什麼了?

不過這錯有錯著,小小至少不吃了。

倒是可以稍微放下心來。

畢竟這棺材裡一趟,還不知道得趟多久呢。

總得讓小小留點口糧,好應付路上。

輕輕地在魏紫衣的耳朵根子上,吹了口氣,感覺懷中的佳人身體一緊,蘇陌頓時感覺有趣,低聲說道:

「誰鬧了?」

「……」

魏紫衣咬了咬下唇,抓過了蘇陌的手,輕輕地咬了一口:

「小雲姐讓我跟你出來,可就是為了看著你的。

「我可不能……監守自盜,而且,小小還在呢。」

小小聽的連連點頭:

「我在呢,我在呢。

「大當家的也要吃豬蹄嗎?」

蘇陌心說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正尋思著開口,就忽然聽得周圍棺材發出了聲響。

緊跟著,棺材頓時一起,這是被抬起來了。

晃晃悠悠的,自此離開了廂房。

聽聲辯位之下,蘇陌估摸著,這會正是來到了這義莊的正廳。

人傀將棺材放下。

腳步聲方才響起,就聽到任飄零恭聲說道:

「第五大人,這邊請。」

那小老頭作為龍門第五驚,今日初現之時,尚且還是中氣十足,這會開口卻好似夢遊:

「都……都檢查過了?

「那兩個……那兩個……都,都帶著了?」

「檢查過了,第五大人放心就是。」

任飄零輕聲說道:

「您睡一覺,等醒來的時候,就到了雲深不知處了。」

「恩……恩,好……我,我就看……那孩子……眼熟……

「總……總覺得……」

說到這裡,隱隱有鼾聲響起,卻又勐地一個激靈:

「今天的安神茶,是不是……有點加量了?

「這腦袋,迷湖的厲害,我……我先睡去了……」

說完之後,就聽得哐當一聲響,有人跌倒。

任飄零見此方才鬆了口氣:

「把人好好放進棺材裡。」

「是。」

看門人的聲音響起。

悉悉索索的聲音之後,有棺材板蓋上的動靜。

下一刻,就聽到那看門人說道:

「要不,再檢查一下?」

「不必了。」

任飄零說道:

「先前已經查過了,料想不會有事。

「至於你先前說的那三個人,到了這會仍舊未歸,只怕是要在那鎮子裡過夜了。

「待等他們回來,你於茶中下毒,將他們三個弄死就是。

「莫要留下絲毫首尾。」

「是。」

看門人點了點頭,答應下來。

其後也不知道任飄零如何手段,這些人傀重新將棺材抬起。

轉身離去。

聽動靜,是又回到了廂房之內。

卻也不知道,明明是要回到廂房,何必帶自己再去這正廳一行?

