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兄,他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萬景浩見賀世走出房間,忍不住看向江仁。

江仁示意他用米缸堵住地下室入口,然後才說道:「裡面的東西,你看到了?」

萬景浩點點頭,搬起米缸放在了入口上方。

雖然地下室一片黑暗,也沒有任何照明工具,但黑暗對他的視線沒有任何影響。

「賀兄是個有故事的人。」

江仁雙手抱在胸前,然後有興致地說道:「既然他不顧危險地把我們藏到了自己家,那麼作為回報,我們也可以幫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如果是什麼情情愛愛之事,那他只能說無能為力。

可從賀世剛才的反應來看,背後之事用打打殺殺的方式,應該就能完美解決。

「縣令有令!」

伴隨著快馬聲,一聲又一聲的喊叫從街道傳到了屋內。

萬景浩貼到紙窗旁,透過上方的縫隙向外看去。

江仁也停下了出去詢問賀世的想法,細細傾聽起來。

「不論老幼病殘,所有人即刻前往縣衙門外集合,一刻鐘內未至者,視為大趙餘孽處置!」

一個騎著快馬的士卒說完。

後面又緊跟著來了一個重複,連續數次才終於停下。

「兩位大俠,我先去看看,如果有人闖進來,你們就躲進地下室。」

賀世來到裡屋門口,禮貌地說完話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萬景浩見狀,向江人投來了求知的目光。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剛剛才經過了一輪搜查,為什麼現在又要把所有人召集去縣衙門口。

「遇到疑惑時,先自己想一想。」

江仁掀開黑紗,露骨一笑:「直接向他人求助,是最下乘的行為。」

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回復。

萬景浩愣了一下,歉意地說道:「抱歉。」

或許是因為死而復生後的迷茫,也或許是因為經歷的事情過少,在意識到面前有一個可以依靠的目標時,他總會下意識尋求對方的意見。

江仁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再說話。

來到窗戶前,他透過窗戶邊緣的縫隙,看到不少人正在朝著縣衙而去。

通過剛才那一番搜索。

不難想像,此次召集命令的背後,恐怕也與自己和萬景浩脫不了關係。

「是通過我留下的馬蹄印,發現了我們就在縣裡,所以想要儘快抓捕嗎?」

回想特意留下的痕跡,江仁有些期待。

他衷心地希望對方能給他一些驚喜,不然到了晚上就不好玩了。

畢竟屋外的天色已逐漸暗淡,黃昏的跡象已經浮現,距離天黑只有不到一個時辰了

縣衙外的空地上。

大約兩千餘人來到了這裡,數百名士卒手持兵器維持著秩序,位於他們中間的是數名跪地喊冤的大趙人。

「……事情就是這樣,這幾人都是承寧路驛站血案兇徒的幫凶。」

一名擔任師爺的大趙人宣判完審判結果,說道:「如果沒有新的線索,明日午時就會對這些人施以斬首之刑。」

程一漢,劉強,余定富

賀世默念著那幾人的名字,心情很不平靜。

這幾人他都認識,都屬於熱心腸之人,平日裡經常照顧鄰里,與縣裡大多人的關係都不錯。

而現如今,這些人卻即將被處死。

而且看樣子,如果之後還未發現兇徒的痕跡,還會有更多的人被抓。

至於原因,則與現在待在自己家的那兩人有關。

「如果,如果把那兩人供出來」

「那程一漢他們是不是不用死?也不會有更多的人被抓住?」

賀世臉上滿是糾結,突然眼中閃過一抹冷色,然後重重扇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過後。

所有亂七八糟的心思都在疼痛中迅速消散。

周圍有幾人看了他一眼,並沒有當回事,以為他是為救不了那幾人感到傷心,抱著悲痛的心情扇自己一巴掌。

「害了程一漢他們的人,不是那兩人,而是那些……」

賀世目光如刀,看一那些身處士卒保護中的蠻人:「真正害死他們的,是這些該死的畜牲!」

他的目光在看到縣令福泰時,多停留了好幾個呼吸。

隨後。

賀世隨著人群慢慢散開。

但他沒有注意到的是,一個偽裝成普通人的士卒目送著他離開,隨即來被重兵保護的努爾哈極身旁,小聲道出了賀世剛才的異常表現。

努爾哈極聽了,摸了摸下巴:「你帶十人過去看看他有無異常。」

喻新虎連忙應聲,隨即疑惑問道:「若是沒有異常呢?」

「那就把他抓下大牢,與那幾個明日要被處死的人關在一起,反正多一個人也不影響。」

「是,小人告退。」

喻新虎後退幾步轉身離開,並帶走了十名著甲佩刀的僕從軍。

雖然努爾哈極手下足有數百士卒,蠻人更是占了半數,但除非努爾哈極親自下令,否則他可指揮不了那些蠻人。

「長生天保佑,希望能有收穫。」

努爾哈極回過頭,就見得福泰正在閉目沉思,於是問道:「福大人,你可是想到了什麼?」

福泰搖搖頭,隨口說道:「只是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不過應該是我多心了,或許是曾在人口名冊上看到過的緣故。」

