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舟眼見一個青金色巨鼎從金光中射出。

雖是一霎那間,他已看清這鼎的模樣。

鼎有三足,通體渾圓,作青銅之色,高達三丈余,徑有三丈余。

上綻金光,璀璨奪目。

鼎身上鐫刻密密麻麻的圓點,無數縱橫條紋將圓點彼此勾連。

巨大,沉重,古樸,神秘。

便是江舟對這鼎的第一印象。

一道黑影陡然朝巨鼎射去……

卻是那條人首蛇身的量人蛇王,早已盤弓蛇軀,待那巨鼎一現,變如箭般彈射而出。

剎那間,便已經纏上巨鼎。

本只有丈余長的蛇軀,此時暴漲十數倍,將三丈余的巨鼎層層纏繞在蛇軀中,盤成了一個巨大的肉球般。

「快走!」

其餘幾個老妖神色一喜,立時叫道。

只是那量人蛇王一張蛇臉上露出得逞與不屑的笑意。

「佛寶有靈,有緣者居之!」

「哈哈哈哈!」

量人蛇王狂笑著,曲尾一彈,便如同一個巨大的肉球,朝天邊彈去。

幾個老妖神色一變,頓時大怒。

「嘿!」

那青衣青年冷笑一聲。

便周圍連綿青山上,突然有無數樹木驟然暴漲。

肅靖司所處之地,便在洞庭湖一岸群山之中,四周青山環繞,鬱鬱蔥蔥,也不知有多少樹木。

但也不過是南方常見的普通樹木,最高不過數丈。

此時卻有成千上萬的樹木,暴漲十數有餘。

其中不少,根須將所紮根的小山頭都直接撐破。

恐怖的巨大根須彎曲糾纏,如同一條條巨大的蟲子,密密麻麻。

樹冠連綿,遮天蔽日。

株株相連,竟繞成一圈,似乎要將量人蛇王圍困其中。

但莫說那量人蛇王的速度極快,百里之地,須臾即過,這樹圈再大,也不過方圓十數里。

樹再高,也僅僅十數丈,莫說困不住量人蛇王,怕是連一個普通的武道高手也攔不住。

但那量人蛇王偏偏是神色大變,一張人臉上竟現出幾分驚懼之色。

直接停了下來,蛇尾盤著巨鼎,上半截直直立起,筆直如尺,且不斷延長。

不過是瞬息間,這「蛇尺」便已高逾數十丈。

江舟看得分明,在其增長的過程中,周圍那些巨樹只要被它超過,便紛紛崩碎為漫天木屑。

待其高逾數十丈,四周的巨樹已經一株都不剩。

但量人蛇王並未趁機逃離,反而不斷扭動蛇尾,「蛇尺」仍在不斷地增長,似乎十分急切。

樹陣被毀,那青衣青年面露怒色,身形一轉,嘭然巨響中,一株參天巨樹便紮根在洞庭大湖之上。

樹高百丈,樹冠青青鬱郁,鋪天蓋地,樹蔭將洞庭湖周遭方圓十數里地都遮蓋。

「那是什麼?!」

尊勝寺布下的大白傘蓋法界,本就已經支離破碎。

此時直接被這株巨樹衝破,終於無法支撐,如玻璃一般砰然碎裂,化為點點金輝。

內中景象,也暴露在江都城百姓眼中。

這株參天巨樹,吸引了周遭無數百姓的目光,令人驚駭不已,紛紛出來圍觀。

「嘶~吼!」

那量人蛇王見了此樹,卻是變得十分焦躁。

瘋狂地扭動蛇尾,長形不斷暴漲。

很快就變得幾乎與巨樹齊平。

也是見得量人蛇王如此,江舟心中警兆大聲,太乙五煙羅隨心而動,瞬間蔓延開來。

不過卻也是遲了。

「啊!」

「蛇!」

「妖怪啊!」

這條恐怖的人首巨蛇,自然引得百姓驚恐不已,紛紛逃竄。

「百丈深青?!」

將肅靖司周遭圍住的楚軍,此時也有人驚呼一聲。

只聽一陣金鼓之聲,楚軍也如潮水一般,飛速朝外退去。

似乎要避開什麼恐怖的東西一般。

江舟低頭一看,忽見那些奔逃的百姓,和一部分楚軍,竟然在迅速化成一座座人形石雕。

還保持著逃跑時的動作,臉上也仍留著上一刻的驚恐。

不過是片刻,以巨樹為中心,成百上千的人都變成了一尊毫無生氣的石像。

「百丈深青!」

肅靖司中,虞拱驚呼,朝江舟叫道:

「大人!這是百丈深青樹!樹蔭所過,盡化為石,十二個時辰之後,血氣乾涸,便化粉塵。」

江舟一看,果然,樹蔭遮蓋之地,人畜皆化為石。

連那條量人蛇王,下半截蛇軀被樹蔭遮蓋,也化成了灰石。

樹蔭之外,卻安然無恙。

難怪它要瘋狂地暴長。

所幸他反應不慢,太乙五煙羅已經蔓延開來。

此寶萬法不侵,護下了許多人,否則這洞庭湖邊,恐怕無一活人。

江舟聽聞虞拱之聲,飛身下來:「十二個時辰?那就是說化石之人還有救?」

虞拱黯然搖頭道:「這……無藥可解。」

江舟心中一沉。

卻聽虞拱頓了頓又道:「但,若能在十二個時辰之內斬殺此妖,便能重歸血肉之軀。」

「草!」

江舟忍不住罵了一聲。

說話能不這麼大喘氣?

虞拱危機臨頭還不自知:「草?什麼草?大人難道知道有什麼草藥能解此妖術?」

「……」

算了,救人要緊。

過了這陣兒再收拾他!

當下,江舟便想要直接請下關二爺,快刀斬亂麻,解決眼前的幾個禍患。

這幾個老妖,道行高深便罷了,偏偏能力一個比一個詭異,防不勝防。

「嗡~!」

這裡卻忽然聞聽一陣霹靂般的弦響震鳴之聲。

只見天上竟突然出現了另一輪「大日」。

而且這輪「大日」還會動。

自天邊出現,瞬間便到了那百丈深青樹上空。

朝這百丈巨樹直直落下。

「崩!」

「轟!」

那遮天蔽日的樹冠頓時補炸得四分五裂。

殘枝碎葉漫天飛揚。

更有熊熊烈火轟然燃起。

「啊啊!!」

一陣慘叫聲傳出,江舟聽得分明,是那青衣青年的聲音。

「這是……天寧神箭!」

「沖天擎射歸南雁!?」

一旁袖手,打算漁翁得利,伺機搶奪巨鼎的赤藍官衣中年面色微變。

「歸將軍!」

「歸將軍回來了!」

肅靖司中,虞拱與一眾巡妖衛竟也都歡呼起來。

江舟已看到一人影自天邊疾射而來。

而就在此時,那赤藍官衣與抱著白胖娃娃的婦人身形微動,目泛厲光。

似乎因此人出現,十分忌憚,怕是想要乘著此人未到,先下手為強。

江舟怕再生變故,也不再拖延。

直接請關帝聖君臨凡。

正欲出手,救下百丈深青,以防自損戰力,讓肅靖司得了便宜的二妖,突覺一股如太古神岳般的恐怖壓力從天而降。

欲動的身形瞬間被壓下,一時間竟在這股恐怖的氣息下無法動彈。

臉色煞白,冷汗涔涔,手腳更是不由自主地顫動不已。

婦人懷中的胖娃娃,仿佛一個普通的嬰兒,被恐怖的事物嚇得發出哇哇哭嚎之聲。

天外。

正打太虛混沌明滅,星辰為之搖動的金頂老僧、幽篁山鬼、玄母教主三人忽然齊齊停下手來,抬頭四顧,面現驚異之色。

彼此相視一眼,都能清楚地看到對方眼中的驚疑。

而後又齊齊低下頭,目光仿佛能穿透重重九天神罡,落到江都一隅之地上。

再說肅靖司上空。

赤藍中年正呼呼地喘著大氣。

那宮裝婦人面無表情,懷中的胖娃娃卻是不住地扭動著,似乎十分焦躁不安。

令它們慶幸的是,適才那股壓力不過是閃即逝。

回過神來,四處驚望,卻也不見異常。

只是目光落到肅靖司中,江舟頭上,卻是頓住。

江舟此時也有點懵。

因為他召請關帝聖君,竟然失敗了!

不……

並不是失敗,只是他請下來的,並不是關帝聖君,而是……

一柄刀!

刀長丈余,青龍游於冷刃,光灩灩,明月似也黯然。

青龍偃月刀!

搞什麼?

人沒來,刀來了?

堵馬了嗎?!

別鬧啊關二爺!人命關天啊!

「嗡~!」

似乎能感受到江舟的心意一般。

青龍偃月刀懸浮在他眼前,輕輕顫動。

江舟竟也能感受到這刀那聲顫鳴的意思。

大意就是:你這小子三番五次召請帝君,真拿帝君當打手了?還要不要小命了?就這些給帝君掃茅廁都不配的水貨,也值當帝君三番兩次出手?

「……」

江舟嘴角抽搐不已。

刀會「說話」就算了,還這麼狂,他該找誰說理?

