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檀從不是一個將話藏在心中的人。

想說什麼便說,想做什麼便做,從不藏著掖著。

就如當初夜裡,她身著白袍提著長槍,儘管那時她只是一個沒有半點武藝在身的戲子,仍是孤身一人去了那城外長亭。

生死無論,隨性而為。

這是她。

她喝了杯酒,酒暖人心。

她說酒暖,可心裡卻說著人暖。

她迷茫了,戲子十年,習武半年,她從未像現在這般猶猶豫豫過。

她曾是個戲子,聽了太多書生女子的愛情故事,可自己卻從未經歷過,更不明白自己對張銘到底是什麼感覺。

這便是書里說的情?

「回去吧。」

蘇檀回過神來,細聲應道:「好。」

走向城樓,張銘用餘光看著身旁的這個女子,蘇檀不懂情,張銘亦不懂。

上輩子他便一直是一個人,這輩子約莫月是。

情情愛愛他也見了多了,落到自己身上的時候,琢磨不透。

他心中對蘇檀是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

一切有始有終。

北漠人終究是被殺破了膽,成千上萬的屍體堆在了北漠邊域。

北漠人的屍體和頭顱全部堆積起來,蓋上泥土夯實,築成金字塔形狀的大土堆,成就了數丈高的京觀。

濃厚的血腥味散發出來,遠遠望去便生出一股寒意。

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成千上萬!

犯我家國,屠戮百姓,必當血債血償,十倍奉還。

巴贊布滿臉污漬毫無血絲,散亂著頭髮,他被北涼將士壓了上來,跪在了地上。

將軍看向此人,沉聲道:「巴贊布,抬起你的頭,睜大眼睛好好看看。」

他紅了眼,卻不敢抬起頭去看那京觀。

說到底是他害死了這些人,他敗了也再沒臉回去了,部落的人只會當他是個笑柄,數落他恥笑他,這些死去的人哪一個不是有親人,扔在等候這他們歸來,是他害死了這成千上萬的人。

他沒臉去看,更沒膽去看。

「你沒膽子去看吧,到了黃泉他們會說是你害死了他們,巴贊布……」將軍低頭,冷聲說道:「是你害死了這些人。」

「哈哈哈……」笑聲苦澀,巴贊布身形搖晃著,答道:「你說的對,是我害死了他們,我也沒膽見他們。」

將軍睜著雙眼,厲聲說道:「你不敢看,那我問你,我涼州將士的死又該怎麼算,他們的妻兒子女都還在家中等著他們凱旋而歸,可如今卻只能收到噩耗,你北漠的人是人,我涼州將士就不是了嗎。

「巴贊布,就算千刀萬剮都不夠你死的。」

巴贊布始終低著頭,只是自嘲一聲說道:「用你們陳人的話來說,成王敗寇,要殺要剮,隨你處置!」

將軍起身,冷眼看著跪在地上的巴贊布,說到:「你得在千萬、千萬萬百姓眼前處死。」

巴贊布抬起頭,瞪著眼前的將軍,眼中滿是血絲。

這對他來說是一種屈辱!

顧青山幾人在那軍陣之中,望向那跪在地上的北漠首領,這一戰是他們勝了,巴贊布被生擒,註定是逃脫不了處死的命運。

巴贊布是一個成功的首領,但卻有些盲目自大。

大陳,從不弱小,北漠宵小也從不說說而已。

巴贊布聽了北涼將軍的話,也明白了自己往後是什麼下場,就如他所說,成王敗寇,他是敗了,但他卻不忍這般屈辱。

忽然間。

「喝!」

巴贊布暴起,頂著數位壓著他的將士,蠻力掙脫了數人,他伸手抽出了一旁將士腰間的長刀。

「將軍!」

「小心!」

將軍猛然驚醒,卻未退半步。

「錚。」

只見銀光一閃,見到那倒下的人,軍陣中的人都沉默了下來。

北涼長刀劃破脖頸,巴贊布手中長刀脫落。

他跪了下去,脖間那道血痕流淌著鮮血。

巴贊布寧願自刎,也不願受這般侮辱,讓他在千千萬萬的陳人眼前死去,還不如就此了結。

所以,他選擇了自刎。

這位再次統一草原的人心的王。

倒在了這大地黃沙之上。

將軍沉吟片刻,開口說道:「巴贊布死了是本將看守不嚴,此次本將不要半點封賞。」

「割下頭顱,送回長安,一路示眾,即刻啟程!」

軍陣側方,楚航側目看了一眼那被收起的頭顱。

楚航嘀咕道:「何必呢。」

其實,巴贊布也不見得會死。

當今聖上蕭乾或許並不會殺巴贊布,一了百了豈不是太簡單了些,這可是蕭乾的性格,再這麼說都得囚禁,不斷折磨巴贊布。

北漠漢子從不怕這些,巴贊布自然也不怕,若是不死,還能苟活下半輩子,如今卻選擇了自刎。

顧青山側目看向楚航,說道:「他是草原的王,受得了酷刑,卻不見得能受得了屈辱。」

這也是為什麼,北漠人這般執著於侵犯大陳邊域。

「也是。」楚航答應了一聲,卻是轉言說道:「但在小爺看來啊,能活著比什麼都好,總會有機會的。」

顧青山挑了挑眉,知道楚航又不正經起來了,擺手揮動韁繩說道:「走了。」

北漠大捷,不過半日便到了長安。

邊域也安寧了下來。

這幾日朝中諫言不斷,更是議論紛紛,蕭何也在等著,如今總算是奉上了所有人的口,這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只是,這次朝廷欠下了整個江湖一個大人情,天大的人情。

涼州城下。

將士們站滿了城頭,城門口一眾將士們相送。

江湖人來此一遭,救了這涼州城,如今要走應當相送。

「諸位義士,來此一遭,救涼州與水深火熱之中,如此大恩,必當相報,諸位義士還未留下姓名,還望莫要推脫,就刻在這涼州城頭上吧。」

眾人你看看我看看,卻也不好駁了這將軍的面子。

「那將軍您聽著。」

「本將就不聽了,寫在這涼州城牆上吧。」

「將軍當真!?」

「當真!」

自那日起,涼州城牆上多出了數百個姓氏,卻沒留下名來。

李、楚、徐、舒、齊、蘇……

這個天下從來不是靠著一個名來守著,但卻能靠著一個又一個姓來守著,代表著天下所有人。

山河無恙,江湖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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