耳邊廂傳來機關運轉之聲,顯然是開啟了地道。

下一刻,人傀魚貫而入。

沿著地道往前。

蘇陌人在棺材之中,耳中聽著,自從進入這地道之後,就不見了任飄零的腳步聲。

心中念頭轉動,有心想要打開棺材瞅瞅看,這任飄零是不是沒有跟上來。

卻又擔心打草驚蛇。

索性就老老實實的抱著魏紫衣,任憑這幫人傀抬著他們走。

這一走,路程可著實不近。

離開了這地道之後,就奔行了整整一夜。

人傀不知道疲憊,他們是按照一種特別的音節行動。

這音節非是耳朵所能夠聽到。

需得封閉五感,徹底跟這世界切斷聯繫,才有可能捕捉到。

驚龍會製作人傀的法子,主要依賴於這一點。

只要有這動靜在,人傀就會按照預定的軌跡前進。

但這聲音,蘇陌聽了許久,也是什麼都聽不到,心中除了感慨這人傀之法惡毒之外,也是頗為震驚於驚龍會的手段。

怪不得都不知道這雲深不知處在什麼地方。

縱然是排名第五的驚皇,進出雲深不知處,也得喝下『安神茶』,迷失神智之後,由人傀抬去。

哪怕是有人途中發現,抓下幾個人傀,想要從他們的口中問出隱秘,那也是痴心妄想。

更何況,人傀偏行隱秘之所,正常道理來講,是很難被人發現的。

而這一夜過後,卻是來到了另外一處所在。

這一處所在也有一群人在看守。

並且還有另外一群人傀。

聽他們說話的意思,到了這裡,需要換上他們養的人傀,才能夠走到正確的路徑之上。

甚至那龍門第五驚還被請出來,好好的飽餐了一頓。

其後方才重新上路。

這一走,前前後後,走了足足三日。

當中轉換了兩次方向。

具體奔行出去多少里,是如何行走,繞圈,亦或者是走直線,都很難說。

這卻讓棺材裡的三個人,都有點苦不堪言。

小小主要是餓的。

雖然她身上藏了不少的東西,什麼豬蹄子,燒雞,也算是應有盡有。

但是這些東西對於尋常人來說,果腹倒是輕鬆。

可對甄小小而言,這根本就連牙縫都塞不滿。

若非知道這一趟事關重大,她非得揭棺而起,尋找吃去不可。

至於魏紫衣和蘇陌……

一對年輕男女,肌膚相貼,一貼就是三天。

偏生還什麼都不能幹。

這當中滋味,屬實是難以言說。

總之這三天之後,棺材忽然就被放了下來。

人傀紛紛離去。

等待蘇陌他們的,則是長久的寂靜。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忽然有動靜傳來。

聽聲音來處,應該是那龍門第五驚的棺材開啟。

棺材蓋劃開之後,龍門第五驚的聲音傳來,卻是長長的出了口氣:

「故地重遊,卻不知道,故人幾許……」

他感慨一聲之後,就是良久沉默。

如此又過了好一會,方才聽到啪嗒一聲,這老頭大概是從棺材上跳了下來。

舉步行動,腳步聲一熘煙的朝著江嵐那棺材趕去。

又是棺材蓋滑動的聲音響起,就聽到江嵐的聲音傳來:

「第五前輩,又見面了……」

「哈哈哈。」

龍門第五驚一笑:

「你這性格,倒是不討人厭。

「嘴巴會說話的孩子,多少都會招老人喜歡。

「你知道我來給你開館,也沒打算藏起來突下狠手。

「還算是有自知之明。

「行了,老夫也不多說,到了這個地界,你縱然是長了十八條腿,二十四對翅膀,也是插翅難飛。

「自己從這棺材裡出來吧,我跟你說說這雲深不知處。」

說話之間,有噼啪之聲響起,緊跟著一衣袂破風,江嵐自這棺材裡飛身出來。

站穩之後,凝望四方,笑著說道:

「原來這裡就是雲深不知處。

「御前道和驚龍會爭鬥多年,有幸能夠抵達此地的御前道之人,只怕不多。」

「卻也不少。」

第五驚輕輕一笑:

「你尚且年輕,雖然有些名頭,但是道主也不會將所有的事情都跟你說。」

「……哦?」

「你還不服氣了?」

第五驚搖頭一笑:

「實不相瞞,御前道來到這雲深不知處的人,至今為止,少說也得有二百餘人。

「只可惜,他們當中,大部分都已經死了。」

「大部分?」

江嵐眉頭蹙起。

第五驚的話,其實並不在他的預料之外。

畢竟彼此相爭數百年,驚龍會總會抓一些御前道的人來雲深不知處,或者嚴刑拷打,逼問情報,或者是另有所圖。

而按照江嵐的想法來看。

但凡來到了這雲深不知處的御前道弟子,必然是十死無生。

結果,這老頭竟然說大部分。

那就是說,還有小部分,僥倖得活?

「正是。」

第五驚笑著說道:

「驚龍會並非是姓蘇的那黃口小兒所說,無所不用其極的卑劣組織。

「我等有大志向,大胸襟,大氣魄,大抱負。

「自然是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無論你們是御前道,亦或者是那小兒的江湖盟,天地四方,何物不能容?

「而你御前道,但凡能夠來到我們這雲深不知處的,哪一個都不是簡單人物。

「自然會想辦法,讓你們加入咱們。

「成為咱們之中的一員。

「只可惜啊……這麼多年來,能夠入咱們法眼的不多。

「而入了法眼,能夠及時棄惡從善的……更少啊。」

「好一個棄惡從善。」

江嵐冷笑一聲:

「一群亂臣賊子,也配言說這話?」

「亂臣賊子?」

第五驚瞥了江嵐一眼:

「那我敢問,當今聖上又是哪位?

「我們是誰的亂臣,又是哪個的賊子?」

「……豈有此理!」

江嵐怒道:

「普天之下,莫過於大玄王朝!!」

「數百年前就已經灰飛煙滅了,唯有你們這些人,痴心妄想,還想著大玄……」

第五驚冷笑一聲:

「當年大玄王朝威震天下,玄帝馬踏江湖,江湖之上,一片哀嚎遍野。

「只為了自己的長生不死!

「當真可笑……

「就為了這虛無縹緲之事,累的天下江湖百姓,為他付出慘痛代價,憑什麼?

「為人君者,持一身所能,護江山社稷。

「他卻只是為了自己,而不顧天下。

「這樣的大玄,我等反之又能如何?」

「說的倒是好聽……」

江嵐也是冷笑:

「可你也說了,大玄被你們這幫小人,趁機禍亂,以至於分崩離析。

「你們驚龍會的目的也算是得逞了。

「自此之後,也可以解甲歸田,得享安樂。

「可為何,仍舊要在這江湖之中,攪動風雨?

