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南城。
一大清早，街頭上就十分熱鬧。
酒樓的夥計搬運著雞鴨魚貨。說書人在攤前翻著話本，準備著自己今天要說的橋段。不時還有「伊伊呀呀」的聲音從周遭大院內傳出，是梨園的戲子在吊嗓子。
南城盡頭有一間大宅，陸續能看到打扮幹練的男子進出。
若是不了解的人，大概怎麼也猜不到，這裡竟然就是丐幫在京城設立的總舵。
大宅院子內，十幾把交椅擺放著，這椅子只有總舵長老有資格坐，而其中一把紅色檀木椅，則是幫主的座位。
此刻一名四十多歲的男人坐在上面，在他左手邊放著一根短棍，棍子上面六道紅痕。
丐幫弟子身份高低，看隨手的打狗棍就能瞧出。
因乞丐常年在街頭行乞，經常遇到一些惡犬，因此慢慢的人手都有一根打狗棒，用來驅趕惡犬，保護自己。
長此以往，丐幫成立後，也以在打狗棒上刻紅線來區分身份高低。
普通弟子棍上只許刻一條紅線，小頭目則可以刻兩條，分舵舵主、長老可以刻三條，總舵特使可以刻四條，總舵長老五條，只有幫主可以刻六條。
丐幫弟子在外相見，只消展示一下自己的打狗棒，就知道對方身份如何。
而棒子上沒有刻紅痕的，就不是丐幫弟子，碰到這種沒組織的乞丐，就可以直接搶他的地盤。
不用擔心報復，幫派是你最強大的後盾！
面對組織，毫無疑問，原子般的個人沒有任何反抗之力。
漸漸地，又有人進宅子，同其他人打招呼後在椅子坐下。
不多時，十幾把椅子上都有了人。
他們便是丐幫總舵的長老們，幫主見人都到齊，拿著自己的打狗棒敲了敲地面：「太原分舵的事，各位都知道了吧。」
「怎麼不知道，聽說那蘇元強制太原分舵解散，真是可恨！」
「丐幫分舵的於大通不是求援了？咱們是該派高手過去。」
「現在那邊不是戰事正緊？」
「是啊，李勝天帶幾十萬大軍去進攻漠州，我看那蘇元就快完蛋。」
長老們說著自己知道的事情，他們個個衣著光鮮，如果不是人手帶著一根打狗棒，實在看不出和丐幫有任何聯繫。
幫主聽長老們說完，自己說道：「咱們丐幫，是江湖第一大幫。現在那蘇元要強令咱們分舵解散，這事傳到江湖上，咱們臉面可就都丟盡了。」
長老們紛紛點頭。
「那蘇元當初滅雲山派，就已和江湖各大門派結仇。這次他又惹到咱們丐幫頭上，咱們說什麼也得讓江湖看看，惹咱們丐幫的後果。」
「白幫主說得不錯！」
「幫主，現在蘇元那邊正打仗呢，咱們……」
白石泉忽然說：「請進來吧。」
進來？
長老們面面相覷，下一秒，他們感覺到頭頂響起一道輕微的風聲。
他們個個都是武道高手，這微不可查的風聲躲不過他們耳朵，齊齊抬頭，只見一道飄逸身影從天而降，落在眾人中間。
這是個手持山水摺扇的年輕人，穿一身淺綠色長衫，笑容在英俊面龐上輕輕掛著，讓人一見便有種如沐春風之感。
「各位，早上好。」
年輕人搖晃摺扇，笑著說道。他天生一張笑臉，和藹可親，但卻讓一眾長老神情緊張地站起身。
他們完全看不透這年輕人的境界，後者完全給他們一種不通武功之感。
但一個不通武功的人，怎能避開他們感知一直隱藏暗中？完全不可能。
這只能說明，這年輕人的境界遠在他們之上。
「介紹一下。」幫主白石泉起身道，「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甲一』。」
甲一？！
九千歲傅成陽手下蜘蛛組織里的頭號殺手？
丐幫眾人悚然一驚。
其他官員，他們或許不怕，但對於傅成陽這個大太監卻怕得很。
這不光是因為傅成陽權勢甚大，隻手遮天。更因為這個大太監同時還是個武道境界極高的高手！
江湖中曾經排過一個野榜，列選江湖前十高手。