還能這樣的?

人不來,刀來。

有沒有地方能投訴啊?

「大人,這是……」

虞拱等人也直勾勾地看著江舟身前的這把刀。

這刀似乎和江大人之前擅用的那把出自一個模子,不過是顏色不同。

而且看起來也尋常了些,不似江大人之前用的那把金刀,刀光奪目,鋒芒逼人。

只是看上一眼都會覺得雙目生疼。

江舟嘴角微微一抽,乾咳一聲,只能應付道:「師門所賜……」

「哦?」

虞拱等人目現疑色。

他們分明看到這倆刀是憑空出現。

江舟看出他們的懷疑,又解釋了一句:「剛剛賜下,應急用……」

「哦~~」

虞拱恍然哦道:「大人師門長輩果真神通廣大,竟能隔空送寶,不過……大人,此刀真能解眼前之急?」

「嗡~!」

青龍偃月刀又顫動了一下。

江舟神色微變,探出手,一把握住刀柄。

虞拱猛地一顫,摸了摸脖子,滿臉疑惑:「怎麼回事?脖子怎麼涼嗖嗖的?」

「……」

江舟翻了個白眼。

要不是老子,你已經熱血噴涌,人頭落地了,還涼嗖嗖……

當下也顧不得理會旁人,緊緊握住顫鳴不已的青龍偃月刀。

心中暗念:你別亂來!小心我在帝君面前告你惡狀!

「嗡……」

青龍偃月刀還真吃這套,震動的幅度緩了下來。

給我老實點!

江舟見狀,直接將其握起。

事已至此,現在的情況,他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他只能相信關二爺。

這把刀……希望它靠譜點吧。

畢竟是關聖帝君的刀,總不至於太拉胯吧?

此時,天上已經出現了兩人。

並不是只有眾人口中叫的「歸將軍」,還有另一個與他同來之人。

二人一到,便立刻與那赤藍中年和宮裝婦人打了起來,一句廢話都沒有。

「大人,是歸將軍和衛將軍!」

歸南雁,衛平生!

江都三大靖妖將軍之二。

果然,能位居靖妖將軍之位,沒有一個簡單的。

這二人的氣息,很像是一品至聖,不過還有些細微的差別。

顯然沒有完全踏入至聖之境。

就算如此,面對這兩個江舟看不清深淺,十有八九已經是至聖之境的妖魔,竟絲毫不落下風。

一人執刀,刀勢如狂雷驚風,霸道無比,一往無前。

一人執幻,以弓弦為刃,綿綿密密。

刀光血氣糾纏,沖天而起,浩浩蕩蕩。

二妖妖法都極為詭異,卻近不得二人之身。

頗有些一刀破萬法之概。

一眼掃過,江舟心下微松,一振手中青龍偃月刀,踏空而上。

立馬,挑袍,摧馬,拖刀!

春秋十八刀,四勢合一,人刀合一,朝那百丈深青樹斬去。

「嗡~!」

青龍偃月刀陡然發出一聲顫鳴。

就這?帝君的春秋刀居然被你使成這鬼樣子,簡直是丟盡了帝君的臉!

江舟的刀勢乍然一頓,差點被這破刀給弄得岔氣,從空中摔下來。

刀勢被破,那一往無前的鋒銳已消,別說斬百丈深青,斬一棵普通的大樹都難。

下一刻,卻見青龍偃月刀在他手中劇烈地顫動起來。

江舟便覺一股無形之勢,牽引著他的軀體自發地動了起來。

立馬,挑袍,摧馬,拖刀!

和他剛才一模一樣的招式,在他手中使出。

但這一次,卻與他之前所使,已經完全是天差地別。

在場眾人只覺天地間驟然一暗。

冷風吹過,冷光灩灩,如寒潭碧波,從空中掠過。

心中只生起一陣驚艷之感。

卻忽見那百丈深青樹巨冠上燃起的熊熊烈焰,驟然熄滅。

眾人一驚,以為是百丈深青手段高明,抗住了歸南雁的天寧神箭。

「沙……沙沙……」

「咔、咔……」

下一刻,卻聽聞一陣細密的樹葉摩挲聲響,便見百丈巨樹,自上而下,自中而分,緩緩裂成兩半,向兩半傾倒。

「嗡!」

青龍偃月刀再顫。

小子,看仔細了!再來一刀!

刀起,刀出,刀旋,刀落!

舉鼎,破竹,回馬,蓋頂!

又是一道冷灩碧波掠空,化為一輪明月墜地。

眾人便驚見那半截蛇軀化為灰石的量人蛇王自中而斷,斜斜滑落,斷口平整光滑如鏡。

「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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