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腳步越來越近,新化城也漸漸的陷入了一種奇妙的氛圍中。

賈金旺就是在這樣的微妙時刻來到的新化城。

他是在一個月前,帶著七八個小弟,乘上隆慮候訂購的那艘捕鯨船從廣陵出發,進入大海,然後沿著海岸線,直趨的新化城。

與他一起來到此地的,還有三百多名隆慮候招募的江都水手和民間的豪傑。

只是,這一入新化城,賈金旺就有些目瞪口呆。

「這新化的物價還真是……」

賈金旺看著城裡面那一個個車水馬龍的店鋪,砸了砸舌頭。

一石粟米,在這裡能標價一百錢!!!!

一斤鹽直接喊道了二十錢!!!!

而且,全部只要五銖錢。

四銖錢跟三銖錢,有多遠滾多遠。

當然,黃金人家也是要的。

沙金一斤,折錢一萬!

但這還不是最讓賈金旺驚訝的。

真正讓他目瞪口呆的是那些穿搜於市井之中的車馬。

每一輛的車馬身上,都滿載了一件件美輪美奐的藝術品。

有木雕的,也有石刻的,這些器皿,基本都是鳳鳥或者烈日之輪的模樣。

許多鳳鳥的眼睛,甚至用上了美玉乃至於珍珠作為點綴。

沿街的許多店鋪中,更是堆滿了木屑和石粉。

看樣子,這些器皿與藝術品,都是這些店鋪里的工人,一刀一刀雕刻而成的。

而在街道之上,遊蕩著一些蓑衣褐服的遊俠兒。

這些人舉著一塊塊木牌,沿街吆喝著:「某某工坊招工,能善木匠或石刻者,日薪三百錢,日結,某地某某具保,童叟無欺!」

「這是怎麼回事?」賈金旺看著疑惑無比,於是,悄悄的找到了帶自己來到這新化城的同族,一位在隆慮候陳嬌手下擔任隊率的賈嗣

「還不是滄海君鬧出來的名堂!」賈嗣聞言,嗤笑一聲,解釋道:「滄海君金信在去歲秋九月上書天子,請求歸祭曲阜雲陽山,以祀先祖!」

「那東邊的真番也跟著湊熱鬧,也附會自己乃是青陽氏之後……」

「亂彈琴!」

賈嗣沉聲說道:「這滄海君說自己乃青陽氏之後,先祖為少皋帝之子……還情有可原,畢竟人家乃是當今陛下首肯和承認的窮桑之後,青陽氏之嗣,但這真番卻是……」

「禮樂崩壞啊!」賈嗣學著文人士大夫的模樣感慨一聲。

誰說不是呢?

青陽氏之先為窮桑氏。

窮桑氏乃諸夏先王。

至今被供奉在雍縣的五帝廟之中,作為五方天帝之一的東方少皋帝,受天下香火祭祀。

哪怕當今天子也要執禮而拜,再拜而頓,恭拜一聲:帝君。

如此高貴和崇高的血脈,如今卻被這些東夷的夷狄,競相附會。

但是……

賈嗣看著那些滿載著各種藝術品的馬車,長嘆一聲。

誰叫這些狗大戶有錢呢!

滄海君金信就不要說了。

單單是去年一年,他就得到了天子三次賞賜和嘉勉,前後所賜的黃金有一千金,錢五百萬!

但這還只是小頭。

真正的大頭收入來自黑水河跟附近山陵。

僅僅只是保守估計,這位滄海君去歲,通過派遣奴工幫樓船衙門曬魚,給護濊都尉衙門打雜,修路,入山獵殺野獸和拾取人參。

就入帳差不多四千多金。

而且,全部是真金白銀,錢貨兩清的買賣!

就更別提滄海君本身固定的租稅收入了。

而那真番,雖然可能沒有滄海君這麼壕。

但也是出了名的狗大戶了。

真番王,現在可是這安東境內最大的『勞務派遣』業主。

這位國王,去年一年,向懷化郡提供了足足三萬人的『勞務派遣』奴工。

單單是抽水和僱傭費用,就是數千萬錢!

