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隊巡邏的衛兵走後,女孩從垃圾堆里冒出了頭來。看著這裡吵鬧的氣氛,聞著街道、小河中的騷臭與汗味,她不由鬆了一口氣。

街道與河道今天沒有好好清理,許多平時關門的無牌門店,今日也開了門。想來今天不是『安全日』。

那麼在這裡,她不光能找到一家能填飽肚皮的酒館,那裡的爛漢與酒保,也不會在乎什麼可疑不可疑的人。

而在那酒保收了足夠的錢後,當有奇怪的人尋來時,也會幫她打開後門,遮掩痕跡。

女孩拿起了懷中的布袋子,從中掏出了幾件衣物來。當她從小巷中走出之後,身上已經多出了一件寬大的袍子,臉上也多出了許多黑灰。

當她撩起兜帽,鑽入那些沒有在意她身上氣味的人群時,已經沒有人能分得清,這個瘦小的身影,是男是女。

『臭魚』是這件酒館的名字。如它的名字一樣,有點身份的人都不願意在此長呆。這使得它這麼長時間以來,很少被查,也從未關過門。

按理來說,這個晚餐剛剛結束的時間,酒館中的人應該還有很多。但今天徘徊在這裡的卻只有十幾個。而且都是酒館的常客。

也難怪,這幾條巷子有點特殊,對這裡不熟的人,不敢晚上隨便在這裡亂轉。這個時間敢在這個街區亂轉的,不是黑幫就是有資格膽大的人。

女孩顯然是後者。當問到這附近難聞的氣味,看到窗內那稀稀落落的客人之後,她便在這裡停下了腳步來。

沒有人願意調戲一個這樣的男孩,就算那酒館門前的醉漢喝得再多也是如此。當她推開了門,走進溫暖的酒館之後,酒客們掃了她一眼便將她忽略,反而是瞄了瞄那門外。

只有幾個爛酒漢。

酒館再次熱鬧了起來。

不少空位上的餐盤還未收拾乾淨,但女孩卻並未在意。坐在了一處偏僻的角落之後,那盤中的殘羹冷炙讓她眼中充滿了好奇,也再也無法忍受腹中的響鳴。

好奇在一瞬間被飢餓所取代,她瘋狂的將那些被別人啃過的東西,送進了嘴裡面去。

酒鬼們沒有對這個人多做關注,但酒保卻很快皺著眉頭走了過來。直到那個錢袋扔到了他的懷裡,他才笑容滿面的折返回了廚房,重新端出了食物。

「黑暗之喉?!」七八個酒鬼不斷談論著最新的談資。

「對!黑暗之喉!據說它原本是那吞噬天地的一頭有著千萬顆牙齒的上古魔蛇,已經沉睡在大地之心萬萬年之久。黑潮的出現驚醒了它,從地底鑽出,突然出現在了碧水城防線的後方。當時它率領著黑潮大軍,在地震之中出現。險些攻破落葉城」

「趕得可真巧!正是落葉城大部隊去紅莊的那段日子!」

「嚴重不嚴重?」一名酒客臉上露出了興奮的神色來:「聽說上次龍脊城出那件事的時候,禿鷲們可是在哪裡撈上了一大筆!跟在後面的烏鴉們,都喝上了一口湯。」

「別想了,公爵的部隊動都沒動,估計消息傳過來的時候,那邊的仗就打完了。」「據說那邊新來了一支騎士團,非常厲害。應該是將這次的事情平定了。」「我聽說了,叫什麼黑湖。是谷地的貴族。那邊的爛皮們與他們搭上了橋,賺了一身的油水!」

「要是黑暗之喉也來這邊轉轉就好了。」

「你還別說,最近我們可是在北方密林深處發現了它的蹤跡」

聽到這話,一個大鬍子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老亨特,你是不是又喝醉了!」

「我對七神發誓!」缺牙的老亨特舉著手中的麥酒杯,大聲的說道:「難道你們沒聽說過大冒險家『布倫達』伯爵嗎?!他可是一直在悄悄跟隨著這個可怕的惡魔哩!而我便有幸給他當了幾天『探尋人』。」

