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李行哉被程大雷噎得夠嗆,他尷尬的笑笑:「似乎大當家有什麼高見?」

「其實為了榮譽戰鬥的軍隊,也並不是最強的。」程大雷漫不經心道:「更強的軍隊應該是為了信仰?」

「信仰?」

「對,信仰!一支幾千人,幾萬人,甚至幾十萬人組成的軍隊,每個人都擁有共同的信仰,不惜死亡,不懼失敗,一個人死了自有千千萬萬人上,這樣的軍隊自然百戰百勝,所向披靡。」

「世上真有這種軍隊?」李行哉難以置信。

「當然有。」程大雷想起前世所知道的歷史。

李行哉和李婉兒互相對視一眼,心中都有些震驚。世上真的有程大雷所說的軍隊麼,這樣一支部隊投入到戰爭中,又會是怎樣的一副場面。

今夜二人隨口說起,聊著聊著就聊到一個古往今來,所有名將都在思考的問題:

如何讓一個人心甘情願去死?

冷兵器時代的戰鬥,你將和你的敵人面對面,刺刀見血,你的戰友在你身邊倒下,內臟從肚子裡流出來,下一個死的人可以是你,也可以是任何人?

這種狀況下,人根本沒有時間去想自己所掌握的戰術動作,只能是靠著本能廝殺。這個時候每個人都會想,我究竟為什麼在戰鬥?

生命對於任何人來說都只有一條,每個人都想活下來,可如何才能活下來?轉身逃跑,遠遠的離開戰場幾乎是本能的選擇。

可一旦這樣做了,一支部隊就會成為潰兵,讓敵人如殺豬一樣砍掉腦袋,就像黑石城面對蛤蟆寨,在最短時間被摧毀戰鬥意志,所以五人可以勝一千。

所有的指揮者都要面對這個問題,真正的戰鬥不是你一揮刀說殺,士兵就會像機器一樣衝過去,真正發生的情況可能是,你一揮刀說殺,手下士兵已經跑光了。

那麼,每個指揮者都要思考這個問題:如何讓你的士兵停下轉身的動作,迎著敵人的兵器發起衝鋒,用自己僅有的生命鋪開一條道路。

生存,利益,榮譽,信仰……這些是否能成為真正的理由。

土屋內,程大雷和李行哉都保持著沉默,似乎都在思索著這個問題。李行哉看了程大雷一眼,對方身體窩成一團靠在牆上,鼻涕一吸一吸的……

李行哉心裡琢磨著:我想這些理所應當,你一個山賊究竟在琢磨什麼呢?

「其實,由信仰凝聚的軍隊也並不是最強的,最強的軍隊是為了生存。」程大雷打破了沉默。

「生存?」李婉兒道:「那豈不是每個人都做了逃兵?」

「可逃跑也未必能讓他們活下來呀。」程大雷稍微舒展身體:「就像戎族和帝國的戰鬥,為何戎族能屢戰屢勝,帝國卻屢戰屢敗?」

李行哉正色起來,這也是一個困擾帝國上百年的問題。帝國論兵力,裝備,軍隊組織都遠遠強過戎族,可在戰鬥中十比一的比例都不能取得勝利。

「大當家有什麼高見?」

「高見談不上啦,隨便說說罷了。」程大雷卻很輕鬆,他問道:「你有沒有想過戎族為什麼要入侵帝國?」

「這……」李行哉剛想說話,發現這個問題竟然不太好回答。

「帝國和戎族是宿敵,互相之間已經打了幾百年,只要戎族一有機會就想入侵帝國,他們殘暴,粗魯,不通教化……根本就是一群強盜。」李婉兒插口,說到最後,她忽然想起面前這人也是個強盜,識趣的閉上嘴巴。

「說是這麼說,帝國都覺得戎族像惡魔一樣,整天沒事幹,吃飽了撐的就想打帝國。」程大雷搖搖頭:「其實戎族之所以打帝國,並不是因為吃飽了撐的,而是他們……根本吃不飽。」

李行哉屏住呼吸,認真傾聽著程大雷的話,這個山賊口中的一言一語,就像鑰匙一樣為他打開了一方新的天地,讓他思考那些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

「戎族生活在草原上,以畜牧為生,天災人禍,其實他們比帝國子民活的更難。一場白毛風就能讓草原成荒漠,牛羊大片大片的死亡。一邊是活不下去,吃西北風都要看老天爺心情,一邊在距離他們不遠處,就有帝國這麼個花花世界,在那裡有食物,有女人,有綾羅綢緞,換你你不打啊。」程大雷打了個哈欠,慢悠悠道:「死又算什麼,反正回到草原也是一個死,索性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一支部隊人人都被逼上絕路,他們為了活下去,自然會爆發出超強的戰鬥力。」

李行哉沉默,過了很長時間才道:「三十年前,戎族入帝國時,似乎那時就是一場罕見的旱災,不僅戎族草原,就連帝國很多地方也是顆粒無收。而這麼些年來,若是年景好,戎族那邊的騷動就小些,若是年景不好,戎族的入侵規模就大些。」

程大雷繼續道:「戎族抱著人人必死之心,而帝國的守軍心裡想的是什麼?邊疆守不住還有中原,吃了敗仗還可以逃跑。一方是打不下就餓死,一方是逃跑就死不了,如此作戰,帝國又怎能不敗。更不必提軍隊朝堂之中,各種勾心鬥角的內因。」

李行哉仔細咀嚼著程大雷的話,忽然接受到這些新鮮信息,他需要好好消化一下。帝國自從立國以來,和戎族每年都在打,卻是敗得多,勝得少。

所有人都在想,為何會如此,而今天程大雷三言兩語,卻直指問題關鍵。可這些字字珠璣的話,卻出自一個山賊口中。

「程先生!」李行哉猛地抬頭:「可願意隨我回京州?」

程大雷嚇了一跳:「和你回京州幹什麼?」

「先生胸懷錦繡,腹隱山河,實在不該在草莽中埋沒,若是隨我回京州,自有先生一番大前程!」李行哉猛地攥住程大雷的手。

程大雷被李行哉直勾勾的看著,心裡有些發虛:這娃,該不會是被忽悠住了吧!

前世宿舍臥談會的時候,誰不是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糞土當年萬戶侯,至於說得是對是錯……喂,噴子還要負責麼!

今天程大雷也是想到哪兒說到哪兒,他是沒怎麼往心裡去,反正說錯也不用砍頭。可看李行哉的意思……是當真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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