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馮臣幾人的彙報,江舟手指在扶手上輕輕敲點著。

原本以為只是梅輕臣隨意翻出來的一件案子。

沒想到越來越有意思了。

百年的陳案,當事的三個人一個比一個有意思。

所楚衛二人去查探的結果,雖然沒有找到王平、唐婦二人,但有關二人的信息卻有很多。

都已經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

傳言當年朝廷片兵,王平被征入伍,隨軍出征。

其時確已經戰死,卻得遇真仙,得賜還魂仙丹。

不僅死而復生,且得了長生。

又得仙人傳授天書兩卷。

一卷為《太玄神丹經》,載有還魂仙丹的煉製之法。

一卷為《太玄法經》,載有諸般變化之術。

百年來,王平就是靠著這變化之術改容了換貌,隱姓埋名。

而那劉祥一生都在搜尋二人下落。

楚衛、乙三四二人也沒有能見到劉祥的面。

但他們從他人口中得知,劉祥之所以能長生不死,便是當年傾盡家財,不知從哪裡求得了一門「長生」之術。

搜羅了許多奇蟲異草,生生將自己煉成了藥人。

早已經變成了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江湖上有關王平的傳聞,其源頭全是劉祥。

綜合總總,江舟便猜測這事十有八九是那劉祥搞出來。

百年之間,那劉祥名為爭妻,實為謀奪長生之術。

近日大限將至,仍然未能如願。

便將消息傳出,指望引來仙門中人。

或許還有一線之機。

即使到最後他得不到,王平唐婦二人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不是江舟心裡陰暗,把人往壞里想。

而是人性如此。

長生不死的誘惑,連仙門都難以抵抗,何況劉祥一個凡俗之人?

本不過是城中一個普通富戶,王平都不用理他,耗也能耗死他。

他卻能靠一己之力,與王平糾纏百年。

雖然看來狀況不是很好,成了人鬼難辨的藥人。

馮臣在一旁感嘆道:「延壽仙丹,向來只有聖地宗門才有煉製之法,但即便是他們,想要煉出能延壽之物,也非易事,那王平區區一個村夫,想不到竟然會有此奇遇。」

「也難怪會招來各方覬覦,那劉祥這一手,真是夠毒的。」

乙三四卻皺眉道:「大人,梅司丞究竟是什麼意思?」

「此案根本沒有查的必要,他為何要讓大人來判?」

「哼,還能為什麼?延壽仙藥,誰不想要?」

楚衛冷聲哼道:「肅靖司家雖然大業大,這等仙藥也是等閒求而不得,他自然是想借大人的手,和那些仙門中人爭奪一翻。」

江舟笑道:「楚衛,沒想到你也會動腦子了?」

楚衛黝黑的臉上現出幾分尷尬。

江舟搖頭笑道:「不過你也未免太小看梅司丞了。」

「延壽仙丹雖然世人求而不得,但梅司丞是文道名士,仙丹再好,他也不會自毀根基,去求什麼長生。」

儒門一道,最重念頭純粹。

不是不能求長生,也不是不能有慾望,而是一但有些諸如此種雜欲執念,那一身儒門根基也就算是毀了。

「那他是為什麼?」

楚衛疑惑道:「大人又沒有得罪他,他難道還會故意給大人找茬?」

「不必想那麼複雜。」

江舟笑道:「他不過是想試試我的手段罷了。或許……」

「確實也有借我之手,敲山震虎的意思。」

楚衛更加疑惑:「敲山震虎?」

乙三四看不過去,說道:「虧你還是和我一道去查的,你沒有發現,江湖上因為這事兒鬧得有多喧囂?那些江湖中人,尤其是那仙門之人,行事肆無忌憚,肅靖司鎮守一方,怎能容他?」

楚衛這才恍然:「也對,那些人鬧得也太過分了些。」

他們去調查的時候,也遇上過不少事。

那些人就像是跑到了田裡的野豬一樣,四處橫衝直撞,好好的良田被他們糟蹋得不像樣子。

甚至鬧出了不少命案。

不過那都是提刑司的事兒,他們也不好插手。

馮臣道:「大人,那咱們究竟要不要管?」

說到底,這案子雖涉神怪之事,可歸根結底還是「人事」。

「既然到了我手上,當然要管。」

江舟道:「兩卷天書,連仙門都趨之若鶩,我豈能不動心?」

「你們到司里去找幾個相熟的兄弟,盯緊那些仙門弟子的動向,想必他們比我們知道得更多,那王平恐怕藏不了多久了。」

「是。」

江舟安排了一番,又在典薄房裡翻閱起各類案卷、典籍。

這典薄房中,卷帙浩繁,波及方方面面,他從這裡可以了解到許多事情,其中不乏少有人知的秘事。

直到看到窗外日頭西斜,他才從放下卷籍,走出典薄房。

正想離開肅靖司回家,到衙門處迎面碰上一人。

江舟瞧著陌生,只是與對方點點頭,便要出門。

那人卻叫住了他:「你就是江士史?」

江舟眉頭微蹙。

他從此人口氣中聽出了幾分別樣意味。

不由回頭:「閣下是?」

那人四十上下,相貌平常,面上卻有一道疤,自左額斜斜划過眼角,直至左頰,面相平添幾分狠戾陰鬱。

此時有些皮笑肉不笑,牽動那道疤,讓他看起來很是不善:「呵呵,江士史果然是貴人事忙,也難怪,在下虞拱,只是司中主事都尉之一,江士史不記得也不足為奇。」

江都肅靖司比吳郡大得多。

校尉一級的人物就有上千,光是主事的都尉就有數十人。

連靖妖將軍都有好幾位,而且雖同是靖妖將軍,品級卻比李玄策都高,是入聖的武道強者。

不過江舟從未見過,聽說並不在司中。

虞拱?

江舟目光微動。

面色如常道:「虞都尉有何見教?」

虞拱依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不敢,江大人是上官,虞某哪敢教?」

「只是聽說了江大人的威名,一直未能得機拜見,很是遺憾。」

「哦?」

江舟忽然笑道:「那你現在見也見到了,拜吧。」

「哧……」

不遠處,傳來幾聲按耐不住的悶笑聲。

虞拱瞪了一眼守門的那些兵丁。

回看江舟,那道長長的疤抽動了幾下,顯得十分猙獰。

僵硬地扯出笑容:「聽說江大人在辦王平那件案子?」

「江大人,虞某雖是下官,但也在這司中多年,應該比大人要多了解些事,虞某奉勸江大人一句,還是不要鋒芒太露吧。」

直接把江舟剛才的話忽略了過去。

「多謝奉告。」

江舟笑了笑,便轉身離去。

守門的甲兵頭子雷肅對他欠身一禮,江舟點點頭,便離了肅靖司。

虞拱也從司中走了出來,眯著眼看著江舟離去的背影,冷哼了一聲。

旋即冷眼看向雷肅:「想要攀附,也須擦亮了眼睛,別到最後討不到什麼好,反而跟著落一身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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