傅成陽甚至被排進了前三！
這並不是無的放失，而是有實際戰績驗證的。
許多年前數名江湖高手看不慣傅成陽把持朝政，組織過一次刺殺，統共有超過二十名高手參與，最後沒有一個活下來。
只有一人瀕死逃出，臨死前留下一張染血紙條。
上面能分辨得出的只有「大宗師」三字。
這在江湖中掀起驚濤駭浪，傅成陽這個太監大總管，難道是大宗師境界高手？
是與不是，總歸是沒人敢再去驗證了。
而甲一之所以也聞名江湖，則在於蜘蛛組織。
江湖中流傳，蜘蛛成員以「甲乙丙丁」為等級區分，其來源就是甲一的名字。
也就是說，在「甲字號」出現之前，甲一就叫甲一。
而後面的甲二甲三，乙一乙二乙三等等，都是根據甲一的名字所來。
可見甲一是連傅成陽也不會輕視的人。
只是眼下丐幫長老們驚愕原因，是沒想到甲一居然如此年輕，看起來還不滿三十歲。
「丐幫各位長老，在下也沒那麼英俊吧，至於一直盯著在下嗎？」甲一微笑道。
眾人一聽，頓時尷尬不已，移開視線。
「都坐吧。」白石泉道。
長老們重新落座，甲一也不知道從哪兒拿來把椅子坐下，笑吟吟地看著白石泉：「白幫主，看來是決定同我們蜘蛛合作了。」
「不錯。」
合作？
丐幫和蜘蛛合作？
長老們一頭霧水，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甲一將眾人表情收入眼中，道：「哎呀，看來白幫主事先沒和各位長老商量啊。」
白石泉皺起眉頭，不滿地瞥甲一：「甲一閣下，這種時候就沒必要行挑撥之事了吧。」
「呵呵，在下哪敢挑撥丐幫諸位，只是一時嘴快，還望白幫主贖罪則個。」甲一雙手扣住摺扇，拱手做賠罪狀。
「……」
白石泉心中暗罵一聲，再去看長老們，顯然，甲一的話起了效果，長老們臉色都不太好看。
「我倒不是有心瞞各位長老，而是還未來得及說。」白石泉道。
「幫主，您說說是什麼合作吧！」一年長些的長老語氣重重道。
「還是我來代勞吧。」甲一接過話頭，手中輕輕搖晃摺扇，「下一屆武林大會只有半年時間不到了。武林盟主的位置，白幫主很想要啊。」
武林盟主？！
丐幫眾長老齊齊看向白石泉，後者神情平靜，點頭承認：「沒錯，我很想要這個位置。但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整個丐幫。」
白石泉一一看過各個長老，沉聲道：「諸位長老，我們丐幫建幫超過兩百年，雖然一直被稱為江湖第一大幫，但卻無一任幫主坐上過武林盟主之位。」
「……」
長老們沉默，白石泉所說的的確是事實。
武林大會五年舉辦一次，江湖各幫都會雲集於會，選出武林盟主。
身為武林盟主，不僅可以號令武林，更能光耀自己的門派。
丐幫一直以來幫眾超百萬，號稱江湖第一大幫，但卻從來沒出過一個武林盟主，著實尷尬。
沒辦法，選盟主是靠質量，而不是靠人數。
丐幫人雖然多，但大多都是乞丐出身，質量上實在差了些……
用現代一些高校的話語來說，便是「生源太差了」。
好的苗子，少年時就被各大幫派挑走了，怎麼會淪為乞丐？
丐幫也不是沒想過自己培養，可成效並不好。
白石泉道：「前任幫主，本來是最有希望競爭武林盟主之位的，但他老人家痴迷武道，對於此事完全不聞不問，甚至根本不去參加大會。」
長老們紛紛點頭。
丐幫上任幫主是一個純粹的武痴，本來是富貴少爺出身，後來痴迷武道，變賣家財請名師教導，最後窮得吃不起飯加入丐幫，沒想到卻一飛沖天。
只可惜，這武痴幫主對武功之外的事絲毫不感興趣，後來更是拋下幫派，獨自一人去挑戰太一道。
挑戰之後，人便不見蹤影，也不知是死了還是如何。
無奈之下，丐幫只得重新推舉，最後由白石泉成為新幫主。
