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萬景浩就醒了。
幾乎是萬父前腳剛走,他後腳就輕手輕腳地離開了家,朝著約定好的大樹飛奔而去。
得益於對路況的熟悉,用了比平時還短的時間抵達了目的地。
大樹底下並無黃蘭曦的身影。
見狀,萬景浩沒有什麼焦急的反應。
由於黃蘭曦父親的關係,她只有找到機會才能偷跑出來,所以約定會合的時間是整個上午。
萬景浩背靠大樹,喘著粗氣等待。
右手伸進衣服內兜,抓住了裝著寶貝的香囊。
那是他昨天回去之後,拜託自己母親製作的,做工和材質都很簡陋,但用來裝東西足夠了。
「怎麼越看越有種……私定終身的感覺?」
身處香囊中的江仁,望著滿臉忐忑的萬景浩,突然有種被喂了一把狗糧的感覺。
明明只是兩個五六歲的小孩。
明明他們最多也就是坐在一起吃東西。
「這難道是因為我單身久了?」
江仁想到上一個世界中保持了百年純真的人生,還有公司里被兩個傢伙以沒有對象為由接連嘲諷。
這一刻,他仿佛感覺到了淡淡的憂傷。
嗯雖然他現在沒有那東西。
「不對,這跟單身無關,說到底還是我太無聊了。」
江仁否定了這個猜測,重新恢復無欲的理智。
無聊就容易多想,多想就會對身邊的事情關注,關注就不可避免地會出現剛才的想法。
「暫時不入定了。」
江仁望著逐漸明亮的天空,決定陪萬景浩一起等。
換個工具人對他也是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雖然不受他的意志控制,但關注一下還是有必要的。
大樹一側是里長家,一側是無人經過的樹林。
坐在樹林方向的萬景浩,小小的身子完全被樹幹擋住,導致外面即便有人經過,也沒有一個人能發現他。
半個時辰。
一個時辰。
「這麼久還沒來,是走不開嗎?」
看膩了周圍風景的江仁,將視線從樹後探出,看向不遠處的里長家大門。
左右兩側各守著一名男子。
身穿青衣,手持長棍,站姿鬆鬆垮垮。
「不對,有問題。」
平時守門之人是四個身強體壯裝備齊全的侍衛,可現在不止人數少了一半,人和裝備也削減了幾個檔次。
兩者對比。
就如同四個見過血的士兵,與兩個戰鬥力堪憂的流氓。
「該不會是人已經走了吧?」
看著門口那兩名青衣奴僕,江仁不禁心生猜測。
平時都有強壯的侍衛守門,不可能臨到走人反而換人,換的還這麼弱的人,這根本不符合常理。
他打起精神,又仔細看向大門外的土地。
種子狀態並沒有給他帶來什麼好處,在視力這方面,僅僅屬於不用戴眼鏡的級別。
雖然看得不怎麼清楚,但地上一些印子的大體痕跡和輪廓還是能看出。
「車輪印和馬蹄印。」
「痕跡比較深,不是裝了重物,就是才走沒多久,或者兩者都有。」
江仁看到這裡,確認了心中的猜測。
黃蘭曦一家已經離開了。
至於是天未亮之前離開,還是昨晚萬景浩回去後離開,就不得而知了。
「這傻孩子,該不會就這樣一直等下去吧?」
看著還一無所知的萬景浩,江仁心中嘆了口氣。
這對他沒什麼影響,反正不論換不換人,都不影響他修行日月法。可是年齡尚幼、智力也有些問題的萬景浩,恐怕就不會這麼豁達了。
奈何他現在無法以任何方式影響外界,更不用說提醒。
唯一可能產生影響外界的方法隨身商城,他也並不打算把辛辛苦苦積攢的能量用到這裡面。
「還是入定吧,眼不見心不煩。」
江仁正準備收起心神,就見到上方的樹枝中,似乎有著什麼東西。
仔細一看,發現那是一個四四方方的包袱。
「放在這個地方的包袱,莫非是那小女孩留給這傻孩子的?」
由於種子的限制,江仁的視線被限定在一定範圍內,無法看到裡面有什麼東西,只能在心中祝福傻孩子能發現,隨後就入定修煉。
又是一個時辰,時間已經臨近正午。
萬景浩終於意識到了異常。
