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門忠烈……」
江仁聽到萬景浩的話，也看向了高台上的牛坤元。
滿門忠烈本來是一個褒義詞，但是在外界差不多變成了貶義詞，沒想到在這個世界也變成了貶義詞。
台上如小丑一般的作秀表演。
初看時還覺得有趣，但看久了就是煎熬。
江仁收起心神，感受著再次陷入無反應狀態的身體。
也只有在白天不斷有人死亡的攻城戰中，他才能真正感覺到這具魔種之軀的存在。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城內掌管兵權的將領大多是老將。」
「這些老將除了絕不投降的血氣之外，還都有著不錯的軍事素養，即便援軍遲遲沒有到來，依靠著作為重要戰略要地建造的業城，想要守上個兩個月，直至糧食快要耗盡的時候，還是沒問題的。」
「這麼久的時間，我應該有不少機率能積攢出破體而出的力量。」
江仁看了眼黃昏下的城市，下一刻就將心神沉入身體，開啟了入定修煉狀態。
今天耽擱的時間已經夠多了，也是時候靜心修煉了。
沒多久。
集合在台下的數百人可以走了。
萬景浩和萬石兩兄弟，第一時間選擇離開。
尤其是萬石，離開時臉上還帶著一股憤憤不平的鄙夷。
當聽到滿門忠烈牌匾背後的故事後，他再也沒法對那個「愛民如子」的太守，生出任何一點好感，整個人如同吃了糞一般噁心。
兩兄弟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繞道來到了一戶人家門口。
萬景浩上前敲擊大門。
開門的是一對頭髮帶著霜白的夫婦，他們正是已經中箭身亡的莫宵父母。
見到萬景浩身後沒有自己兒子，夫婦倆似乎想到了什麼，臉上都浮現了恐慌之色。
但緊接著，他們又用略帶希望的眼神看向他。
他們顯然已經預感到了兒子出事，但不願相信的他們，只希望萬景浩能帶給他們兒子沒回來，是因為受傷，或者因事耽擱的消息。
「莫宵臨死前讓我告訴你們恕我不能盡孝。」
萬景浩神情肅穆地將話說完，末了還輕輕道了一聲：「抱歉。」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抱歉，明明莫宵的死跟他關係不大，但他還是這樣做了，似乎這樣能讓他心情稍微好一些。
低低的抽泣聲中，夫婦倆抱在了一起。
兩人都沒有把哭聲放大，但那微微顫抖的身體，已經預示他們心中的悲鳴與痛苦。
在旁圍觀的萬石，無聲地嘆了口氣。
哪怕有著城牆之利，守城也從不是一件安全的事，這些天裡，他已經見到不少家宅門外掛上了喪幡。
萬景浩將莫宵的屍體所在道出，便和萬石離開。
很快，兩人來到了一個院門前。
萬景浩運用從江仁那裡學到的知識，跟一些商賈合作賺到了不少銀兩，這座院子就是用那些銀兩購買的。
占地雖然不大，但靠近繁華地帶，治安狀況也不錯。
最重要的是，足夠他與父母和兄長一家入住。
「我們回來了。」
萬石隔著門喊了一聲。
「官人，叔叔，快進來。」
開門的是一個年輕的女人，長相普通，但氣質不錯。
「嫂嫂。」萬景浩點點頭。
女人是萬石兩年前娶的妻子，名為紀蓉。
性格溫婉，待人和善，又會持家，對萬石來說是最合適的妻子。
萬石看向她，問道：「勝兒今天乖不？」
勝兒是他兒子的小名，前兩個月才剛滿一歲。
「勝兒今日很乖，都沒有哭鬧過。」
紀蓉見兩兄弟進來後，上前把門關上，轉身說道：「爹娘都在裡屋，你們先過去，我把菜熱一熱就來。」
走進裡屋，就見萬父和萬母正逗弄著一個肥嘟嘟的嬰兒。
既然回到了家裡，萬景浩也將白天遇到的事暫時埋入心底，笑著跟父母打著招呼，順便逗弄了一下勝兒。
等飯菜端上來後，一家六口和和睦睦地吃著飯。
在只會咿咿呀呀的勝兒「嬰語」面前，飯桌上不時響起歡聲笑語。
夜色漸深。
城內大多數人已經入睡。
在這萬籟俱靜之中，唯有負責值夜的士卒，還在進行自己的職責工作，尤其是守衛在城牆上的士卒，必須時刻保持全神貫注的狀態。
雖然蠻國大軍除了最開始那幾天，後面再也沒有嘗試過夜間攻城。
但深諳兵法的老將們，並沒有因此放鬆一絲警惕。
畢竟，在不知援軍什麼時候到來的情況下，業城經不起哪怕一個失誤。
西大門。
兩輛馬車從城內來到城牆底下。