這番話語迎來了極大的熱議,眾人紛紛投去了嫉妒的目光去,似乎這位伯爵的名字不光響亮得很,出手也一向大方。

正在吃飯的女孩聽到這裡微微一頓,忍不住豎起耳朵聽了起來她不由自主的產生了一種極大的惶恐,如果那些酒鬼說得都是真的,那麼如果那傢伙知道了這個消息,她絕對死定了

『呸呸!我在想什麼,能不能抓到我還是一回事!過了今晚,我可就徹底解脫了!』

「我跟隨著伯爵的冒險者小隊,可是在那北方與那可怕的上古魔蛇大過一仗呢!就在三天前!我親眼目睹了那『黑暗之喉』一口吞噬掉那盤踞在北方深林的『恐懼之王』的場景在那原地,只留下了一根無法被消化的觸角,和一些黑色的蛇蛻!」

酒館中一陣驚呼聲響起。

「老亨特你就吹吧你,三天前?這仗,你是與流鶯打的吧?!」

「日子我記錯了,可能是七天,我是在三天前回到這裡的,但我對七神發誓!這些都是真的,不然你以為,我哪來的錢去妓院?!」

酒館中開始議論紛紛,不由對那黑暗之喉感到了極大的恐懼。

吃了三分飽的女孩聽到這裡突然微微一愣,她記得在那北方只有一頭腐爛的戈隆而已。雖然殺掉之後,肉很難吃,但小蜘蛛們卻不在乎這些東西。

而這個世界上,見過自己前身還活著的人,恐怕也只有自己了打仗?所有遇見這支隊伍的倒霉蛋們,都在尖叫中死去了。

很多時候,自己的前身只是露了露臉,那些脆弱不堪的人類,便在瘋狂中喪失了所有的理智,根本沒有機會回來通報什麼消息

而那時她才發現,原來這個世界的人類,並非都是她曾經在巢穴中所見過的那些士兵。大多都不堪一擊

不過,因為主人給予的時間非常緊,自己離開之後,魔蛛們似乎的確是將那頭戈隆無法被消化的部分留在了原地,然後便趕往礦山了。

「說道大冒險家布倫達伯爵,今天下午我還碰到他的侍從了呢!」一名瘦得像猴子一樣的酒客,突然眉飛色舞了起來:「就在這舊城區,我幫他收了點東西。」

這番話語一下子便引來了所有客人們的關注,他們眼中閃亮著紛紛望了過來,似乎期待這他下面的話語。

「聽他說,伯爵大人的確是目睹了此事不過他卻是在昨日回來的。所以說,老亨特,是個老偏執!哈哈哈哈~」

酒館中出現了一陣噓聲,老亨特面紅耳赤的又編起了一個新故事。

酒館中再次嘈雜了起來,據說有人在今天下午的時候,在碧水城附近發現了『黑暗之喉』的蹤跡,公爵對此如臨大敵,已經下令封城了。

最近的一段日子,都沒法有人進出了。

【不要怕哦,我的乖寶寶,爸爸來了,還有五十米】

女孩渾身的汗毛突然都戰慄了起來,猛然間站了起來『不,不要緊張,希爾婭克。那個惡魔未必知道我們在這兒』

這份對自己的安慰,讓女孩體內的那種躁動漸漸安靜了下來,她慢慢的喘了一口氣,坐回了座位,抓向了盤中的雞腿。

酒保突然走了過來,示意還有幾道餐點沒有上完。

這番話讓女孩的表情變得怪異了起來:「哦,我已經吃飽了,剩下的菜不用上了,給我找錢吧。」

「哦,請您等等,我去去就來。」

在酒保離開之後,女孩立馬將盤子上剩下的半隻雞塞進了懷裡,低下身子便朝著門口的方向流去。

「抓住那個人!他是竊賊!」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個該死的貪婪的酒保!!

大門已近在眼前,周圍座位上的酒鬼們已經撲了過來。瘦小的女孩身姿極為靈敏,這一次沒有需要體內力量的幫助,依然靈巧的躲過了那幾個大喊著撲過來的蠢貨。

但門外的閒談的酒鬼已經聽到了屋內的響動,在這前後夾擊之中,幾個粗壯的大漢,三下五除二便將她按到在了地上面。

那個酒保上來就是一巴掌,打的她腦中金星亂冒。隨後便伸手在她身上翻找了起來:「這幾天,這個小扒手天天來酒館,早上他偷吧檯裡面的錢,還以為我沒有看見。晚上竟然還敢過來!」