「野心便是野心,你明著說出來,晚輩又不會笑話你……何必給自己粉飾一層好精緻,好華麗的金漆?」

「那是因為,咱們放不下,天下百姓。」

第五驚聽到江嵐這話,竟然也不生氣,只是沉聲說道:

「大玄覆滅太急,非我驚龍會所願。

「一切發生的太快……縱然是我驚龍會中的前輩,也意想不到。

「而且,當年咱們雖然想要推翻大玄,卻並不打算讓天下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改朝換代,權力更迭,無論變成什麼模樣,也不應該是現如今這分崩離析之態。

「既然大玄覆滅,有我驚龍會一番功勞於其中。

「如今江湖四散,百姓水深火熱,我驚龍會自也有一份罪孽在身。

「改變這局面,重塑天下王權。

「讓百姓不在朝不保夕,讓天下歸於太平。

「我等責無旁貸!」

「……這跟你們又有什麼關係?」

江嵐搖頭:

「這自有我大玄正統,為此勞心勞神,不敢請你驚龍會大駕!

「不過驚龍會既然有這般志向。

「不如加入我御前道,共謀大事?

「到時候咱們尋到大玄皇族遺孤,奉立新皇,自此天下一統,不也可以讓你驚龍會達成所願?」

「恩?」

第五驚聽到這裡,卻是笑了:

「你真的覺得,這世上還有大玄遺孤?」

「……」

江嵐一愣:「你什麼意思?」

「道主一個謊,撒了這麼多年,只怕他自己都要信了吧?」

第五驚冷笑一聲:

「玄帝晚年昏聵,已經有了自取滅亡之相。

「王城事變之前,就已經將自己的子嗣,血親,殺了個乾乾淨淨。

「這世上,哪裡還有什麼大玄遺孤?

「不……或許應該這麼說,當道主覺得,誰是大玄遺孤時,那這人就是大玄遺孤。

「反正祖宗血脈已經不可追。

「今日正可以讓道主挾天子以令諸侯。

「說不得,待等此事成就之後,一不小心,『天子』殞命,臨死之前,留下詔書。

「就說道主多年以來,勞苦功高。

「寡人無德,不堪天命。

「正該請道主接任帝位,扶持社稷,安定民心,護我大玄萬萬年。」

「你……你胡說八道!!」

江嵐怒喝。

第五驚卻笑著說道:

「那我問你,這麼多年來,你身在御前道,可曾聽說過這皇族遺孤?」

「怎麼沒有??」

江嵐怒道:

「江湖盟盟主蘇陌,必然是大玄王朝皇族遺孤。

「雖然可能不是玄帝血脈,卻必然是皇親國戚!

「否則的話,昔年你驚龍會豈會派出『毒龍』追殺蘇家祖上?」

「昔年之事老夫也不知道,但是你所知道的,就真的是真的了?那姓蘇的黃口小兒所謂的皇族遺孤,只怕也是你家道主告訴你的,他說誰就是誰,空口白牙,可有實證?」

第五驚笑著說道:

「江嵐,你年歲太小,見識太少。

「這江湖上的人心詭譎,你還沒有徹底明白呢。

「罷了罷了,我知道今日想要說服你,殊為不易。

「不過放心就是,你既然是老夫請來的貴客,暫且之間,倒也不會殺你。

「只要你不自殺,便在這雲深不知處內,好好多住一段時日。

「咱們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他說到這裡,忽然一拍腦袋:

「光顧著跟你扯澹了,都忘了先前那人……

「我總看他眼熟,不過年紀大了,想起不來在何處見過。

「正好叫來問問……他那一夜在雨中肅立,暗中窺探,本事也算不小。

「當可為我驚龍會再添新鮮血液。」

說話之間,來到了那棺材跟前。

伸出手來一推。

棺材一動不動。

第五驚一愣:

「怎麼回事?」

江嵐仍舊被第五驚的話,說的心中震動。

聞言禁不住嘲諷一句:

「年老體虛,倒也尋常。」

話音剛落,就見到第五驚回頭看了自己一眼,眸子裡儘是冷意。

這才心頭一凜……

知道這人到底不是一個吹牛的吹友。

自己若是口沒遮攔,只怕沒幾天好活。

當即眉蹙起:

「要不再使點勁?

「許是年久失修,卡住了某一處?」

第五驚微微點頭,掌中蓄力,雙手一推。

仍舊是紋絲不動。

「這……見了鬼了!!」

第五驚眼見如此,心頭隱隱生出火氣,索性兩掌一翻,掌心向上一起,這一下他不是顧著推開棺材,而是打算將這棺材『打』開。

卻沒想到,原本怎麼都推不開的棺材蓋,這會竟然應手而飛。

呼啦一聲,沖天而起。

他下意識的抬頭去看,卻聽的風聲一起,勐然低頭,尚未見人,就見得一紫一白兩色一閃,兩掌已經按在了他的胸前。

「你……」

第五驚抬頭剛說了一個字,整個人嗖的一聲便已經倒飛而去。

口中鮮血橫噴,就跟不要錢一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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