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賤人腹中孕育著的生命,心跳之聲如動雷鳴,在他神魂之中震響。

每一次跳動都牽動著他的心神、血肉。

令他不由自主就沉浸其中,難以自拔。

血肉相連、骨血之親……

種種念頭在他心中生起,令他頓生憐憫。

連帶著來時的洶洶殺念就為之消散。

「無量天尊!」

「阿彌陀佛!」

與他同來的一道一僧,齊喧道號佛號。

江舟念頭頓清。

旋即一股無明之火突生,殺念熾盛。

他來此前,本只對長樂有必殺之心。

對其腹中元胎該如何處置,卻尚有幾分遲疑。

且不談這是不是他的骨血,卻到底是一個正在孕育的新生命。

稚子無辜,何況一胎兒?

但此時無明火起,殺念熾盛之下,頓時將心中那一點悲憫與遲疑燃盡磨滅。

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死!

無論如何,今日這元胎必須死!

否則他日必成大魔,他心中的大魔!

「孽障!」

「敢亂我心意,死!」

一聲怒喝,劍氣已呼嘯而出。

「善哉,善哉。」

「虎毒不食子,天波侯過了。」

長樂公主身邊的和尚雙手合什,不疾不徐地探出一手。

便將江舟這道盛怒之下,足以摧山裂地的劍氣捏在手中。

劍氣於其指間發出劇烈鳴嘯,整個威烈宮都幾乎在這剎那間震顫起來。

此劍看似無奇,其威力卻足以令一尊一品殞落。

那和尚卻只是兩根指頭便輕易降服,遊刃有餘。

足見此僧之能,深不可測。

天下之大,怕也無幾人能出其右。

不過江舟心中雖驚,卻也並不以為異。

他不知道那個賤人有多少本事。

不過,她以女子之軀,在朝中興風作浪,結下黨羽無數,觸手竟通達南、陽之地,連南蠻都有她的勾當。

若說她只是憑一個受帝芒所寵愛的帝姬身份,便能做到如此境地,未免可笑。

其手段如何高明,能翻雲覆雨且不說。

身邊必定少不了有所依仗。

因此,他這一次前來,可謂是手段盡出。

元神念頭與兩尊帝神皆至。

尹道子與檀陀便是太清與地藏以一氣化三清所化古神之身。

前者為太清於唐堯之時降臨之化身,傳道天下,後世彭祖亦得其傳道。

後者亦是地藏化身之一,檀陀地藏,右手持人頭幢,專度地獄眾生。

兩尊古仙古神俱有大法力,此二身雖只是江舟化身而出,亦有古神之妙。

等於三尊大先天齊至。

如此陣勢,若那賤人仍有本事逃過一死,他也認了!

「無量天尊。」

「阿彌陀佛。」

尹道子與檀陀已經一步邁出。

天地明滅,二人與那和尚的身影同時在寢宮中消失。

威烈宮上空,卻是突然變換了天地一般。

一半是清光垂落,雲氣飄渺,如仙幻道境。

一半是金光漫空,天花亂墜,似佛國莊嚴。

一僧一道,分坐兩方。

那和尚身陷道境佛國之中,神情凝重,雙目緊閉。

三人俱是不動不言,似乎陷入了某種爭鬥之中。

寢宮中。

長樂公主眼見和尚消失,頓知不好,沒有半句廢話,霎時轉身,朝自己那張榻上飛身電射。

她是宮主之尊,其道行竟也非同尋常。

這一動之間,便如電光火石,迅捷無比。

只是她面前是江舟,還是一縷元神念頭。

長樂公主身形方動,江舟便已站在她身前。

一柄無形之劍就橫在其眼前,仿佛是她自己朝劍上撞去一般。

「撲哧!」

一聲輕響,便是長劍入肉之聲。

長樂公主嬌艷無比的臉上,種種神色瞬間凝固。

一雙眸中也沒了那種勾人的媚意。

一瞬的茫然之後,便迅速渙散。

刺入其腹中的無形劍氣已瞬間在其體內爆發,五臟盡摧,諸竅盡毀。

別說肉身,便是神魂都難逃。

其腹中元胎更是被劍氣在剎那之間摧毀,化於無形。

江舟將手中劍氣散去。

長樂公主早已失去生機的身軀滑落,倒伏在地。

很快身上便溢出一片血泊。

江舟沒有去看她,更沒有一絲出了心頭惡氣的暢快。

反而手捂著心口,面帶痛苦之色,緩緩地蹲了下來。

不止是胸口傳來的一陣陣錐心之痛,令他難以忍受。

一股難以言喻的悲痛更是令其神魂都為之顫慄。

江舟知道這不是他的本意,但他控制不住。

卻也正因此,他「心痛」之餘,更加慶幸自己這一劍刺得果決。

哪怕有一絲一毫的猶豫,那一劍他都不可能刺得下去。

從今以後,也再不可能對其生出殺心。

長樂公主堂堂帝姬,在朝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物,如今卻死在他一劍之下。

看似死得輕而易舉,卻已是江舟全力盡出,更有種種算計在其中。

方才有了這輕飄飄的一劍。

就算如此,江舟刺出這一劍,也並不像看上去那麼容易。

威烈宮上空。

被尹道子與檀陀困在其中的和尚渾身微顫,陡然睜開雙目。

一瞬之間,似有兩道黑光乍現。

天地都為之一黯。

不過是一閃即逝。

「唉……」

他向下掃了一眼寢宮,似乎看到了倒地的長樂公主,輕嘆了一聲。

面上露出幾分遺憾之色。

卻不知是為何遺憾,只不見半分悲憫。

「江居士,貧僧有一事不解。」

和尚嘆了一聲,便又張口道:

「貧僧雖道行淺薄,但自問雙眼未盲,卻看不透到底哪一位方是江居士你?」

江舟聞言,強忍那一陣令人顫慄的劇痛,頭也未抬,笑道:「我非江舟。」

「江居士說笑了。」

和尚眉頭微皺,得不到答案,他卻也沒有再追問。

只是兩眼一閉,下一刻,周身便生出了詭異變化。

從頭至腳,從身體到衣物,竟然在頃刻之間腐朽破敗,仿佛在這短短瞬間經歷了無數年月。

一襲僧衣腐朽不堪,風一吹,便化為粉塵。

露出一副枯黃的骸骨,自道境佛國之中墜落,散作一堆零碎的骨屑。

將軍府。

燕不冠自東城方向的大戰之中收回目光,朝威烈宮方向看了一眼,神色微沉。

「小子大膽。」

語聲雖依舊平淡,但一旁的燕七服侍其多年,自能聽出其中慍怒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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