一旁聽著的老亨特撓了撓臉,奇怪的說道:「阿尼,我怎麼聽起來,這錢像是你偷的呢?」

「閉上你的嘴!再亂說話,我把你的舌頭挖下來!」說道這裡,酒保手上的動作突然一頓,用袖子在那女孩的臉上一擦,抓著她的下巴打量了一番之後,怪異的笑了起來:「今天這個流鶯崽子沒你的份兒了!」

「別別別,讓我、讓我也摸一摸。」

女孩身上一無所有,只有遍體鱗傷。但這卻成為了她罪行的鐵證。

正如這個女孩此前所想,沒有人會關注她這樣人的身份,爛皮們自然也無所顧忌。像這種晚上跑到舊城區亂逛的人,不是身上犯了事,便是奴隸。玩完之後,賣到妓院裡,算是她最好的出路了

當她的外袍被人粗暴的撕開,看著她那細嫩的鎖骨,這十幾個人已經無法再掩蓋臉上的笑意了。

每一晚,這種事情都會在舊城區中的某些地方發生,實在太過常見。

在那污言穢語中,大手一個個的伸來,更是有人忍不住直接脫掉了褲子。但那女孩卻是猶如木偶一般,渾身亂抖了起來。

這番恐懼讓酒鬼們無比興奮了起來,這份懂事,也讓他們十分滿意。

但當那詭異的,猶如金屬摩擦般的笑聲,從女孩的口中發出之時,徹骨的寒意突然從酒鬼們背脊升起,整座酒館的火燭,也突然熄滅了!

門窗突然瘋狂的拍打了起來。就好像那外面有無數雙惡靈的雙手。酒館之中的篝火不斷搖曳,轉眼已經熄滅。等再次復燃之時,那火焰已經是一片幽深的藍色,好似來自幽冥。

在光影飄搖之中,周圍發出了密密麻麻的聲音,無數原本隱藏在陰暗角落中的爬蟲,擠滿了牆壁!

哐啷啷啷座椅一陣亂搖,幾個人看著周圍那怪異的景象,紛紛放開了女孩,驚恐的向後退去。有人看著大廳中亂飛的蒼蠅,突然狠狠的咳了咳,在捂住嘴巴之後,竟然從嘴裡面拉出了幾隻食腐蟑螂與兩根黑色的長釘!

「玩兒啊,來和我玩啊。」嘎巴嘎巴的幾聲,披頭散髮坐在原地的女孩,身體突然扭曲成了一個詭異的造型,她的脖頸彎曲了九十度,用那雙死白的雙眼,看向了眾人:「你們想要什麼樣的造型,我都可以變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一個直視她雙眼之人,突然鼻眼流血,抓著自己的頭髮,瘋狂的撞向了大門,然而卻像是瞎了一樣,在半路上拐了一個彎,一頭撞死在了牆上!

藏在桌底,瑟瑟發抖的阿尼眼睜睜看著那些人,在驚恐的呼喊中四處奔走,但這間小小的酒館卻好像已經變成了一個無邊無際的迷宮,無論其中的人怎樣瘋狂的亂跑,甚至已經趴在了大門上,都像是睜眼瞎一樣找不到出口。

在這混亂之中,趴在大門上的人,能隱約聽見門外有人走動閒聊,然而他們對裡面發生的一切都視而不見。這格外增大了這些人的恐慌。

盤碟不斷的開始炸裂飛起,爬滿蟲子的座椅在抖動、龜裂之中開始漂浮到了半空中。整個大廳迴蕩著那無處不在的刺耳摩擦笑聲,這笑聲將人們心中的恐懼與絕望不斷放大。

這些在絕望與無助中徹底崩潰的人,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慢慢開始腐爛,看到那不斷從他們腐爛的身體從鑽來鑽去的密密麻麻食腐蛆蟲,就好像在見證著自己的死亡。

這些蟲子貪婪著吮吸著那些血肉,女孩的表情在那些蛆蟲的進食之中,也越發的滿足。

與那些煮熟的肉相比,這些鮮活的東西,才能真正的滿足她心中的解餓。

而這第一次真正的進餐,也讓她心中對於食物的渴求,無法再控制了。

絕望之力開始從酒館內部向外擴散,門窗拍打的聲音也開始能被外面的人聽到。並且開始有濃霧從酒館中出現了。

如果有人此時在外偷窺,便會發現這陰暗的酒館突然變得一片深紅。

這種龐大的力量,只需幾個呼吸的時間,便會擴散到周圍所有的街道

【「哦,原來這便是災厄之源的誕生過程。也就是說,在傑弗里的莊園,也曾發生過這樣的一幕?」】

突然之間,大廳之中一陣嘩啦啦的響動,原本漂浮在半空中的餐具、座椅全部失去了支撐的力量,摔落到了地上。酒館之中唯一還未喪失理智的酒保阿尼被嚇得一陣哆嗦。緊接著他便看見,那個倒趴在酒桌上,原本不可一世的女孩在極度驚恐之中,死死的望向了門口。

