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之中，暗沉寂寂。
自天工閣走到這邊，已經走了不少路途，當中穿插，不知道隱藏了多少機關。
蘇陌並未回頭去找，這已經沒有意義。
若當真有人，此人不管是通過暗道離去，亦或者真就是武功高明，都已經難覓蹤跡。
相比起找到這個人來說，蘇陌更在意此人的身份。
而從目前的情況來看。
此人的身份無非有三種可能。
第一種，這人是御前道的高手。
只是，御前道自自道主以下，真就有這樣的高手嗎？
而且，如果真的是他們的人，見到了自己為何不現身？反而隱藏行蹤，鬼鬼祟祟？
這於理不合。
觀御前道行事至此，他們要麼就是真的對自己忠心耿耿，絕無二心，要麼就是想要引導自己去做什麼事情。
若是後者，現身繼續引導自己才是正常道理。
第二種可能，則是那一直未曾現身的一行人。
這幫人深淺難測，來路不明。
難說是否有絕頂高手，於這大玄武庫之中，來去自如。
至於第三種可能……
則讓蘇陌自己也覺得有些匪夷所思。
會不會有人，在這大玄武庫之中，悄然活了三百載歲月？
倘若此人能活三百年。
並且守著大玄武庫之中的這些神功秘籍。
刻苦修煉絕學，那一身武功造詣，必然難以測度。
能夠塑造出這樣的高手，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可……當真有人能夠活三百年嗎？
他放眼去看周遭這些攀附在甬道各處的血肉，心中思慮再三，卻也沒有答案。
往前走，真功殿已經就在眼前。
大玄武庫盡顯皇家風範，縱然是地下建築，也是恢弘。
與那天工閣相比，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就見到一扇碩大石門，聳立在甬道盡頭，氣象磅礴，非比尋常。
石門之上，匾額高懸，正是：真功殿！
走到近處，可以看到，石門之上乃是一副副浮雕。
其上刻繪江湖百態。
有人於擂台之上跟人交手，一者施展擒拿，一者施展拳法。
有人於城牆之中遙遙相望，持劍在手，氣機在天，一剎的凝重被展現的玲離盡致。
有人于山洞之中盤膝而坐，面前擺放秘籍，苦修玄功大·法，一側還有屍骨端坐，如師護法。
這當中細節實在是太多，數不盡，看不完。
除了這些之外，還有幫派廝殺，野廟相逢，獨行江湖……等等等等。
似乎整個江湖凝聚於這一處石門之上。
蘇陌眸光凝望，越看越是覺得這石門奧妙無窮。
卻忽然聽到一聲悶哼從顏心語的口中發出。
抬頭去看，就見到這女人眸光空洞，似乎陷入了深深地漩渦之中，腳下步履蹣跚，眼瞅著就要跌倒在地。
蘇陌心頭頓時恍然，不去管那顏心語，連忙看向了小司徒。
見她雖然臉色蒼白，卻也勉強能夠支撐，不僅如此，似乎還察覺到了這石門之上所隱藏的玄機，眸子裡帶著一股驚愕喜悅之色。
這才悄悄鬆了口氣。
拉過了小司徒的手，給她渡入了一口內力。
其後屈指一彈，直接點了顏心語的穴道。
顏心語只覺得周身一震，頓時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蘇大哥……」
小司徒得蘇陌內力相助，這才回過神來。
伸手指著這石門，驚聲說道：
「移玄神功！！」
「哦？」
蘇陌一愣，頓時也是恍然大悟。
移玄神功號稱天下武學總綱，能夠容納萬般絕學於其中。
如今這江湖百態，豈非正是相同道理？
小司徒學過移玄神功，只是並未到蘇陌這般高深的境界。
