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稷之東,有東海。

東海之上,有諸多島嶼,星羅棋布。

這些海島加起來,其地域之遼闊,也不比大稷國土稍小。

東海諸島,再往東數萬里,湛藍的海水便變得幽黑如墨。

如同一條綿延無盡的線,將無邊巨海分割兩半,藍黑分明。

過了這條藍黑線的海域,被大稷人稱為極東之地。

往極東之地再入數萬里,無垠的海面竟出現了一個斷口,在此處陡然下陷。

這是一個看不到邊緣,也看不到頭的深淵。

億萬萬鈞的海水如同瀑布一般,從此流入深淵。

恢宏、壯闊,震人心弦,卻也令人驚悸。

這是個仿佛不存於人間的地界,連天地偉力都難以企及。

在這恐怖的深淵之下,巨海流泄而成的無窮巨瀑之前,竟有上千艘巨船,行駛在虛空之中。

居中的一艘巨船,長有逾千丈,高有近百丈。

僅僅是這巨大的船體,就已經難以想像的造物。

更何況這般巨物,竟還能浮空而行?

眾船拱衛著這艘巨船,緩緩行駛在深淵之上。

如同一片小小的螻蟻。

在巨船前,一艘船體如梭,稍小的大船當先行駛,如開路的先鋒一般。

船上,有一個金甲將軍傲立船頭。

幾個將領站在他身後,個個意氣風發。

其中一個面容興奮地說道:「將軍,此番東征,將軍為先鋒大將,功勞赫赫,回去之後,也不知陛下會賞賜將軍什麼?」

另一人道:「那還用說?自然加官進爵,將軍是什麼人物?還缺了那點賞賜?」

「這回要是不封個大官,莫說將軍,咱們這些將士也不服!」

有人反駁道:「看你說的?將軍本來就貴為公侯世子,將為是襲爵的,還能封什麼官?能有將軍尊貴?」

「哈哈!那也未必,公侯不夠,可以封王嘛,再不然封一個大將軍也馬馬虎虎!」

這群人說說笑笑,那金甲將軍回過頭來,竟是一張年不過二三十,稜角分明的俊臉。

一身金甲加身,倒是威武英氣,只是雙眼有些狹長,平添了幾分陰厲之色。

「你們胡說什麼?」

「異姓不封王,大將軍也不是人人做得,再說了,這次東征主帥也非本將,要封也是封燕將軍。」

金甲將軍話語雖然是責怪,臉上卻帶著淡淡的笑意,並不見半分責怪之意。

「燕將軍?」

「要不是人家有個好爹,這次東征哪裡輪得著他當主帥?」

「若非有將軍在,他又哪裡能這麼輕易攻入甘淵?」

幾個將領似乎有所顧忌,不敢高聲說話,只敢小聲嘀咕。

金甲將軍抬頭看了眼中間那艘千丈巨船,狹長雙眼中閃過一絲陰翳。

不過是一閃即逝,便面露不悅,斥責道:「胡說什麼?」

「燕將軍也是爾等能妄議的?」

眾人也不懼,訕笑道:「嘿嘿,末將等也是為您不值。」

金甲將軍淡淡道:「這些話,以後不要再說了,當著本將的面說說也就罷了,若是落入燕將軍耳中,本將也救不了你們。」

「那當然,咱們又不傻,就是自已人抱怨抱怨怎的?」

說笑了一陣,有一人忽然道:「將軍,陛下讓咱們來這裡到底是做什麼的?」

「遙遙數十萬里,即便有這木昆神木甲船,也走了十數年方至,再回去,也不知要多少年月,其間耗費之靡,難以估量,」

「花費如此巨大,究竟是為何?」

另一人道:「傳說這甘淵是日月升起之地,但咱們來了這裡也有不短時間了,也不曾見過大日升起,」

「說來也怪,這裡連日頭的影子都沒有,這深淵又深不見底,卻能見光視物,這光到底從何而來?」

「聽說遠征之軍並非只有咱們這一路,還有另一路,去往極西之地,也不知是何人領兵,現下如何了?」

眾人說起此事,都紛紛來了興頭。