「沒有來……」
萬景浩跺了跺有些發麻的腳,從大樹一側探頭,望向不遠處的大門。
看到兩個身穿青衣的奴僕後,他沉思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麼,眼中浮現慌亂之色。
「不會的,她昨天還說要跟我換寶貝……」
萬景浩拍了拍胸膛,將心中的恐懼和膽怯驅散,大著膽子向大門方向而去。
「這不是萬家的傻子嗎?」
走到一半,一個青衣奴僕就看到了他,立馬嫌棄地揮了揮手:「滾去其他地方玩,這裡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另一個奴僕雙手抱棍,只是隨意掃了一眼,沒有任何理會的意思。
在這人口不過數百的村子中,有接近三分之一的人或間接或直接的為里長工作,這也導致兩人雖然守著大門,但卻沒有遇到過一次入侵情況,自然免不了鬆懈許多。
更何況。
來人還是一個出了名的小傻子,沒有任何威脅可言。
萬景浩停下腳步,小心翼翼地問道:「請問,居住在這裡的貴人……」
剛才說話那奴僕拿起棍子空揮一下,罵道:「還不走是不是?信不信我把你的腿抽斷?」
另一名奴僕隨口道:「你是想來看貴人的吧?貴人有急事,昨天晚上就走了,你沒機會了。」
萬景浩聽到這個回案後,渾渾噩噩地離開了。
兩個奴僕看他確實走遠後,也沒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這幾天不時會有些村裡人來看貴人,甚至意圖攀上貴人的關係,但結果通常是一面都見不到。
「走了」
萬景浩來到大樹後坐了下來,失神地抬起下巴,將腦袋頂在樹上。
一個晃神,他看到了樹上的包袱。
「東西?她的嗎?」
萬景浩眼睛一亮,幾下就爬上樹,將包袱取了下來。
包袱很重,險些就從他手中脫落。
他深吸一口氣,打開了包袱,裡面是兩個造型精緻的木盒。
木盒沒有鎖,打開之後,一個裝滿了他前幾天吃過的幾種糕點,一個裝了幾本書和一封信。
「她給我的信?」
萬景浩高興地拿起信,剛準備拆開,就又停了下來。
他發現自己並不認識字,拆開了恐怕也沒什麼用,而且在這裡等了這麼久,也是時候回去了。
木盒恢復原狀,連同包袱被他綁在背上,並在胸前系了一個活結。
萬景浩邁出自己的小短腿,臉上滿是堅定與期待。
「發現了。」
剛出來的江仁,看到他身後的包袱,心中生出一個奇怪的想法:「怎麼感覺這傻孩子變聰明了,是我的錯覺嗎?」
這種想法並非是突然生出,而是基於萬景浩的表現。
其中最明顯的,就是他的外在表現。
原先一句話說不了多少字,而且不是停頓就是錯音。可從昨天下午開始,錯音和停頓的情況就已經急劇減少。
要不是一直在萬景浩身邊。
江仁都懷疑,傻孩子是不是換了個靈魂。
還不待他繼續想下去,就看到前方的偏僻路段,幾個小孩正在路邊玩耍。
正是前幾日欺負萬景浩的那群小孩。
不過這回只有三個人,其中就包括帶頭的盧大蛋。
「盧大蛋,大蛋,這名字不是一般的囂張。」
江仁看了眼最高最壯的那個小孩,隨後將注意力放在萬景浩身上。
想通過他接下來的應對表現來看看,他變聰明是自己的錯覺,還是確有其事。
萬景浩後知後覺的看到了那三人。
猶豫了一下,他轉過身準備從側面繞行而過。
奈何這條小路並不大,又沒有什麼遮擋物,因此他也被那三人看到了。
「喂,萬傻子!」
盧大蛋和兩名同伴跑了過來,追上快步疾走的萬景浩,居高臨下地問道:「聽說你兄長去鎮上了,你要怎麼替他償還打我們的債?」
「我要回去了」
萬景浩低頭小聲說著,想要從他身旁繞過。
「我讓你走了?」
盧大蛋一腳踹在萬景浩的肚子上,將他踹得摔倒在地,捂住肚子低聲慘叫。
包袱也因此從身上脫落,並且露出了木盒的一角。
