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藏在車廂里的,是個氣若遊絲的女人。

女人的眼睛緊閉,應該正處於昏迷狀態,呼吸急促沉重,就像破舊的風箱一樣。她的身體問題相當嚴重,暴露在外的皮膚上布滿了膿瘡,膿瘡內暗紅色的肌肉一抽一抽的詭異跳動著,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腐爛臭味。被衣服遮蓋的皮膚應該也是差不多的狀況,膿瘡里滲出的黏稠膿液已經把衣服都浸濕了,衣服黏糊糊的貼在身上,被牽動的時候,粘連的位置甚至拉出一根根噁心的粘絲。

即便是那些沒有被膿瘡覆蓋還算完好的皮膚也根本不能說正常,皮膚下遍布著疙疙瘩瘩的凸起,凸起的疙瘩時高時低起伏不定,就像是有什麼東西遊走一樣,甚至連臉孔額頭,也時不時的凸起一塊。

啪,就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脖子上的一塊凸起的疙瘩突然爆開,一大團冒著黏稠膿液的肉刺從裡面鑽出皮膚,肉刺很快潰爛,變成其他位置所見的膿瘡,只留下帶血的黏液,滴滴答答的往下滑落。

「嘔」,場面過於刺激,在氣味的助攻下,周圍幾個心理素質比較差的鎮民已經忍不住了,跑到一旁一陣乾嘔,就算是莫妮卡這種資深人士,臉色也頗為難看,只是強忍著沒有失態而已。至於巴布……他神色如常,完全看不出被噁心的氣味影響的樣子,只是怎麼也看不到他胸口的起伏,嗯,希望他閉氣的時間能堅持的更久一些吧。

「在後撤過程中,我們這個同伴不知是被攻擊了還是積累的污染過多,突然就爆發了污染症狀,我們只好帶著她趕緊逃了進來,不然讓她繼續留在邊緣,症狀估計惡化的更快。」胖首領嘆了口氣,垂著頭說到,「是我不好,我擔心你們看到我們帶著被污染的人,誤會她可能有傳染性,從而對我們產生牴觸心裡,嗯,我們之前走過的一些城鎮確實有這樣的情況,所以就想著矇混過關。」

「就這麼瞞著你們在鎮上躲幾天,等過幾天外面平靜了就離開,看看能不能碰碰運氣發現通往哪座大城市的入口,或許還來得及把她救回來。」胖首領最後又自嘲的笑了笑,搖頭道,「其實如果早知道你們這裡有人曾經做過邊緣旅人,我也就沒必要藏著了,大家都是出入邊緣的老手,肯定知道這種污染沒有直接的傳染性,不會產生誤會的。」

「維克托,維克托。」莫妮卡沉吟了一陣,突然提高了音量,果然,剛喊了兩聲,瘦小的維克托就提著個大箱子,從人群里鑽了出來。莫妮卡指指大車,「你去看看她情況怎麼樣。」

「老大你坑我,這種苦差事想起我來了,你上午挑匕首的時候怎麼不想著我啊,自己纏的不好看了還亂發脾氣,你……好好好,我這就看我這就看。」

「你,不許笑。」維克托老老實實去檢查傷者了,莫妮卡卻把巴布拉到一旁,瞪了他一眼才問道,「這人說的情況合情合理,如果說的是實話,那商隊確實不會有什麼問題,你覺得呢。」

「嗯?我記得明天才正式出發呢吧。」巴布一本正經的說道,「現在就詢問觀察員的意見,這個加班費是不是……」

「你給我把那兩把匕首還回來。」莫妮卡咬牙切齒。

「嘿嘿,不還。」巴布手腕一抖,匕首從袖口滑出了一半落入手心,但馬上又像活物一樣鑽回了袖口裡,「他說的應該是實話。剛才他解釋的時候我一直在觀察他的那些同伴。不管多完美多嚴密的布置都難免會有漏洞,比如說他,作為舞台的焦點他或許可以表演的非常完美,但燈光之外甚至舞台之外,那些沒有上場的人很難時刻配合他的表演,如果他在說謊,這些沒上台的人必然會露出破綻。這就是我說的漏洞所在了。而想成為一個最優秀的盜賊,就必須有一雙能看破一切漏洞的眼……」

「嗯?怎麼了?」莫妮卡正聽的津津有味,巴布突然沒聲了,忍不住看過去,發現巴布正帶著非常疑惑的表情,不知在想什麼。

「啊,沒什麼沒什麼。」巴布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會突然冒出最後這麼一句,好像習慣成自然的下意識行為一樣,但既然已經決定拋開過去活成新的自己,巴布也不再多糾結原因,稍稍疑惑了片刻就繼續說道,「總之,從他們行為舉止的細節來看說的應該都是實話,除非他們所有人都被騙了,不過這種可能就太低了,沒有考慮價值。」

「嘖,幻能高度附著,精神深度污染,靈魂抗性不足百分之十,侵蝕免疫度……」巴布和莫妮卡正在低聲探討,就聽到維克托揮霍口水的聲音,「嘿,老兄,這人被污染多久了?」

「五個多小時吧。」胖首領掏出一個東西看了看,「還沒到六個小時。」

「五個多小時?你說她抱著高濃度污染過了五天我都信,見鬼了,居然只有五個小時,她體內原本到底積累了多少污染能量啊。老大,確實是被污染的,但這情況太誇張了,我肯定解決不了,其他城市的話,不知道,沒去過,或許有人能處理吧,你們可以去碰碰運氣,只要能找到路……別推,別推啊。」