可如今一看之下，竟然比蘇陌還提前發現了這石門玄機。
此時她輕聲開口：
「蘇大哥，我移玄神功造詣不深，難以領悟其中奧妙。
「你的修為已經有參天之奇，再去參悟此功，必然可以神功大成。
「我來為你護法，你不必擔心其他。」
蘇陌略微沉吟，便輕輕點頭：
「也好……你且容我片刻。」
話音至此，不再多說，這大玄武庫之中，險惡非凡。
先前那人，欺身至此，自己方才察覺，可見一身武功，非比尋常。
現如今有移玄神功在前，豈能不好好感悟一番，讓自身武功再進一步？
當即眸光凝望石門浮雕，逐漸沉入心神之中。
片刻之間，只覺得這石門之上，每一處角落，每一處爭鋒，盡數化為招式，融入自己的腦海之內。
這一剎那，蘇陌只覺得自己腦海之中，處處都在交手，不同內力演變不同招式，不同變化。
哪怕是蘇陌，想要在一瞬間承受這樣的變化，都有些難以做到。
一時間，額頭有冷汗流淌下來。
小司徒為蘇陌護法，先是在周圍布置了一層又一層的劇毒，又將小綠從袖子裡取出，讓它趴在自己的肩頭。
最後手持牛毛針，靜觀八方。
眼眸餘光瞥見蘇陌額頭冒汗，心頭不免也是一突。
她知道移玄神功造化非凡，如今能夠被這石門浮雕記載的，必然是當中最高深的絕技之一。
卻沒想到，連蘇陌領悟起來，都這般吃力。
正心有恍惚之間，卻見到蘇陌眸光驟然一變。
從恍惚，轉為凌厲。
一縷縷給人感覺截然不同的罡風，從蘇陌周身浮現。
有凌厲如劍，有沉重如刀，有凝重似拳，有飄忽如掌……
道道氣浪橫掃八方。
就聽得蘇陌發出一聲呼嘯。
兩手一運，下一刻，小司徒只覺得眼前一黑，周遭再無他物，就聽得轟然一聲巨響。
雙眸這才得以重見天日。
連忙看向蘇陌，卻見到蘇陌已經站在了真功殿的門前。
而那一扇浮雕各種刻繪的石門，已經被蘇陌打成了齏粉，不復存在。
「蘇大哥……成了？」
小司徒眸光之中閃爍光彩。
卻見到蘇陌低頭凝望自己雙手，點了點頭，卻又搖了搖頭：
「我也說不上來……
「這門上所載，應該是移玄神功的第九重。
「可謂高深莫測！
「而且，若是沒有前八重移玄神功的加持。
「想要領悟這第九重，那就是自尋死路。
「玄帝將這第九重的秘籍，刻繪在這石門之上，本就是一場心機。」
小司徒一聽就明白蘇陌的意思，忍不住搖了搖頭：
「怪不得他會將這般珍貴的神功，留在門上。
「若是來人不會前八重移玄神功，來到這門前想要打開機關，則不免凝望浮雕。
「一看之下，但凡融入其中，必然會被這神功所傷。
「這當真是……險惡至極。」
蘇陌點了點頭：
「移玄神功被分散數份，分別留在了不同的地方。
「我也是機緣巧合，方才能夠得到前八重，由此打開這大玄武庫的真功殿……不得不說，確實是一場造化。」
「許是蘇大哥，氣運恢弘，被天地所鍾？」
「天地所鍾……」
蘇陌輕輕念叨了一下這四個字，這才笑了笑：
「走吧，我們進來看看。」
「好……」
小司徒說到這裡，瞥了一眼顏心語：
「她呢？」
「就讓她在這裡歇一會吧。」
蘇陌看了看甬道，輕笑一聲：
「咱們這一路走來，也算是安全，料想這黑暗之中，也不會有什麼洪水猛獸，可以將她生吞活剝了。」
小司徒眨了眨眼睛，就點了點頭。
跟著蘇陌進了真功殿。
顏心語雖然是被蘇陌點了穴道，昏死過去。
不會這會其實已經醒過來了，只是動彈不得而已。
蘇陌的話被她聽了個結結實實。
此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只覺得蘇陌這人可惡至極，進真功殿都不帶自己，還把自己扔在這裡等死。
他說這甬道之中，沒有什麼洪水猛獸。
