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敬亭沒想到穗子會過來。

眼看要穿幫,急中生智。

「是孫教授的朋友,跟我討論野豬產後護理呢。」

「養野豬?」

「對,在京城的科研所,研究野豬一胎多崽兒的問題,最近懷孕的小野豬吃飯不香了,我不是在村裡養過豬麼,分享下經驗——你要不要跟她聊聊?」

於敬亭對穗子做了個邀請手勢。

孫教授差點嚇掉魂兒,真怕穗子順勢接過來,這不露餡了?

「我又不會養豬,還是你說吧。」

於敬亭勾起嘴角。

「養小野豬這塊,你的確沒我熟練。」

他不僅會養,在繁育小野豬這塊也是頗有心得!

她肚子裡的倆小娃,就是證據!

「於、鐵、根!」陳麗君咬牙切齒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她都聽著呢。

這臭小子,竟然說她閨女是小野豬?

姣姣坐在琴凳上,面無表情地彈著《哈農》。

這是每個琴童的噩夢,難聽且枯燥,偏偏還繞不開。

穗子站在姣姣身後,耐心地看著孩子練琴。

偷偷看看孫教授,眼裡流出羨慕的光。

她想聽孫教授現場彈曲子,可是不好意思開口。

於敬亭看穗子這表情,猜出她的心事,沖穗子頑皮地眨眨眼,看哥哥給你露一手!

「媳婦,你離鋼琴遠點,這整的跟彈棉花似的,別給肚子裡的娃聽鬧心了,洋玩意真難聽啊。」

於敬亭這是激將法,孫教授果然上鉤,不樂意聽了。

「這些練習曲是基本功,練好基本功以後才能彈好大曲子,姣姣,你讓一下。」

孫教授讓姣姣站起來,彈了首瀏陽河。

她得給「洋玩意」正名,才不是於敬亭說的「彈棉花」呢!

流暢的旋律聽得穗子如痴如醉,肚子裡的倆小娃也動了動。

於敬亭給她買了鋼琴磁帶,但哪兒比得上現場聽來得震撼。

一曲罷了,穗子意猶未盡,想求人家繼續,又有點不好意思開口。

孫教授看她這表情,索性又彈了幾首。

聽得穗子特別滿足,看得於敬亭嘴直撇,這洋玩意,哪兒嗩吶熱鬧?

從孫教授家離開,穗子對於敬亭說道:

「你覺不覺得,孫教授對我特別好?」

能不好麼,她是你親姨姥。於敬亭這麼想,嘴上卻敷衍,說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神奇的緣分。

「給她學費,她不收,只能多做點吃的給她,我總覺得占了人家便宜。」

「她敢收錢,有人能把她房蓋掀了。」

「你可別犯渾啊,那是咱姣姣的師父。」穗子以為是他要掀孫教授的房蓋。

殊不知,於敬亭說的是他丈母娘。

丈母娘是真護著穗子。

姣姣能拜這麼厲害的師父,也是丈母娘的功勞。

穗子在學校有點風吹草動,丈母娘隔著那麼遠都知道。

於敬亭看穗子這鼓鼓的肚子,想著丈母娘在電話里噓寒問暖,她一定很想看看外孫吧。

「媳婦,小舅過些天有假,想來咱家看看。」於敬亭試探。

「好啊,剛好開江魚要下來了,咱請小舅吃魚。」

開江魚,是東北四大鮮之首,特別鮮活,美味至極。

於敬亭聽她對娘家舅沒多大意見,於是繼續試探。

「我記得,丈母娘好像也挺喜歡吃開江魚的?」或許,媳婦當娘之後,不會那麼恨丈母娘?

穗子停下,剛還笑意盈盈的臉瞬間繃緊,雙目防範地看著他。

「你聯繫她了?」她的聲音裹挾著冷風,於敬亭一激靈。

「我隨口一說,你不願聽我就不提了。」

「人家是高貴的城裡人,瞧不起我這個農村的崽兒,你上趕著送禮,讓人家瞧不起呢?說不定她會覺得我們想要巴結她給你換工作。」

穗子深吸一口氣,好心情都被破壞掉了。

於敬亭不敢再提這茬,試探失敗了。

他原本想,穗子在孩子落地之前接受丈母娘,那是最好不過的。

穗子聽丈母娘就跟吃了槍藥似的,他這心愿怕是實現不了。

穗子意識到剛剛的口氣太沖,掩飾地攏攏頭髮,用雲淡風輕的口吻說道。

「我跟她已經是陌生人了,井水不犯河水,相互不打擾,我現在心如止水,根本不在乎過去的事。」

「嗯嗯,你不在乎。」才怪!這小娘們在乎的要死吧?

於敬亭想到穗子之前也是用這樣的口吻,自稱成熟女人,不在乎王佳蘭。

事實卻是,暗搓搓地在教案上寫滿了人家的名字。

「你為什麼這麼擰巴?」

越是在乎,越要裝不在乎,擰巴的像麻花——還是蜂蜜發麵胖嘟嘟的那種麻花。

「你說什麼?」穗子危險地眯眼。

於敬亭在嘴上比了個拉鏈的手勢,他保持沉默還不行麼。

擰巴的胖麻花,他得罪不起。

穗子心情不好,到家就躺床上,沒一會就睡著了。

做了個亂七八糟的夢,夢裡都是小時候的事兒。

她小時候有陣鬧饑荒,家裡沒菜吃,看別人家都上山挖野菜,陳麗君也帶著小穗子上山。

陳麗君是五穀不分的城裡大小姐,養得小穗子跟她如出一轍。

娘倆都不認野菜,混在村裡挖菜大軍里,看別人挖啥,她們也跟著挖。

穗子把有毒的曲菜娘子當曲麻菜採回來了,這倆種野菜長得特別像,陳麗君也分不出來,稀里糊塗一起剁碎包了包子。

吃得全家胖頭腫臉,隔了好幾天才恢復。

於敬亭站在床頭,雙手環抱,惆悵地看著睡著的穗子。

他不知道穗子夢到什麼,就看她在夢裡一會嘿嘿笑,一會揪揪臉要哭似的。

見穗子小嘴一直癟,嘴裡還念叨什麼,他把耳朵湊過去。

「媽,好吃......」

於敬亭抽了自己一下,讓他嘴賤。

說什麼不好非得說丈母娘,給媳婦說的想媽媽了。

穗子明明很想陳麗君,偏偏又要賭一口氣。

丈母娘明明關心穗子,偏偏又不直說為啥跟穗子鬧掰。

穗子的擰巴性子就是遺傳自陳麗君,娘倆脾氣幾乎一模一樣,就這麼僵著,啥時候是頭。

於敬亭見穗子夢裡都在想媽媽,於心不忍。

事兒是因他而起,給媳婦整難過了,那就得由他來哄好。

視線落在箱子裡的嗩吶上,他這無處安放的才華,總算是有施展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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