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郡和太原當然還是有足夠的兵力可以支援郅都所部的。

實際上,只要有錢有糧,道路情況允許。

自上代隴右這些地方,再調動十萬軍隊,輕輕鬆鬆。

漢家甚至有過計劃,一旦戰事不利,陷入僵持則對參戰部隊進行輪換,以保證軍隊的戰鬥力和銳氣。

當然,義縱也明白,短時間內,休想指望援軍去解救可能陷入危局的郅都所部。

所以,回到設在梓嶺中段的白道路口的中軍大帳後,義縱第一時間就翻出了地圖。

「我軍現在在此處……」義縱摸著地圖,找到了梓嶺的位置。

梓嶺大約在雲中塞外兩百餘里。

與雲中城之間隔了三條水系。

分別是大黑河、白道中溪以及南河。

此三河都是大河的支流,最終在申屠澤以南,匯入北河之中。

而目前郅都所部,大約是在梓嶺的正對面,秦趙九原故城的南側,河陰的北側。

在原來的戰略部署中,是郅都所部首先出塞,吸引梓嶺之敵的注意力,從而為義縱所部進軍梓嶺,創造有利條件。

然後,兩軍在北河會師,南北夾擊高闕之敵。

但現在,這齣兵順序一變,味道就全變了。

梓嶺之敵不堪一擊,幾乎主動放棄了梓嶺的防禦,向後收縮。

漢軍幾乎是兵不血刃就占領這個河間地最重要的屏障之一,取得了漢家在草原上的第一個立足點。

立足於梓嶺的漢軍,進可以威脅北河、鴻鵠塞,甚至高闕,退也可以憑藉梓嶺天險,守住身後的數百里山河。

但是,這卻把郅都的部隊賣了。

通過地圖,義縱很輕易就能發現,郅都所部,將會被匈奴人完全困在河陰一帶,動彈不得。

超過十四個萬騎的匈奴騎兵,哪怕只是分出一半過去,也不是郅都所部可以抵擋的。

畢竟,雖然說,兵不貴多,而在於精。

然而,雙拳難敵四手。

更何況,這草原上隨時可能下雪。

在大雪之中,郅都所部沒有避寒之地,靠著軍寨,再厲害又能堅持幾天?

更何況,匈奴人完全可能切斷郅都所部的補給線,從而讓其變成一個孤立無援的瞎子聾子和啞巴。

想到這裡,義縱就知道,自己必須要快。

自梓嶺到河陰,直線距離大約是三百里。

但實際上,路程可能要超過四百里。

在這樣的距離上,騎兵全速進軍,哪怕是沒有任何人阻攔也要起碼三四天!

更何況,事實上這是不可能的。

天氣、敵人還有軍隊本身的行進速度,都限制了漢軍的速度。

在最理想的情況下,義縱知道,自己的大軍抵達河陰也需要十天!

若遇到匈奴人的拚死攔截,那麼這個時間還要往後退!

現在,義縱只能祈禱,郅都部占領河陰的時間,能夠再慢一些。

最好能等到他的信鴿抵達!

…………………………………………

漢軍出塞這樣的重大變故,就像一顆核彈爆炸一般,迅速的傳到了南池的匈奴右賢王駐屯地。

一得到漢軍出雲中的情報,蘭陀辛就興奮了起來。

他立刻拿著這個情報,闖到正在王帳里玩弄大宛女奴的呼揭王且之面前。

「蘭當戶……」且之看到一臉興奮的蘭陀辛,放開自己身邊那兩個嬌滴滴的大宛女奴,問道:「可有何事?」

「屠奢!」蘭陀辛單膝下跪,行禮,說道:「卑鄙的漢朝人撕毀和親協議,出塞攻擊我大匈奴的河南地!請屠奢立刻做出決斷!」

且之聞言,也立刻站起身來。

漢軍出塞,這意味著匈奴內部的綏靖派的圖謀徹底破產。

漢匈之間,立刻就陷入了你死我活的霸權爭奪戰之中。

只能有一個人能活著!

而對且之來說,這個消息,不啻於天籟之音。

無論如何,這個變故都將可能嚴重的打擊單于庭的威望。

一個不好,現任單于軍臣,可能要陷入攣鞮氏內部和匈奴四大氏族的不信任之中。

畢竟,老上單于駕崩至今,可還不過十餘年。

短短十幾年時間,大匈奴就被一個老上單于在位時,雖然稱不上予取予求,但也絕對屬於壓著打的對手騎到腦袋上了。

你這個單于,未免也太廢物了一些?