「好腳功!」
「不愧是打傻英雄!」
旁邊兩個小孩拍了拍手,然後都陰沉地看向萬景浩。
那天他們雖然對萬石進行了反擊,但自己也被打的身上滿是棍印,又青又紫。
導致這幾天都在家中養傷,幾乎沒怎麼出來。
力量和個子都比他們高了不少的萬石,他們不敢去報復,怕又會兩敗俱傷,只能將所有仇都放到了萬石的弟弟,致使他們被打的萬景浩身上。
「你看這樣怎麼樣,你兄長抽了我們幾棍,我們就還你十倍怎麼樣?」
盧大蛋捏了捏拳頭,正準備動手,就見到從包袱中露出的箱子一角,於是好奇地上前幾步:「這是什麼?」
「這是我的東西!」
萬景浩忍著疼痛,一個飛撲將箱子連同包袱一起抱住。
這副與平時完全不一樣的護食模樣,頓時激起了盧大蛋三人深深的好奇心。
「什麼你的,我看是我的才對。」
盧大蛋冷笑著飛出一腳。
萬景浩手臂被重重踹了下,控制不住的在地上翻滾幾圈。
回頭就見盧大蛋正向自己的包袱而去,他回想以前從家裡帶出的吃食和玩物,都被對方搶走的經歷,心中頓時湧現一股怒意。
「讓我看看裡面裝了什麼,兩個箱子,這麼好看的箱子肯定不是萬傻子的,該不會是他偷的吧?」
在兩名同伴的眼神中,盧大蛋伸手打開箱子:「好多糕點,還有書,萬傻子是從哪裡偷來的……」
砰!
盧大蛋腦袋被砸出了血,慘叫著倒在地上。
動手之人正是萬景浩。
「這是我的東西!」
萬景浩揮舞著比拳頭略大的帶血石頭,帶著一股狠勁沖向旁邊兩個比他大上不少的孩子,攻擊毫無章法,卻把他們追得抱頭亂竄。
十幾個呼吸後,兩人各自被砸了幾下。
雖然都不如盧大蛋嚴重,但也都破皮出血了,根本不敢與他對抗。
「你敢用石頭砸我腦袋,你完蛋了,我要讓我父親去你家算帳!」
盧大蛋捂著頭上的傷口,和同伴們狼狽逃離,距離遠了之後,還不忘放下一句狠話。
「這還是那個被欺負了,也不知道還手,甚至跟父母說自己是摔的傻孩子嗎?」
江仁定定地看著萬景浩,感覺印象有被顛覆。
此時的傻孩子比起人,更像幼年期的猛獸,雖然小但絕對不容忽視。
「我的」
萬景浩喘著粗氣,面帶凶意地看著盧大蛋等人消失的轉角。
好一會兒。
他才把石頭扔下,用衣服擦了擦手上的血。
包袱中的兩個盒子都被打開了,但裡面的東西還沒有被動過。
萬景浩把木盒重新蓋好,包袱打上結提在手中,隨後又把那塊染血的石頭帶上,離開了這條沾染著血液的路段。
似乎是心中凶意還沒有完全消失的緣故,他的速度很快。
但就在即將看到自己家的時候,他一個轉身進入了側邊的樹林,將包袱藏在一個隱蔽的藤蔓叢中。
做完這些後。
萬景浩拿起染血的石頭,臉上隨之浮現恐懼的神色,但很快又轉為堅定。
「是要用這塊石頭做什麼嗎?」
看著這明顯不同於五歲小孩的一連串行為,江仁在確認自己的感覺沒錯後,也開始期待萬景浩後續的表現。
作為一顆種子,他無法改變外界任何事。
但作為一個看客,他希望與自己同行的工具人能有所不同,能多一些出人意料的變化。
否則,一成不變的日子太無趣了。
「啊!」
萬景浩舉起石頭用力砸向自己手臂。
見血的同時,口中忍不住低聲痛叫,臉色也瞬間煞白。
幾十個呼吸後。
萬景浩身上已經多出了數個並不致命的血口,從中流出的血液經過他特意塗抹,將衣服上近半位置染成了血色。
「與其說是變聰明了,不如說是開竅了。」
江仁知道,以後恐怕不能再以傻小子稱呼萬景浩了。
因為他現在不只不傻,甚至比之大多數同齡人,乃至是成年人都要聰明。
這種自殘的行為,並非是想父母幫他做什麼。
而是當盧大蛋等人的父母找上門時,不至於陷入被動的狀態。
畢竟小孩子間的打鬧,父母通常不會在意,但一旦見血,不管有理沒理,都少不了一番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