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天下首都之地,在外地人看來,京城有三多。

講究多,當官的多、富商多。

講究這東西……說白了,還是有錢人太多給鬧騰出來的。

就比如陳員外面前這碗素麵。

白花花的麵條,連一層滷子都沒有,可這道菜做下來,成本就在二兩銀子。

瘋了??

你拿著二兩銀子到路邊麵攤上,給老闆說煮二兩銀子的白麵條,老闆都要懷疑你是不是奔著自殺來的。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這素麵卻不是外面街頭上能吃得到的。

這麵條是用上好的小雞雛,放血風乾了,研磨成粉末混入白面里壓出來的。

煮麵的湯,看上去像是白開水一樣。

然而這湯實則是前前後後就要十多種食材大骨,用文火慢慢地喂出來的肉湯。

看上去清澈如水,實際上其味鮮美,用這湯別說是煮麵條,你燙上一顆大白菜,它也是絕頂美味。

陳員外最喜歡吃的就是這碗素麵,吃的就是那個爽快大口大口地往嘴裡嘬,什麼澆頭滷子,哪些東西灑在上面純屬糟蹋東西。

吃得正香呢,就聽外面下人來報,說是未來的准姑爺馬鴻文來了。

一聽馬鴻文,陳員外心裡先是咯噔一下,說實話對於這位姑爺,他心裡摸不准,畢竟馬鴻文這個名字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橫。

要不然這麼大的歲數,他們家門口怎麼連個媒婆都沒有。

陳員外捨得把自家的姑娘嫁過去,看上去是攀高結貴,沒少被人拿來當話靶子。

但心裡何嘗不是為了保住一家老小的安穩。

畢竟自己在桃花觀前把這小子得罪了呢,當日老神仙的意思,看似是誇讚他運氣好,遇到了貴人。

然而你仔細聽聽琢磨琢磨就能明白,這哪裡是誇讚你,分明就是在敲打、警告。

思來想去,陳員外才一咬牙把自己的掌上明珠送出來,若是有的選,自己又怎麼會把青姑娘往火坑裡推。

事實也證明他的選擇是正確的,沒多久馬奇就成為了九門提督。

加上項家的勢力,這兩家聯手,一個掌控禁軍,一個掌控天下兵馬,恐怕除了當今聖上和慈聖皇太后,誰能惹得起這兩家。

所以聽到馬鴻文來了,陳員外心裡是又糾結又歡喜,放下手上的碗筷,出門迎接去了。

好在讓陳員外擔心的那張臭臉,今天出奇地沒有出現在馬鴻文的臉上,不僅沒有出現,馬鴻文還恭敬有禮地給他先行了個禮,讓陳員外心裡頓時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徐童不僅笑得很親切,還給陳員外帶來了一大車的禮物,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來提親呢。

陳員外趕忙迎上前,很是親切地拉著徐童的手往屋裡走。

侍女奉上香茶,陳員外不免又是一陣噓寒問暖。

等客套話說完了,徐童也不客套,直接說明來意。

一聽到徐童要借錢,陳員外心裡咯噔一下,但臉上卻不顯神色,笑問道:「不知道賢侄要借多少?」

「能借多少就借多少。」

徐童捧著茶碗,笑著說道。

陳員外嘴角抽搐了幾下,這話說得可比直接獅子開口還厲害。

你借多少合適,你心裡沒個底,借少了,這位姑爺一鬧脾氣,可是什麼事情都辦得出來。

思來想去,陳員外到底是京城有名有姓的大富商,短暫間心裡就已經做好了權衡。

「呵呵呵呵,都是自家人,借,太客套了。」

說著喚來帳房先生,當著徐童的面詢問道:「家裡還有多少現銀。」

帳房隨手就把帳本拿了出來,作為帳房先生,老爺只要喊自己,那肯定是要問錢的事情,帳本必然要隨身帶著。

翻開帳本一瞧。

「老爺,咱家現有銀兩五萬四千三百二十七兩八錢十二文。」

說完把帳本放在桌上。

上面一筆筆帳目寫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可見陳員外這位帳房先生的專業性毋庸置疑。

「今年可有該付的款項?」

「有,咱們的綢緞廠需要撥銀三百兩,錢莊撥銀三千兩,還有港口的工人月錢需要結算了,大概是二百兩……」

帳房先生一一把需要撥款的地方標出來。

粗略一算,也差不多四千兩銀子就要撥出去了。

「行,剩下五萬兩現在撥出來,我有急用。」

說完也不理會帳房先生驚駭的神情,轉頭向徐童道:「賢侄,現銀就這麼多了,你先拿著應急,等明年開春,我把幾個地方的銀子收回來,還能再給你湊個幾萬兩沒問題。」

不得不說陳員外這一套並不高明,但勝在直白,你看我家多少錢都給你看了,我現在把家裡幾乎所有的錢都借給你了。

換作誰不感激涕零。

徐童即便看出來陳員外這一套是故意做給自己看的,但該配合人家的演出,自己總不能視而不見吧。

當即連連作恭:「多謝岳丈大人。」

一聲岳丈大人,讓陳員外瞬間覺得這筆錢花得還是值得的。

接下來的過程就簡單多了,吃飯、聽曲,期間徐童那位陳家的小姐也來作陪,徐童這次正正經經地打量了一眼,心想:「馬鴻文這傢伙的命還真是好啊。」

劇本里雖然沒有細節,但從馬鴻文的情況上看,只要馬家靠著項家這個靠山,就算是大統朝亡了,馬鴻文一家依舊過得很逍遙。

可以說,亂世之中,妥妥的人生贏家。

「老爺!」

就在這時,一名家僕走過來,在陳員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雖然聲音很低,但又怎麼瞞得過徐童的耳目。