還能繼續領導匈奴帝國前進嗎?

還可以繼續讓匈奴威壓世界,懲罰世界嗎?

只要有人起了這樣一個心思,那麼……

且之就仿佛看到了自己入主單于庭的那一天!

當然了……

且之很清楚,想要入主單于庭,那就需要有威望。

至少要讓四大氏族看到,他這個右賢王是比軍臣厲害,是比軍臣出色,是比軍臣更適合率領諸部族的領袖!

就像冒頓單于所做的那樣。

靠著實實在在的戰爭勝利和紅利,讓所有人都臣服於他的大纛之下!

當然,這個野心,且之不會讓輕易透露出來。

他聞言,裝作吃驚的模樣,說道:「漢朝人好大的膽子!」

他拔出自己腰間的黃金小刀,舉起來說道:「本屠奢要立刻帶領本部萬騎,前往河南地馳援!讓漢朝人知道,我大匈奴的勇士的厲害!」

說這個話的時候,且之的自信心是非常足的。

漢朝騎兵雖然很不錯。

但且之對自己的部下的戰鬥力也是有自信的。

三四十年來,呼揭人長年累月,駐守在金山腳下,跟從西方和北方來的塞人蠻子廝殺。

這使得呼揭人生來野蠻,悍不畏死。

首領鳴鏑之所在,無論多麼強大的敵人,都被碾碎了。

不過呢,且之也是說說而已。

開什麼玩笑嘛?

漢匈在河南地大戰,呼揭部族就兩個萬騎而已,全部填進去,都估計連個水花都冒不起來。

但蘭陀辛卻被嚇了一大跳。

因為講道理的話,在如今單于西征,左賢王年幼,而左右谷蠡王一在幕北,一在龍城的情況。

這且之身為正兒八經的匈奴右賢王,一旦抵達河南地,那麼,在名義上來說,他就是匈奴帝國的最高軍事指揮官。

十四個萬騎,數十個部族,都可能要聽他號令!

萬一他再立下戰功,那等單于回來,這幕南還是不是攣鞮氏宗種的都不一定了。

所以,蘭陀辛連忙道:「屠奢息怒,如今,卑鄙的漢朝人悍然撕毀和親條約,入侵我大匈奴,奴才請屠奢按照約定,與奴才一起北上,侵襲漢朝的右北平、漁陽等地!」

「右北平?漁陽?」且之卻是頓了頓,有些猶豫。

這些天來,他也派人了解了一下這漢朝的北方長城郡國。

然後,且之就發現了一個讓他疑慮之事。

那右北平和漁陽,在漢朝屬於跟上郡一樣的窮地方!

不僅僅土地貧瘠,人口稀少。

更關鍵的是,這些地方,背靠著燕趙。

燕趙兩國,是漢朝的大國。

輕鬆就可以徵調十萬大軍!

而他最多能動員兩萬騎兵,哪怕算上蘭陀辛答應的兩個萬騎的援兵,再裹脅一些部族,撐死了四五萬人南下。

這麼點人,突破漢朝的北方防線,自然不在話下。

但,想要深入富庶的燕趙地區,卻是跟送死沒有區別了。

而且,漢朝在長城附近經營幾十年,不知道拉攏和收買了多少眼線。

且之害怕自己這邊剛剛靠近長城,燕趙的漢朝人就知道了自己的動向。

與其,勞師遠征,卻毛都撈不到一根。

且之還是覺得,漢朝那個剛剛建立不久的所謂安東都護府,更有前途一些。

所以,且之扭扭捏捏了一會,然後對蘭陀辛道:「蘭當戶,本屠奢覺得,與其北上漢朝的右北平和漁陽,不如向東方進軍,去攻占和殺戮漢朝的安東都護府!」

「這樣,一來,我軍付出的代價要少很多!」且之說道:「那烏恆與鮮卑,兩三年前,還是我大匈奴的奴才,如今,本屠奢引兵過去,這兩個狗奴才若知道輕重,就會為我軍帶路,這樣,我軍就可以以最小的代價,獲得最大的收穫!」