「我丐幫若想成為真正的江湖第一大幫，就必須將武林盟主之位納入囊中。」白石泉堅定不移道，「為此，我們需要一些幫助。」
「我們蜘蛛正是要幫助白幫主，幫助丐幫啊。」甲一笑道。
長老們互相看看，都沒有出言反對。
實際上，假如真能讓丐幫之人當上武林盟主，對他們這些長老也說也是天大的好事。
丐幫地位水漲船高，得利最多的，還不是他們這些長老？
只是……代價是什麼呢？
甲一似乎看出眾人很關心這個問題，不等他們詢問，自己主動解答：「武林盟主的推舉，在於威望。而有什麼事，能比除去江湖之大敵，更能獲得威望的呢。」
「江湖之大敵……魔教？」一長老問。
甲一輕笑搖頭：「不不不，魔教只能算小敵。真正的大敵，卻是……」
「閣下莫不是說的北安王蘇元？」另一長老出言道。
「然也。」甲一輕揮摺扇，娓娓道來，「那蘇元攻滅雲山派，又要強行解散你丐幫分舵，可見其對江湖門派之成見敵視。此消息流傳開來，江湖人怎可不當其為大敵。」
「若是丐幫能挺身而出，代表江湖各大門派誅滅蘇元，江湖人一定會感激不已，貴幫威望自會水漲船高。到時候武林大會召開，當選盟主又有何難……」
甲一說著，「啪」地一聲合上摺扇，在自己脖頸間輕輕一划。
「若到時丐幫有強勁對手，我們蜘蛛會樂意效勞，替貴幫除去障礙。」
「……」
長老們沉默不語，他們有些猶豫。
甲一描述的場景很美好，可是同蜘蛛、同傅成陽合作，他們心中總歸會疑慮。
然而幫主白石泉卻早就已經答應甲一，他們這時再有反對，恐怕也沒什麼用。
長老們想著，就算作默認了。
白石泉道：「甲一閣下，我們丐幫已答應合作。具體行動要如何？」
甲一呵呵笑道：「那蘇元眼下就在天門關，李勝天四十五萬大軍在與其對峙。可惜的是，四十五萬大軍中，武道高手不多。」
「你們丐幫人才濟濟，只需出五十名高手，我會將這些人編入軍中，到時在大軍掩殺之下登頂城牆……不需要你們殺死蘇元，只要能登上城牆，殺出一條通道，讓討北軍士兵登上，你們的任務便算完成。」
五十名高手……
對於丐幫來說，倒是不難。從各地分舵湊一湊，肯定能湊出來。
白石泉點頭：「可以。」
「那好，那在下便去準備了。」
甲一起身離開，白石泉卻跟了上去。
到宅子門口，後者問道：「我尚有一事不解，能否請甲一閣下解惑。」
「白幫主請說。」
「你們蜘蛛之中不乏高手，這件事為什麼要讓我們丐幫去做？你們獨占功勞不好嗎。」
「呵呵……」
甲一笑了，笑得很狡黠。
「白幫主，你是裝湖塗呢，還是裝湖塗呢。」
「……」
「那蘇元手下也有高手，實力不俗，我們蜘蛛派去的人已經折了不少，可不能再損耗了。」
「那就是要損耗我們丐幫的人！」白石泉面上浮現怒色，「請閣下說說，我們丐幫這五十名高手，事後能回來多少！」
「最好是一個都別回來。」甲一微笑，「死得越多，江湖人就更同情欽佩你們丐幫，不是嗎，呵呵。」
「你！」白石泉怒視。
甲一卻無視其怒火，只澹澹道：「要當武林盟主……總得付出點代價呀，白幫主。」
白石泉啞口無言，他目睹著甲一離去，沉思許久，轉身回去宅院內。
他要和長老們商量，從各地分舵，抽調高手過來。
至於太原分舵那邊的求援，自然是顧不上了，於大通是死是活，就讓他自求多福吧。
街上。
甲一慢慢走著，忽然嘆息一聲，自言自語。
「傅大人啊傅大人，您這麼殫精竭慮，到底是為了誰呢。不光江山，武林也要掌握在手裡。只是……有時候，事情總是會事與願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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