這些疑問,已經憋在心中許久。

以往前途兇險,無心理會。

如今凱旋,大為放鬆之下便提了出來,熱議不已。

「陛下乾坤獨斷,豈是我等能揣測?」

金甲將軍淡淡道:「回去以後,此事斷然不得在任何人前提及,否則……本將可不想看到你們任何一人從這世間煙消無蹤。」

眾人心中一凜,都緊閉嘴舌。

金甲將軍見狀,也不再繼續嚇唬他們。

說道:「至於回去,你們也不用擔心。」

「來時是有種種顧忌,也不能讓人察覺,百萬大軍,又談何容易?這才走得慢些,繞了不少遠路。」

「如今回返,卻是不需如此了,而且……」

「也不怕告訴你們,這甘淵之下,另有『捷徑』,最多數月,我等便能重返稷土。」

眾人一聽大喜。

一別稷土十數年,在這無邊無際的大海之上漂泊,即便他們都是百戰雄兵,也有些難以忍受。

重返故土的喜悅,足以讓他們忘記一切。

金甲將軍見狀一笑,望著前方茫茫無際的海水巨瀑,也不知在想什麼。

……

大稷。

江都城。

江舟從定中醒來,睜開雙眼,眼中有一絲疑惑。

剛才在定中,他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種心血來潮。

難道又有刁民要害朕?

會是誰呢?

抬頭看了看天色。

烏雲低沉,陰雨綿綿如絲。

這天氣惱人得很。

雖然有伏波術,雨水難浸,但這種氣息也著實令人生煩。

「這都幾月份了?都快入秋了,怎的還是這般多雨?再這麼下去,外面的街道都被淹了,太煩人!」

外邊傳了弄巧兒抱怨的聲音。

只見她和纖雲一人提著一大包麵餅湯粥等物,嘴裡喳喳抱怨不停地走了進來。

這是剛買了早食回來。

江舟愛吃麵食,不過家中的這幾個人全是稷南人,都不擅麵食,早上都是讓他們出去買回來。

這弄巧病好了之後,是一點都沒有後怕,仍然一副乍乍乎乎的性子。

江舟聽著她的抱怨,心中微動,從樹下起身道:「弄巧兒,外邊水很大麼?」

弄巧聞聽,抱手裡的東西往纖雲懷裡一塞,小跑著過來:「可不是嘛公子,您看我這鞋都濕了!」

她說著還伸出一隻小巧的足,一隻鞋頭繡著一個毛絨絨的兔頭,還有兩隻長耳伸出。

不過此時已經被水打得軟趴趴的不成模樣。

江舟聞言,又抬頭看了看陰鬱的天空。

弄巧等了一會兒,見江舟呆呆地抬著頭,不由道:「公子,怎麼了?」

江舟搖了搖頭,收回目光。

回頭朝正從這裡走來的紀玄道:「那小鬼怎麼樣了?」

他指的是那個提燈小童。

這些日子他一直沒有管這隻小妖。

卻不代表他忘了。

他在等燈花婆婆再次出現。

上次這老太婆趁他被寶月和尚截住之時,偷偷闖了進來,所幸狐鬼打開了大陣,將她逼了出去。

時機這麼巧,足以證明這老太婆並不是不顧自已這孫子,而是一直在暗中注視。

這一次之後,江舟也常出門晃蕩,可這麼長時間也沒見有過任何動靜。

這絕對是個老陰比。

紀玄一笑道:「這小鬼這些日子倒是老實了許多,想來是弄巧這些天每日都在他耳邊述說公子的事跡,把他嚇著了。」

什麼述說事跡?

分明是這丫頭閒著無聊,經常去逗弄嚇唬那小鬼。

江舟想了想,覺得這麼一直養著這小妖不是辦法,便道:「你去肅靖司走一趟,讓馮臣帶人過來,把他押回肅靖司處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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