兩人都沒有在意喻新虎等人。

因為如果那邊真有兇徒,那麼十人就足以制服他們。

這並非是自大,而是通過現場的痕跡判斷。

再加之跟過去的十人雖是僕從軍,但也經歷過不少戰鬥,武力遠勝於被留守在驛站的僕從軍。

黃昏下。

賀世抱著沉重的心情踏入家門。

他反手關上門,抬頭就見家中被翻亂的東西已經被收拾好,被摔壞的物品和垃圾也被掃到了角落。

「其實,你們不用這樣做。」

賀世看著從裡屋走出來的兩人,眼神帶著少許複雜。

「與我無關。」

江仁攤了攤手。

獨自收拾完衛生的萬景浩說道:「賀兄不必在意,這樣不是想感謝你,只是我閒的無聊。」

賀世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

上前把桌上涼了的茶水到出一杯,直接灌入嘴中,然後就將自己在縣衙門外聽到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

「幫凶,無趣。」

江仁指尖敲了敲扶手,隨口道:「想以此把我們引出來,並且迫使他人不敢輕易施以援手,很劣質的計謀,一看就知是由蠻人主導。」

萬景浩思索了一下,看向賀世:「也就是說,那些人在明天午時之前,都被關在了縣衙大牢?」

賀世點頭回應道:「我們縣裡只有那個地方可以關人。」

「江兄。」萬景浩看向江仁。

江仁淡淡一笑:「不必問我,你最該做的是遵循自己的內心。」

斗笠下的萬景浩,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我想去救他們。」

業城城破時他沒有能力,只能選擇自救,現在他有了能力,自然不想再袖手旁觀,更何況那幾人還是因他而獲罪。

「可以。」

江仁沒有反對,並且還讚許地點了點頭。

「你們瘋了嗎?」

在旁邊聽了半天的賀世,忍不住插話道:「你們既然知道是在引你們過去,那你們去劫獄不是中了他們的計?」

「而且就憑你們兩人,縱使學了那些禁忌武功,莫非就能比得上數百人的兵鋒之利?」

賀世無法理解,甚至想要破口大罵。

如果是三個月前,他或許已經這樣做了,但現在的他學會了忍耐,也學會了隱藏心思。

「自古以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武靠得從來不是說,這些等動手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江仁並未生怒,而是將話題轉到了賀世身上:「地下室的東西我們看到了,這個縣裡應該有你很想殺的人吧?」

萬景浩點了點頭,準備看看賀世怎麼回答。

賀世張口想要辯解,但構思的話臨到出口,臉色瞬間暗了下來:「你們看到了?」

江仁道:「看得很清楚。」

地下室的東西其實不多。

一個拼湊起來的簡陋工具台,以及十數把或新或舊款式不一的兵器,還有一把屬於特殊管制兵器的弓弩。

不論是曾經的大趙,還是現在自稱大正的蠻國。

對於兵器以及製作原材料都施以嚴格的管制,一旦發現有人私藏兵器,那人少不了要被抓入大獄脫下一層皮。

而如果被人發現私藏弓弩,那就不是扒下一層皮的問題,而是什麼時候死的問題。

一個想要做蠻國順民的大趙人。

絕不可能藏著這些,隨時能把自己弄死的東西。

「告訴你們也無妨。」

賀世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半是痛苦半是悔恨地說道:「在我十七歲那年,我內人難產而死,什麼都沒有帶走,還給我留下了一個孩子。」

「那是一個很可愛的孩子,我還專門找人給他起了一個名字。」

「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到他娶妻生子,平平安安地過完這一生。」

「結果」

說到這裡,賀世眼睛有些濕潤,深吸一口氣繼續道:「三個月前,一名蠻人的馬當街發瘋,把我孩子撞倒在地,重重地踩了幾腳。」

「他當時沒事,但回去後就不斷吐血。」

「我把大夫找過來,大夫看過之後說沒救了。」

「直到現在,我還記得他那個時候對我說的話——爹,我好痛,我不想活了,你能不能殺了我,求你了」

賀世擦了擦眼淚,泛紅的雙眼看向面前兩人:「抱歉,讓你們見笑了。」

萬景浩沉默不語。

賀世沒有說是否成全了他孩子的死,但毫無疑問的是,他孩子已經死了。

江仁朝房門看了一眼,說道:「冒昧地問一句,那匹發瘋之馬的主人是誰?」

賀世咬牙說道:「福泰,本縣縣令。」

「我會把他抓到你面前。」

江仁說著,再次看向房門:「不過在此之前,我們得先解決幾隻小蟲子。」

賀世無語地看向他,懷疑他是不是瘋了。

若說殺了福泰,自己還有那麼一點點相信。但把福泰抓過來,真當衙門裡的捕快和駐守在附近的士卒是傻子嗎?