「大人,事實上災厄之源是一種能量的失控與絕望的傳播,如果整座城市都處於絕望與崩潰之中,只需要一顆強大的『種子』,那裡便會被轉化為災厄之源了」

「災厄之源絕望火種我明白了,災厄之源便是在絕望火種中所誕生的。棲鼠莊園、大墓地周圍的那些城堡、礦山小鎮都經歷過這種絕望怪不得,神官們要將神恩火種常備在碧水城。它不光可以消磨災厄之源,也可以綜合絕望,掐滅它的誕生。」

「阿吉,你在這兒留在,你的那些朋友們一會兒過來沒事,但這會兒過來,可能會不太方便的。」

在談話中,兩個人已經推開了酒館的大門,邁入了這裡。

隨著為首的中年男子踏入酒館,他的全身被灰色的斗篷所籠罩,打扮的就像是一名流浪的學者。

他的目光開始在酒館那陰暗深寒的黑暗中掃過,緊接著,呼啦一下,酒館中原本熄滅了的燈火,隨著他目光的到來全部被點燃,最後就連火坑中的大火也被一股象徵希望的金色火焰所取代。

光芒所蔓延之處,迷霧皆被驅散。滿屋攀爬飛舞的蟲子,在光芒中驚恐四散,轉眼便一隻也看不見了。

阿尼長大了嘴巴看著這一切,幾個半死的、正歇斯底里的爛皮也在翻滾中停止了哀嚎。他們身上的蟲子一個個化為了煙霧被光芒驅散,身上的腐爛也停止了蔓延。

他們痛苦的睜大了眼睛,看向了門口的那個人。在那光影飄搖之中,還未完全脫離幻覺的他們朦朧的看見,在那人的背後隱約有光翼浮現。

就猶如那傳說故事中的七神天使下凡。

男子慢慢的走到了那個惡魔的身邊,臉上帶著一股笑意,撫摸起了她的頭。

【乖寶寶,你是在這裡一直乖乖的等爸爸嗎?】

「mmm喵。」在這撫摸之中,趴在酒桌上的女孩渾身顫抖,就像是一隻小貓。

這一聲叫喊,徹底驅散了這裡的絕望。酒館的陰暗徹底褪去,幾個還未死掉的爛皮也恢復了理智。

他們哭喊著爬了過去,然而男子身邊的那位巫師突然陰惻惻的一笑,緊接著那幾個人便扼著自己的喉嚨,瘋狂的在地上撓抓了起來,不多時便抽搐著吐出了白沫,在折磨中慢慢的死去了。

「好好處理一下,就像你平時所做的一樣告訴那些黑巫師們,今天黑死病來了。」

說完男子便展開書本,將那頭惡魔『重新』收錄,隨後便走出了房門。

那名巫師看起來長得十分年輕,但一舉一動,卻是有著一幅滄桑的味道。老闆離開這裡之後,他便開始在酒館中走動了起來,他口中緩慢的清點著人數,隨著每個數字從他口中淡淡的說出,酒館中便會死掉一個人。

看著那在酒館中慢慢走動的死神,酒保阿尼死死捂著自己的嘴巴,他的鼻涕眼淚、屎尿止不住的流了出來,努力的不讓自己發出一丁點聲音。

巫師終於甩了甩袖子,朝門口走去。在這一刻,阿尼死死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還活著。

直到那雙腳步在門口停下,慢慢的回過了身。在那雙戲謔的雙眼中,阿尼全身的毛髮全都炸開了。

一股極度的痛苦纏繞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肺部像是火燒一般猛然的爆開了。他捂著自己的喉嚨開始不斷的咳血,就像是感染了某種烈性瘟疫一樣,在轉眼之間,身上出現了一片片黑色的膿瘡,在極度的痛苦中死在了地上

「誰讓你們碰了主人的寵物呢?呵呵呵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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