更別提他們本身也有人參和各種皮毛的出產了。

現在,這兩位壕商量著一起去雲陽山祭祖。

於是,就開始攀比起來了。

滄海君金信用純金打造了一隻棲息梧桐樹的鳳鳥,獻給先祖,作為祭禮。

那真番王就驅使自己的奴隸,下到江海之中,取來海中的珍珠,點綴出一隻五德鳳凰。

滄海君命人用白銀鑄造一輪烈日。

真番王就用黃金澆築出一株扶桑木。

上面,兩位壕比富,比誰對先祖更虔誠。

下面的大小貴族,也不甘落後。

他們雖然不可能如滄海君跟真番王一般用黃金與珍珠來拼壕。

但這木製的,石刻、銅製的各種祭品,卻萬萬不能少。

更可怕的是,連下面的平民都被影響。

許多濊人家庭,甚至是砸鍋賣鐵,也要弄一個祭品,托滄海君帶去雲陽山,獻祭於先祖之前。

仿佛不這麼干,他們就不算認祖歸宗。

青陽氏為少皋帝之後,崇拜鳳鳥與烈日。

於是,這新化城裡的遊俠和商人們,頓時迎來了一個極大的商機。

稍微會點木匠和石匠活的,都被高價拉走了。

哪怕是剩下的人,也統統被拉走去打下手。

如今,新化城的店鋪,除了少數還在買賣糧食布帛,兌換黃金外。

其他的全部臨時轉型,成為了專門服務真番與濊人內部貴族的作坊。

反正壕們很有錢。

即使沒錢也不要緊!

拿人參、魚乾、皮毛抵帳就可以了。

這些東西,哪怕是最窮的濊人家庭,也有那麼些存貨。

賈金旺聽完,目瞪口呆。

再看著這座年輕的城市,以及隱藏在遠方街道中的那些濊人貴族的宅邸,他搖了搖頭。

「兄長啊,慢慢來吧,慢慢的你就會適應此地了……」賈嗣對賈金旺說道:「這裡是財富之源,也是機遇之地!」

「我當初兩手空空,只拿著一件粗衣,爬上樓船衙門的艦船,來此之時,不過是一個朝不保夕的難民……」賈嗣鼓勵著說道:「如今,我已是西北都尉麾下隊率,握有一地之權,更娶了三房小妾,具是韓國淑女……」

「兄長才能勝我良多,來日未必不能出入公侯門!」

賈金旺聽得也是熱血沸騰。

若非是因為賈嗣的成功經驗,他才不會放著故鄉穩穩噹噹的包工頭不幹,變賣家產,遠涉數千里,來到這與家鄉隔海相望的異鄉。

「對了……」賈嗣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說道:「兄長,隆慮候自長安申請了一批文吏下來,其中一人,將來將與兄長共事,一同在捕鯨船上合作……據說還是一位太學學生呢!」

「太學學生?」賈金旺一聽,頓時就有了興致了。

那可是天之驕子啊!

怎麼會流落到這安東之地,甚至還要被發配到捕鯨船上為吏呢?

「據說此人是得罪了某個了不得的大人物,算是發配吧……」賈嗣聳聳肩膀,無所謂的說道:「反正,兄長將他當成一般人就得了,不要刻意結交,也不需要刻意打壓,合則為友,不合則去!」

「這個省得!」賈金旺點點頭,他混了這麼久江湖,當然明白,上層那些破事,他是沒有資格參與的。

貿然想要摻一腳,無論結果如何,都是禍害。

倒不如裝作不知道這個事情,如同對待常人一般對待,反而沒有危險。

…………………………………………

第二天,賈金旺在安東都護府衙門的一個偏房見到了那位據說是太學學生,將與自己合作的傢伙。

「看上去還算俊朗……」賈金旺在心裡評判:「只是好像有些太過年輕了……」

「某家賈金旺,拜見足下……」賈金旺裝作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微微一禮,說道:「未知足下尊姓?」

「康凱……」那位據說是太學學生的傢伙有氣無力的答應了一句。

賈金旺也識趣的沒有再問話。

過了一會,有人敲響房門,進來說道:「兩位,請隨吾來,仁川都尉徐公已在等候……」

「諾!」賈金旺與康凱連忙起身。

他們兩個都清楚,在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其實是樓船將軍衙門的一員了。

譬如賈金旺的身份,此時在官府的記錄里,就是:樓船衙門仁川都尉捕鯨使者。

而康凱的身份則是:樓船衙門仁川都尉監鯨御史。

這所謂的捕鯨使者和監鯨御史,其實也就是名堂好聽而已。

就跟那些在農村裡到處奔波,調查和督促百姓修葺渠道的『護農使者』『護粟都尉』一般,聽上去高大上。

其實只是臨時工,編外人員。

隨時都可以無條件的清退。

拿的薪水也是按出勤率而非年薪計算。

在民間,他們這樣的官吏叫斗食。

而在樓船,則稱為『遣官』。

什麼叫遣官?