「二來,那安東離漢朝腹地較遠,本屠奢聽說,便是快馬,也需要半月才可往返燕國和安東,這樣,我軍突襲安東,即使殺個天翻地覆,漢朝人大抵也不會察覺!」

「三則,那安東之地,不過有一支漢朝的護濊軍,兩萬餘人……」且之眨巴著眼睛,對蘭陀辛道:「我軍有足夠的兵力,可以吃掉這支漢朝的軍隊!」

在且之看來,四萬多將近五萬匈奴大兵,打不過兩萬的漢朝軍隊,應該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而且,安東比右北平和漁陽富多了。

若能打下來,光是俘虜和戰利品,就足夠呼揭部族將整個幕南的部族都收買和拉攏。

這樣,若是漢朝在河南大勝。

那麼……

一邊是屢戰屢敗,喪師辱國失地的廢物單于。

另外一邊則是毅然決然,為大匈奴取得空前勝利,劫掠無數資源和財富的攣鞮氏宗種。

四大氏族和其他部族,選誰還用想嗎?

蘭陀辛聽了,心裡大驚,連看且之的眼色都不對了。

這樣的心思,這樣的謀略,還是那個單于庭貴族嘴裡』粗鄙不堪『的金山蠻子嗎?

但,他一時間也找不到反對且之的藉口。

畢竟,人家說的有道理。

右北平和漁陽,縱然屬於漢朝防禦相對薄弱之地。

但當地的長城也是長城啊!

想要破開長城,不死上幾千人,怎麼可能?

而那安東之地,才新成立幾年,根本沒有什麼長城,就是城市也少的可憐。

匈奴騎兵可以長驅直入,而不虞面對堅城的阻攔。

只是……

蘭陀辛是怎麼也不願意且之立下功勳的。

在他看來,金山來的雜種,怎麼配做右賢王?

應該快快退位讓賢,給攣鞮氏內部血統更純正,跟老上單于關係更親密的宗種。

但,這些話,他又怎麼敢說出來?

所以,且之支支吾吾了一會,然後才道:「屠奢想的仔細,是奴才疏漏了!」

「奴才這便回去調動本部騎兵,來與屠奢匯合……」蘭陀辛恭身道。

說完,他就微微彎腰,面對且之緩緩退出且之的軍帳。

走出大帳,蘭陀辛理了理自己的狼皮外衣,笑了兩聲。

蘭氏根本就不會派兵來跟且之一起出兵。

至於須卜氏的萬騎?

那就更不可能了!

如今,高闕那邊正吃緊,匈奴帝國在幕南的全部精銳,都要向河南地集結。

那裡還有什麼多餘的兵力來幫呼揭人?

隨便打發兩個奴隸部族,三五千人來這裡應付一下就可以了。

……………………

且之盤膝坐在虎皮椅上,望著那蘭陀辛的背影,冷笑了兩聲:「這些單于庭的貴族,看來是日子過的太輕鬆了!」

「一個個都忘記了我大匈奴的本色!」

且之站起身來,狼皮縫製的王冠垂在兩肩。

「立刻鳴鏑,召集呼揭部族忠勇的勇士們!」且之下達命令。

他自是明白,那些壓根瞧不起的單于庭氏族,是不可能派兵來與他一起作戰的。

但他也不想跟單于庭的氏族並肩作戰。

原因很簡單。

萬一要是搶的東西很多,那些傢伙可是會要分潤的!

而且極有可能被分走很大一部分!

就像這些傢伙過去數十年對待呼揭部族一般。

有好處,就全部都跑來要分肉了。

但有危險和困難,卻是坐視呼揭人在金山腳下跟塞人蠻子搏殺。

這也是讓呼揭部族對單于庭離心離德的原因。

有好處,你們就想起我們來了!

沒有好處,就把我們當成蠻子,當成卑賤的奴隸?

還有沒有王法了?

反正,且之是受夠了單于庭的嘴臉和他們的虛偽。

更何況……

「真以為我呼揭部族是傻子呢?」且之在心裡冷笑著。

本來,他對單于庭還有著一些幻想,覺得大家都是同宗同種。

但若盧部族的覆滅和消亡,卻讓心裡這最後一絲幻想也破滅了。

若盧部族,那可是他的盟友!

結果卻被呼衍當屠那個傢伙毫無理由的破族瓜分。

這使得且之明白,這草原上,從來沒有變過。

在這裡,弱肉強食,才是唯一的真理。

想要保護自己,唯一的辦法,就是讓自己變成最強的哪一個人!

而除了戰爭和劫掠,這草原上沒有第二條可以讓一個部族強盛的途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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