把這個精神污染源轟到一旁,莫妮卡朝著鎮長點點頭。鎮長顯然鬆了口氣,滿臉堆笑的說著歡迎來訪想休整多久就修整多久之類的廢話,隨即向一旁治安隊的隊長使了個眼色,由他出面把商隊的人接進鎮上招待,到時候會在鎮中心畫出一片臨時區域,供他們展示自己的商品。

「我親愛的莫妮卡。」鎮長的擁抱又一次落空,只能幹笑著和莫妮卡保持著距離,「怎麼樣,確定他們沒問題了?」

「暫時吧。而且他們是被打進來的,現在要是趕他們走,等於是讓他們去死,說不定反而會讓他們變為敵對態度。」莫妮卡盯著商隊離開的背影,思索了一陣,突然露出古怪的微笑,「沒關係,鎮長你們也不用擔心,他們來也未必不是好事,計劃稍微調整一下,就算他們真的有壞心,咱們只要不給他們留下機會不就好了。維克托,你再去跑一趟,,把其他人都召集到總部,一小時以後碰面。記得注意嚴格保密,不要讓外人知道。」

目送似懂非懂的鎮長和維克托先後離開,莫妮卡臉上的鎮定自若才慢慢消失,看著商隊進入的方向不知道在思索著什麼。

「現在召集人手,看來你是打算今晚就出發了?」巴布一直守在莫妮卡身後,直到身邊的人都漸漸散去,才輕聲說道,「怎麼,還是擔心這支商隊會有什麼問題嗎?」

「對,今晚就解決問題,今晚他們第一天來,鎮里肯定要辦個歡迎的宴會,這些人是宴會的主角,是所有人注意的焦點。就算有什麼壞心思,被所有人盯著他們也不可能在今天就動手。等過了今天,他們有機會動手的時候,咱們已經回來了,始終不給他們留下動懷念頭的餘地。」莫妮卡稍一猶豫,扭頭瞟了巴布一眼,還是繼續說道,「還有更重要的一點,他們在邊緣里和節點糾纏了至少五個多小時,雖然最後還是逃離了,但肯定多少會製造一些戰果的,咱們借著這個機會進去,是補刀的最好時機,等於他們無意中給咱們當了炮灰,也算是他們逃進來保命的代價吧。」

「很不錯的結果,算是雙贏了,這不是挺好嗎,為什麼你看起來並不是很滿意?」

「其實我只是突然想通了一件事。」莫妮卡頹然苦笑,「當我因為有人幫咱們做炮灰替咱們清理敵人而高興的時候,我突然想到,十年前是不是一樣有人站在這個位置,為了有炮灰鋪路而欣喜?呵,應該是有的吧,只是那時候的炮灰是我們而已。」

巴布笑了,拍拍她的肩:「活下去的代價。」

「是啊,活下去的代價,死小孩。」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叫誰,但當她低下頭再重新抬起的時候,精神狀態已經回復了正常,「計劃臨時調整了,時間上你那邊沒問題吧。」

「時間上倒是沒有,但我有一件事不太理解,想先確認一下。」

「嗯?」

「你剛才說把他們趕走就等於讓他們去死?他們也說過等咱們解決了外面的問題他們就離開?我總覺得很奇怪,就好像他們被困在這裡了一樣,就算邊緣有節點,他們不進入邊緣而選擇從其他方向離開不就完了?」

「你等等,我沒懂你的意思。」沒想到,莫妮卡表現的比巴布還迷茫,就想巴布問了一些正常人常識之外的東西一樣,「你說不經過邊緣,那怎麼離開啊?」

「嗯?朝其他方向走呢。」巴布隨便指了個相反的方向,「一直走,總能去到其他城鎮吧。」

「不管哪個方向,一直走不就進入邊緣了嗎,你以前不會連這種事都不知道吧。」莫妮卡突然一拍額頭,恍然道,「不過難怪,如果以前沒關注過邊緣知識的話,也不會知道這些常識的。好吧,你想的沒錯,想要離開現世,就必須經過邊緣。」

「現世……」巴布突然明白了,也許這個世界和他認知中世界應有的樣子有著微妙的不同,一些聽起來似乎可以共通的稱呼,也不一定就完全相同,因此他試探著問道,「咱們常說的現世,究竟有多少個?」

「誰知道呢,幾千?幾萬?也許無數個吧。」莫妮卡雖然很不理解,但還是頗為耐心的答道,「這種東西沒法統計,不可能有答案的。」

「我明白了。」巴布按著額角嘆息一聲,「所以最後一個問題,一個現世就是一個小鎮?」

「那可不一定,也許是小鎮,也許是大城鎮,也許是城市。」莫妮卡比劃了一個範圍擴大的手勢,「據說還有極少數現世能容納一座幾十萬人口的巨型城市呢,可惜,我接觸過的人里從沒有人見過。」

「很好,這個世界真是……太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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