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忠平一聲大喝,房內的歌舞頓時停歇下來。

舞姬們齊齊看過來,眼中帶著好奇的光彩。南周皇帝周丞則在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後,一瞬陷入錯愕中,隨後才極不情願地轉過頭來。

「何大人。」他整理了下自己散亂的衣衫,面無表情招呼一聲,「你怎麼來了。」

舞姬們聽到這稱呼,互相看看,都是默不作聲地起身,邁著無聲的步伐離開。

她們在此待久了,察言觀色的本事都是一流,此刻瞧得出以自己的身份不該不該再待下去。

周丞也沒有阻止,默默看著舞姬們離去,隨即將目光移到何忠平身上。

偌大的房間內只剩下君臣二人,何忠平保持著跪姿,詢問道:「臣想問,陛下怎麼會來這種地方。」

「這種地方?」

「陛下應是受人矇騙,不知此地是江南有名的風月地。若是如此還請陛下立刻隨臣回宮,並嚴懲帶陛下來此之人!」

何忠平這是在給周丞一個台階下,只要周丞順著他的話說,就能撇開關係,依然能保持身為皇帝的威嚴。

然而,令何忠平沒想到的是,周丞並沒有走他鋪好的台階。

「何大人,在你眼中莫非朕如此蠢笨?蠢笨到看不出此地是風月場所?」

「陛下這……」

何忠平一驚,費解地看向周丞。

後者年輕的面龐上掛著濃重的不耐煩,似乎因為被掃了雅興而十分惱怒。

何忠平道:「陛下,容臣勸陛下一句,此地不宜久留,陛下還是儘快回宮吧。」

「不宜久留?我看這裡挺好。有酒有歌,有水有舞,世上還有哪裡比此處更好?」

何忠平聽見周丞如此說,真是有些急了。

「陛下怎能如此說!難道陛下要置朝廷、置黎民百姓而不顧?」

「黎民百姓!」

這句話似乎踩在周丞的尾巴上,他一下跳起來,怒氣沖沖走到何忠平面前,抬手指著他鼻子道:

「朕的黎民百姓在哪?江南八州,朕除了能管管這雲州的百姓,還能管哪兒的百姓?!」

「陛下……」

「就這一個雲州,朕看也管不了多久了!」周丞冷笑道,「那蘇元連東倭都城都能打下,這江南還不是他掌中之物?他想要取,難道不是易如反掌?」

何忠平聞聽此言,才終於明白怎麼回事。

先前的周丞,還算得上是勵精圖治。每天早起晚睡,處理奏摺,有明君之姿。

結果短短几日工夫,就頹廢放縱,留戀風月之地,如此大的變化,實在古怪。

現在看來,恐怕是周丞得到北安軍攻占奈京的消息後,過於震驚,進而絕望,再進而到自暴自棄。

何忠平一想到這裡,頓時就有些束手無策了。

若是因為其他事,他還能想辦法讓周丞轉變。但在北安軍的打擊下,他卻無能為力。

現在再用「奮發努力,奪回江北」這種話激勵,已經不太現實。

周丞雖然年輕,可也不是傻子,這種毒雞湯沒辦法灌迷湖他。

周丞道:「既然早晚這江南都要被那蘇元奪去,那朕還起早貪黑,忙活個什麼勁?」

他一邊說一邊拿了一斟酒咕冬幾口飲下。

「朕還不如多享受幾日,省得哪天讓那蘇元抓了,到時候再後悔!」

「……」

「怎麼,何大人,你怎麼不勸朕了?」

何忠平啞口無言,他面對周丞這番話,也實在不知該說什麼。

他知道,自暴自棄的絕不僅僅是皇帝,眾多大臣在聽聞消息後,也是一片譁然。

他目下已經知道,許多大臣已經準備秘密乘船前往別國。這已經是崩盤的先兆。

但他也明白,倘若他什麼也不做,那下場就和當初沒有逃離京城的大臣們一樣,會死於殘酷刑罰之下。

思索片刻後,何忠平終於道:「陛下,臣知道陛下心中難過。臣也一樣!事到如今,臣也說些肺腑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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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蘇元逆賊勢大,江南的確無法阻擋。待北安軍休整妥當,恐怕下一步就會攻打江南,那時,憑藉現在各州防守力量,完全不能敵。」

周丞見何忠平終於不再灌雞湯,開始實話實話,也認真傾聽起來。

他已經不想擺什麼皇帝架子,他現在只想找個活下去的方法。留戀風月之地,也純粹是無可奈何。

何忠平繼續道:「但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若是陛下早做準備,事不可為時暫離大周,出逃海外,保留實力……將來未必沒有打回來的一天。」