「老爺,外面出事了,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突然鬧起了鼠禍,但好在咱們家這邊都沒什麼損失,但聽說不少糧倉都被盜了,就連雞毛房那邊也鬧了起來,有人還被老鼠咬傷了不少。」

陳員外聞言只是點了下頭就把人打發走了。

徐童一副老神自在的模樣,繼續聽曲。

只等天色漸晚,才起身告辭離開。

「老爺,您把這麼多錢都給了他,這錢……」

帳房先生等徐童離開後,才苦著臉走到陳員外面前抱怨起來。

「怕什麼。」

陳員外滿不在乎地撇了下嘴:「他爹上次問我要了快八十萬兩銀子,這麼多錢,我也沒打算要回來,五萬兩又算得了什麼。」

帳房先生聞言,頓時就沒了脾氣。

在家裡天大地大老爺最大,他哪敢說什麼不是,只是心疼啊,五萬兩銀子,這錢可不是一筆小數。

見帳房先生苦著那張臉,陳員外反而笑了:「一兩銀子,你可以去功德林點上一桌飯菜,可你要是用這一兩銀子去買一把刀,你天天都能吃得上免費的飯菜。」

帳房先生聞言,一時若有所思。

「可這把刀……太貴了。」

「好貨不便宜便宜沒好貨,一把絕世好刀,再貴也值得,等到天下亂起來,你沒有刀,就只能成為砧板上的肉。」

「是是是!」

帳房先生點著頭,抱著帳本走出去,只是走到門外後,搖頭一笑:「這大統朝難道還能亂起來麼??我看老爺也是真的老了。」

另一邊,徐童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到了深夜。

這個點看門的夥計應該已經睡著了,徐童其實大可以直接翻牆進去,但他還是敲了敲大門。

沒過一會,房門就開了。

只是開門的並非是馬家的夥計,而是那宅神文范老先生。

「回來了。」

「嗯,回來了。」

「先進來吧。」

徐童走進門,跟在老先生身後。

「前幾日你不在家,是去了何處?」

「跟恭敬先生一起外出辦差了。」

徐童回答道,說著他走到前面,把塾房的門推開,走進房間正要點燈,身後文范先生卻是皺了下眉頭:「不用,我最近總覺得這光太刺眼,不點罷。」

但徐童卻沒停下手,依舊拿出火柴,把燈點起來。

口中則念著一句詞:「昨日明月照舊人,夜裡新燈為誰明。」

「咦??」

文范先生一怔,不禁反覆嘀咕了幾句:「這是誰的詩?沒聽過?」

「我也不知道,偶然看到一本書上這麼寫的。」

徐童說著,將燈罩扣上,頓時昏黃的燈光,將房間照亮起來,文范先生看著那盞燈,不禁側過頭去。

徐童深吸口氣,自己計劃最重要的一環,終究還是在這位老先生身上。

心裡琢磨了一下台詞後,神態快速進入狀態。

文范先生還在琢磨著方才那句詩詞,究竟是出自何處,突然就聽到身後隱隱傳來的抽泣聲。

回頭一瞧,只見徐童低著頭肩膀微微顫抖著,偶爾還能傳來一聲聲的抽泣。

「孩子,男兒大丈夫,哭作什麼?」

文范先生坐下來,背對著燈光,拉著徐童的胳膊關切道。

「先生!」

徐童抬起頭,紅腫著眼睛,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

「那日先生喚我,我只當是我酒後幻覺,是心裡太思念先生所致。

直至聽恭敬先生說起陰神之事,才知道原來先生身雖作古,精魂不滅。

如今已是天地神仙,鴻文雖是欣喜,卻知先生勿入神道,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豈敢隱瞞先生。」

「嗯!」

文范一怔,旋即臉色一下就陰沉了下去。

徐童見狀趕忙道;「先生若是不信,您往那看。」

文范隨著徐童的手指方向,轉過頭去,只見一面碩大的鏡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立在那,燈光下,只見鏡子裡只有徐童的身影,卻沒見到自己。

文范先生見狀,兩眼圓瞪,不可思議地走到鏡子前,看著空蕩蕩的鏡子裡並沒有自己的影子。

腦海轟隆的一下,聽到了嗩吶的聲響,聽到的陣陣的哭嚎,眸中閃過自己靜靜躺在棺木中的畫面。

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呆滯了片刻才恍然大悟:「吾已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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