「小蟲子?」

萬景浩眨了下眼睛,心有所感地向前跨出一步,抓住賀世的手就像自己拉扯。

崩!

木門被人從外踹開。

碎木飛射進屋內,可由於威力有效,並未能觸碰到江仁三人。

門外赫然站著十名士卒。

為首就是身著便衣的喻新虎。

他們臉上都掛著玩味的笑容,顯然都已經聽見了剛才的話,並且把江仁和萬景浩都當成了板上的魚,而他們則是廚師和刀具。

「賀世,沒想到你看起來老實巴交,暗地裡卻包庇兇徒,甚至還想對縣令不利。」

喻新虎下巴高高抬起,趾高氣昂地說著:「我現在問你,你可知罪?」

賀世慌張道:「你是怎麼發現我的?」

「在縣衙外,唯有你臉色變化最為詭異,而且還扇了自己一巴掌,想讓人不注意都不行。」

喻新虎解釋了一句,就命令士卒上前抓捕:「敢有反抗,格殺勿論。」

目前為止,事情都在向著他預想的發展。

他已經想像的到抓住這幾人後,自己所收到的大量賞賜。

或許可以在縣外買上一些良田,在縣裡買上幾間商鋪和家宅,官職也要往上動一動。

「天色不早了。」

江仁看向屋外的地面,那裡被黃昏染上了一層暗紅色。

錚!

萬景浩拔刀而出:「江兄,這幾人還請交給我。」

江仁回道:「期待你的表現。」

黃昏對於他的壓制確實少了許多,但到底離夜晚還有一段時間,再加之敵方人數也不多,他並不介意多等一下。

「以一敵十,你們瘋了嗎?」

賀世咬了咬牙,抄起一張板凳,對旁邊的江仁說道:「我雖然沒什麼能力,但還是能幫你們拖一拖,你們從後門逃出去吧。」

「大聲密謀可不是好主意。」

江仁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安心。

自古以來,人類創造了各種防具和武器。

但不論何時何地,防具永遠弱於武器,而人類本身更是最為脆弱的一環。

普通人互打個百八十拳。

只要不傷及要害,或許只是躺上幾天的傷勢。

但面對殘酷的冷兵器,隨意的一刀一劍,輕則躺上數天,重則命喪黃泉。

而如果不需要顧及防守,又能發揮出怎樣的力量呢?

「大趙餘孽,給我死!」

在萬景浩走出門口的剎那,一名躲藏在側面的士卒衝出,一刀從上而下斬來。

經由戰場磨練的殺招,沒有江湖那麼多花里胡哨,每一招每一勢都直指死亡。

這一刀下去。

不是把腦袋劈成兩半,便是直接劈入身體。

噗!

萬景浩面不改色,後發先至,反手一刀划過了此人的喉嚨。

身體同時向前邁出半步,讓近乎必中的一刀從身後擦過,僅能碰到飄起的衣物。

這人捂著喉嚨倒在了地上。

「一個。」

萬景浩身若驚鴻,飛速飄向了下一個人。

剛才還勝券在握的士卒們,轉眼間就被調轉了局勢,等他們反應過來時,都已經喪命刀下。

喻新虎見到情況不妙,先一步開跑,同時大聲喊著救命。

「十個。」

萬景浩轉過頭,看向跑到二十步開外的喻新虎,當即把刀甩了出去。

刀身穿破空氣。

眨眼之間,便把喻新虎扎了個對穿。

萬景浩走上前,踩著還會死透的喻新虎身體,動作利落的拔出了刀:「十一個。」

等到他回過頭,就見江仁也從屋中走出。

「啪啪啪!」

江仁拍了拍手掌,礙於手掌是骨頭髮不出聲音,於是只好用嘴模擬了幾聲,然後才道:「比起以往,你有了很大的進步。」

萬景浩苦澀一笑:「只是因為不怕死罷了。」

他想到了在驛站所受的傷害。

沒有任何疼痛,也沒有任何感覺,僅僅幾個小時之後,那些缺少的部位便會回復如初。

如此,失去了對死亡的敬畏之後。

他完全拋棄了防守,只追求最快最有效的擊殺。

這種感覺,有些像神仙老爺爺曾說過的一句話——刀尖上跳舞。

危險且刺激,但又令人著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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