可是大玄武庫里，兇險異常，誰知道是不是還有什麼東西隱藏在側？
偏生她現如今，眼皮子都不能動彈一下，只能緊緊閉上。
目不能視物，周遭便全都是黑暗。
稍微一丁點的風吹草動，都讓顏心語感覺心驚膽戰。
這……這可如何是好？
本來還想在心中怒罵蘇陌兩句，這廝不當人，自己如花似玉，縱然是你看不上，也不能這般棄之如敝履啊。
但是一想到痛人經，在心中罵人的膽氣，悄然消散。
只能自怨自艾，哀嘆連連。
也不知道是在這黑暗之中度過了多久的時間。
忽然有腳步聲闖入心頭。
顏心語大吃一驚！
想要開聲喝問是誰，然而有口難言，只能任憑那腳步聲，緩緩靠近。
顏心語的心也跟著咕咚咕咚往下沉。
她其實也沒有蘇陌所說的那般不堪。
她知道，如果是道主他們看到自己的話，絕不會這麼慢悠悠的過來。
必然會趕緊搶上前來，查看情況。
這般不緊不慢，對方來頭顯然莫測。
一時之間，整顆心都給揪緊了。
下一刻，她就聽到一個聲音說道：
「是真的沒有洪水猛獸，還是他們也看出來，你實在是沒用？」
聲音是蘇陌的。
顏心語鬆了口氣的同時，卻又恨不能怒髮衝冠。
豈有此理，當真豈有此理！！
這是在用自己釣魚啊。
想要看看有沒有暗中隱藏的人，會忽然出現，將自己給擄走是吧？
你用我釣魚也就算了，你用完了，還說我沒用！
侮辱人也得有個極限啊！
哪有這樣的？
顏心語一時之間都忘了痛人經的事情了，只是在心中狂罵蘇陌可惡可恨，簡直不可理喻。
結果下一刻，就感覺自己的手腕被什麼東西纏住了。
緊跟著一股大力將她拖拽而起。
顏心語至此算是鬆了口氣，至少蘇陌還沒把她扔了。
心中則是不免哀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道主？
著實是好生想念。
這是她有生以來，出道江湖這麼久，第一次這般想念御前道中的同僚們。
蘇陌拽著顏心語，往前走兩步，小司徒就迎了上來。
他們方才確實是沒有真的踏足真功殿內。
就在這門內守候。
本以為這種情況之下，暗中之人怎麼也應該露出一點端倪。
結果，竟然是半點沒有。
若說有多失望卻也未必，不過是一步閒棋，有所收穫自然是好，沒有收穫，也是無傷大雅。
此時真正踏足真功殿，眸光一掃，卻並非想像之中那樣……大殿之內一排排書架，武功分門別類藏於其中……
實則眼前只有一條往前的道路。
兩側則是一處處巨大的房間。
房間之上，還有文字。
有的寫著『刀』，有的寫著『拳』，有的寫著『劍』。
顯然不同的武功秘籍，被放在了不同的房間之內珍藏。
蘇陌帶著小司徒，隨意進了一處房間之中。
這才看到了一排排的書架。
只不過這些書架並非是木頭打造，而是黃金鍛造。
每一本秘籍，也都不是就這麼放在書架上的。
是以金銀盒子盛放，盒子外面，鐫刻秘籍名稱，打開之後，裡面的秘籍則是被記錄在了竹簡之中。
保存手法極佳，三百年不曾有絲毫磨滅，或許再過三百年，也能完好如初。
蘇陌隨手拿過了一本秘籍打開觀摩。
當中所載，卻讓蘇陌有些愕然。
有種古怪至極的感覺蕩漾心頭。
這種感覺很熟悉，稍微考慮了一下，便知道是來源於何處了。
當時在南海之上，他曾經遭遇偷襲，對方施展的手段名為【赤血神功】。
據說是當年橫行一世的赤血魔君所創的一門魔功。
被這幫人學會了之後，當成了看家本領。
可惜，在蘇陌看來，這所謂的赤血神功，雖然有出奇之處，卻並無多少高妙可言。
後來一琢磨就明白了。
赤血魔君當年縱橫江湖，確實是有本事的，赤血神功在那個時候，也必然是一門絕強的神功。