身著太守服的牛坤元在僕人的幫助下，踩著僕人的背從車上下來，看著天空被雲層遮蓋大半的月亮，發出一聲低低的輕笑。
後面緊跟著下來的，是他的兒子牛登文。
一身雪白的衣衫，腰帶上鑲著幾顆玉石點綴，側邊還掛著塊品質不底的玉佩，長相俊美面容下，隱隱透出一絲高傲。
父子兩人在幾個護衛的跟隨下，沿著樓梯去往城牆上。
路上士卒仿佛當兩人不存在，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如同一尊尊雕像。
兩人來到城牆上邊，站在一段遠離士卒的區域。
「文兒。」
牛坤元遠遠望著城外的漆黑，開口問道：「你做好準備了嗎？」
「孩兒早已準備好。」
牛登文聞言，重重地點了點頭。
牛坤元笑笑說道：「今日之後，我牛家必將將更上一層樓。」
牛登文再次點頭，面上滿是期待，連呼吸也變得急促了些。
父親雖有五個兒子，但他是唯一的嫡子，家族變得更輝煌，對未來會繼承家主之位的他，也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牛太守大駕光臨，我楊某竟然不知道，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西城牆的守城將領楊辰峰在一群親兵的擁戴下，迅速向這邊走來，臉上掛著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對於一心想著投降的文官領袖牛坤元。
大多數武將都嗤之以鼻，楊辰峰也不例外。
若非考慮到穩定城內平民的需求，他早就忍不住將牛坤元抓下大獄，最低也是將其囚禁在府中，哪能讓其像現在這樣到處亂轉。
「本官貴為一郡之守，莫非想去哪裡前，還要先向楊將軍彙報？」
牛坤元雙手背在身後，下巴微微抬起，儼然一副沒將他放在眼裡中的樣子。
楊辰峰冷笑一聲，徑直向他走近。
旁邊幾名護衛想要阻止，但在牛坤元的示意下又停了下來，只能任由著楊辰峰站在牛坤元面前。
「你官職最高不錯，但你不要忘了負責打仗的是我們武官，掌握兵權的也是我們武官，最得人心的還是我們武官。」
楊辰峰在距離牛坤元的臉不足半拳位置停下，唾沫幾乎都吐在了後者臉上。
「那又如何？」
牛坤元毫不在乎地笑道。
楊辰峰又往前湊了湊，額頭頂著他額頭說道：「那意味我們能隨時將你這種貪生怕死之輩抓入大獄，然後送下十八層地獄。」
「是嗎？」
牛坤元搖頭輕笑，從身旁士卒手中拿過一個火把，走到城牆邊上：「楊將軍，給你看個好東西，希望看完了你還會這麼跟我說話。」
話音剛落，火把就被他扔到城外。
楊辰峰冷哼一聲，上前隨意地往城牆下方掃了一眼，瞬間就臉色大變。
直見下方火把所照亮的區域內。
幾名騎著高頭大馬的蠻國騎兵，正仰頭看得上來，臉上滿是殘暴詭異的笑容。周圍模糊的光影中，還能看到一些重重疊疊的騎兵黑影。
「不好，敵……」
楊辰峰「敵襲」兩個字還沒有說完，就因一把突然從身後襲來深深卡入他脖子中的鋼刀，弄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看著動手的護衛，以及面帶譏笑的牛坤元。
他本就瞪大的雙眼，幾乎快要從眼眶中爆了出來，裡面滿是憤怒與悔恨。
「楊將軍！」
跟隨而來的數名親兵神色一驚，剛要拔刀而出，就被身旁的幾名同僚背刺，滿臉疑惑不解地死去。
錚！
動手的護衛將刀抽回，只剩一絲氣息的楊辰峰倒在了地上。
「動手！」
護衛和動手的親兵同時大聲喊道。
在這安靜的夜晚，足以使得周圍數百米範圍內的人都能聽到。
正當一群士卒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時。
在他們身旁的士卒們紛紛拔出了武器，對昔日的同伴痛下殺手，動作乾淨利落，似乎演練了許多次。
即便有人及時反應過來，想要進行抵抗。
但在早有準備和數量占優的背叛者面前，仍然只有死路一條。
「可惜啊，楊將軍。」
牛坤元抬起右腳踩在了楊辰峰臉上，看著他那雙瞪得滿是血絲的雙眼，腳底用力的在其中一顆眼珠上旋轉摩擦，得意道：「看來該下地獄了不是我，而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