這是樓船衙門發明的一個新詞彙。

既他們的名字雖然掛在樓船那邊,但薪水卻由隆慮候這樣的租船者自費自理。

這是出於規避法律風險和法律義務的一種權益之計。

康凱則相對好一些。

他屬於樓船衙門派駐在隆慮候的捕鯨艦隊里的監軍。

要監督捕鯨船隊的動向,同時記錄捕鯨船隊的捕獲和航海記錄。

算是屬於官吏的一員,而且每年還能拿到一百石的俸祿。

只是一百石粟米,也不過折錢五千而已。

在過去,還不及康凱一個月的零花。

只是……

他因為自己的一時無知,而被發配來此。

他很清楚,假如他不能在這邊做出成績,而且是持續的可見的成績。

那麼,長安那邊,會有很多人,對他家的產業感興趣。

一個得罪了當朝九卿的商賈之家,哪怕九卿本人都忘記了那個事情,其他人也都會打著這個招牌來找他家的麻煩。

唯一能保住家族富貴和安全的辦法,就是他在這邊做出成績,震懾住那些蠢蠢欲動的官吏。

此事,是他的父母和兄弟們跪著告訴他的。

「吾兒啊,汝若不能儘快做出一番事業,吾家上下,都將因此而破滅啊……」想著父親含淚的模樣,康凱就長嘆了一聲。

自兩個月前,那次莽撞的行為後。

他已經成長了許多了。

尤其是,當他目睹了自己被自己老師驅逐出門戶,過往的同學們紛紛避之不及,就連鄰居和往日的玩伴,也都對他敬而遠之。

他就明白了一個血的教訓:人,必須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

徐季端坐在安東都護府的一處偏衙之上,低頭看著自己案几上的文案。

「陳嬌這二世祖,居然玩出花樣來了……」

徐季感慨一聲。

他也沒有想到,這陳嬌這樣的紈絝子,居然能在安東做出一番事業。

現在,這位過去讓長安頭疼,讓士民惶恐的二世祖,如今隱隱已經成為了這東北疆域的擎天一柱。

先是開發了倭奴這樣的圈錢買賣,賺的盤滿缽滿,更因此得到了天子的的讚譽和嘉勉。

在去年,他甚至率軍逼降了鮮卑王。

如今,這位大漢西北都尉隆慮候甚至有打算要將自己的治所向西遷五百里,一直遷到饒樂水附近的計劃了。

甚至於,他還有錢租下了第一艘專業捕鯨船。

徐季不清楚,這隆慮候到底是怎麼說動天子同意這樣的計劃的。

「用三千金為抵押,再以千金一年的租稅……」徐季感慨一聲:「真是好大的手筆!」

徐季自慮換了自己,估計沒有這樣的膽略。

傾家蕩產,甚至舉貸,只為一艘捕鯨船和一張捕鯨許可詔書。

這隆慮的決斷,不可謂不果斷!

不過……

誰叫人家有個好母親跟好妹妹呢!

即使虧了,再不濟,也有個兜底的。

難道天子和皇后還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兄長、小舅子被人追債甚至過著吃糠咽菜的悲催生活?

當然,他徐季也在陳嬌崛起的過程里,撈了不少好處。

如今,他雖然依然是仁川都尉,都卻已經悄悄的在自己職位之前,加了一個遣官。

他現在的官職全稱是樓船將軍駐仁川港都尉領安東都護府樓船校尉。

整個安東的全部艦船,無論軍用還是民用,都得歸他管。

隆慮候的捕鯨船隊,自然也不例外。

低頭看了看案几上自己最近半年,冥思苦想,還跟自己的叔父等許多人商討了許久後,最終上報天子,得以批准的全新政策。

「陳嬌啊陳嬌……」徐季嘴角露出一絲笑容:「此番,任你如何狡詐,怕也要是為我做嫁衣裳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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