但……這江湖並非一成不變。
江湖武人，何時有過一日懈怠？
十年變化，就已經是改天換地。
百年再看，好似新天。
前人絕學再強，今人亦非蠢材，又豈能半點進步也無？
因此，百年之後再看百年之前，再高妙的手段，似乎也變成了之有些許可取之處，其他盡屬平庸的尋常武學了。
如今蘇陌觀望這本秘籍，便是這樣的感覺。
只覺得當中所載招式，雖然不錯，而且有些招式，跟當今武學風格截然不同，別出機杼，另有啟發。
但要說學會之後，拿出去了能夠縱橫江湖。
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想到這裡，蘇陌忽然對這大玄武庫的真功殿，就沒有太多的期待了。
其實蘇陌在這方面所想的沒錯。
但是卻還差了一點。
他忘了考慮自己的武功了。
若是尋常人有機緣來到這裡，見到這麼多的神功秘籍，絕對不會發出蘇陌這幫感慨。
更不會對大玄武庫失望。
只因為這些武功，在蘇陌看來雖然平平無奇，但是對於尋常江湖人來說，卻真就是神功絕學。
蘇陌武功太高，眼界也太高。
也因此，別說三百年前的絕學，縱然是古往今來的絕頂神功，又有幾本是能夠入他的眼的？
此時隨走隨看，隨手扔到了一邊。
從這個房間出去，又進了另外一個房間。
一路深入，則是見識到了各種各樣的武功絕學。
拳腳劍掌指等等等等，數不勝數。
不過越是往裡，所記載的武學就越發的奇妙。
其後觀門上文字，已經出現了『邪』和『魔』這樣的字樣。
內中所載，要麼偏走邪道，要麼就是徹頭徹尾的魔功。
這些武功對蘇陌自然也沒有用處，他也沒有必要去學。
但多看看，也算是開了眼界。
如此行進，很快，蘇陌和小司徒，帶著那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不知道的顏心語就來到了最後一處門戶之前。
這一處大門之上，所標記的乃是一個『皇』字。
「這應該是玄帝所認為的，皇室絕學吧？」
小司徒抬頭看了一眼：「竟然專門分出一類？」
「進去看看吧。」
蘇陌看到這裡，雖然奇功絕學見識了不少，可要說有多少收穫，卻也未必。
此時一步踏入其中。
卻是微微一愣。
這皇室絕學的房間之內，進來看到的第一眼，竟然不是武功秘籍。
而是一處香案。
香案之前，供奉的乃是一幅壁畫。
讓蘇陌愕然的正是這幅壁畫。
畫上所刻繪的，並非是玄帝，也並非是玄帝的列祖列宗。
而是一條張牙舞爪的黑龍！
蘇陌凝望這條黑龍，脫口而出的卻是：
「九轉神龍功！！」
「啊？」
小司徒一愣：
「蘇大哥……你說的這個，不是黑龍古國的傳承絕學嗎？」
蘇陌點了點頭，伸手指了指那副黑龍壁畫：
「這裡面蘊藏的，也是這門絕學……
「只不過，似乎又有不同，需得再做感悟。」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聲音之中已經不自覺的帶上了濃濃的困惑。
這壁畫像放在這裡，確實是有些古怪的……
九轉神龍功這門絕學，昔年被南海武神藏在了武神殿最上層的幻陣之中。
蘇陌破陣而出，這才得到了這門神功。
要說昔年玄帝也曾經去過武神殿，得到了這門神功，倒是不足為奇。
可……何至於要將這黑龍壁畫放在這裡，以香火供奉？
黑龍古國，大玄王朝……
這兩者，難道也有什麼關係不成？
蘇陌凝望這壁畫上的黑龍兩眼，對比心頭所悟，忽然臉色微微一變：
「難道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