「出逃……海外……」

周丞雙目失神,喃喃道:「虧你何大人說得出口。父皇丟了半壁江山,已經是大周家的罪人。我再丟另外半壁逃離海外,這豈不是……」

「陛下!請陛下聽臣說完!」

何忠平嚴肅道。

周丞沉默,由其繼續。

「……強者未必恆強,那蘇元現在強大,將來未必不會衰弱。尤其他年少氣盛,得罪了諸多國家,這些國家都是他的潛在敵人。」

「陛下應該知道,這次北安軍奪取奈京,有許多國家都出言譴責。這便是一種趨勢……那蘇元以為自己大軍無敵,可事情都是會變化的。人也都會變。」

「他現在還未奪取江南,軍隊還保持著鬥志。等他奪取成功,到時南北合一,失去動力,他的軍隊也一定會耽於享樂……」

何忠平聲音冰冷道:「到那時,一旦其軍力陷入孱弱,今日這些譴責他的國家,說不定便會聯手要他性命……難道那時陛下沒有機會重掌這片大地嗎?」

「……」

何忠平一席話說完,周丞思索良久。

他認為這話有些道理,但又覺得太過理想。

且就算他要出逃海外,又能逃去哪裡?

彷佛預料到他的疑問,何忠平拿出奏摺:「陛下,這是西楓國外交部長送來的書信,臣已經謄抄了一遍譯文。」

「哦?裡面寫的什麼?」周丞接過去查看。

「西楓國大公,表示願意接受您作為避難,帶領您的大臣前往西楓國。並且西楓國會召開聯合會議,邀請各國代表,談論此事,為您伸張正義。」

「真的?這些海外西國對我們大周如此友好?」周丞臉色一喜,仔細看奏摺內容。

何忠平心中暗嘆一聲:友好?那是妄想。西楓國如此做,無疑是因為在蘇元那吃了大虧,靠自己一時又報復不回來,因此才出此計策,從而獲取其他國家支持,組建聯軍對付蘇元。

但在這件事上,何忠平倒是願意被利用。只要能對付蘇元,被利用就被利用,這起碼說明他們還有一定的利用價值。

「何大人。」這時周丞抬頭疑問道,「這裡面寫著,西楓國想要我們帶一些江湖高手,和武功秘籍過去?」

「是的,這也是他們的條件。」何忠平解答道,「可能是因為,上次他們的第三船隊,就是吃了蘇元那裡江湖高手的虧,所以想要研究、學習我們的武功。」

「原來如此……」

周丞點頭,面露難色。

「可大周一向和江湖不和,宮中哪有什麼武功秘籍。武功高手是有一些,但……」

「陛下不必擔心。」何忠平這時笑道,「陛下可還記得臣先前引薦的那名江湖高手?秘籍之事由他去收集便好。」

……

何忠平提及的江湖高手,此刻正在蜀州。

甲一手持摺扇,走在官道之上,看著群山峻岭,神情頗為怡然。

「古人說老不出蜀,真是恰當。這蜀州風景秀麗,山脈巍峨,連空氣都比他處清新得多……」

甲一看似在自言自語,頓了頓後卻添上一句:「我說得可對,跟了我半柱香的諸位?」

他這話一出,周圍的山林忽然一陣紛亂。

七八人從林中飛身而出,將甲一圍在中間。

這幾人都一身青衣,佩戴面具,腰間綁著鼓囊囊的小包。

為首之人道:「閣下是何時發現我們的?」

甲一道:「你們一動,我便知道。」

「大言不慚!」另一人喝道,便要動手。

甲一微笑:「唐門就是如此招待外來遊客的?真是聞所未聞。」

「閣下可不像是遊客。」

又有人問:「你是遊客,又怎麼知道我們是唐門中人?!」

這話把甲一逗笑出聲:「哈哈,天下誰人不知蜀州是唐門地盤,不允許其他門派武人存在。再說,諸位各個腰綁皮囊,手戴鹿皮手套,不是唐門中人還能是誰。」

「干!」一人罵道,「這鹿皮手套太顯眼!太容易暴露身份!」

另一人冷冷道:「你可以不戴!」

那人頓時閉嘴。

唐門弟子人人戴鹿皮手套,是因為唐門有大量在毒液中浸泡許久的暗器,這種暗器皮膚接觸些許就會潰爛,甚至會丟了小命。

因此唐門弟子人人都要佩戴鹿皮手套,防止自己用暗器時還沒把敵人幹掉,先把自己毒死的烏龍情況。

為首之人問道:「閣下既然知曉我唐門威名,又全無俱意,想來也是江湖高手。還請報上名號。」

「在下無名小卒一個,無什名號。」

唐門為首之人聲音一沉:「閣下莫非是在拿我等取笑?」

甲一道:「這個嘛……實不相瞞,正是。」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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