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滿天,紅霧瀰漫。

抬頭看不見日月星辰,空氣中充斥著厚厚的塵埃,讓天空永遠都灰濛濛的一片。

揮之不去的霧氣,為世間的一切蒙上了一層血色,透過血色,每一樣東西,都顯得朦朧而猙獰。

咯吱,咯吱。

隨著一陣單調刺耳的摩擦聲,一坨臃腫的爛肉在迷濛的霧氣中穿過寬闊的長街,肉球的表面布滿了黃綠相間的肉瘤,血泡不時破裂,在地上拖出一條長長的污跡,肉瘤之間幾根長長的觸手伸出,無意識的扭曲揮舞著,觸手上粘上的碎鐵片不時跟著觸手在地上拖行,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一座廢城,幾條長街。

長街還算寬敞,最寬的一條差不多七八米街中間砌著長長的花壇,把路面左右分開,兩側每隔差不多的距離,還豎著用途不明的金屬立柱,沿街排列像站崗的哨兵一樣。

縱橫交錯的幾條街道,把城市分割的像格子一樣,沿街每隔不遠就建著一棟房屋。兩到三層的房屋都是由磚石建造,算不上太大,但每一棟房屋的樣式都不同,各具特色,而且工藝精緻,造型別致,不管是紋飾還是裝潢都相當華美,一棟挨著一棟的排列下去,看起來就像是藝術品一樣。

灰撲撲的街面也不知道什麼材質的,硬度很高,而且歷久彌新,街邊那些漂亮建築的周圍,則是裸露在外的泥土地面。不知當年這些地面是否綠草如茵繁花如簇,但現在只剩下了乾涸的黃土,黃土之間,偶爾還會散布著幾座銅像或者石像,做工精細的塑像點綴在藝術品一樣的房屋之間,讓城市平添一種別樣的美。

咯吱,咯吱。

臃腫的爛肉,就在寬敞堅硬的長街上蠕動前行,沿街看去,曾經風情萬種的城市,此時已是滿目瘡痍。

街上停著不少名為廢車的金屬造物,這些廢車或者撞在一起,或者歪歪扭扭的撞上路邊的建築或者中間的花壇,甚至有的把路邊的金屬杆都撞倒了好幾根。這些廢車每輛都殘破不堪,散落在寬敞的街道和藝術品般的建築之間,彰顯著城市曾經的輝煌與絕望。

長滿了觸手的爛肉,漫無目的的在長街上遊蕩,慢慢爬上了一輛廢車的車頂,舒展著觸手向四周揮舞,廢城,殘骸,恐怖的怪物,此時此刻,城市儼然就是一副末日後的畫卷。

然而,就在爛肉詭物盡情舒展觸手的時候,一張大嘴破開濃濃的紅霧突然出現,以一種違背常理以小吞大的形式,把散發著濃濃的污染氣息的詭物一口吞了下去,嚼了幾口之後,噗的一聲,把粘在觸手上的破爛金屬都吐了出來。

腳步聲響,一個模糊的抱著孩子的人影,朦朦朧朧的從霧中浮現,跟著就是一片黑影。在叮鈴叮鈴的悅耳鈴聲中,一輛大篷車碾碎了廢城的寂靜,從迷濛的濃霧中緩緩駛來,車頂上,一塊木牌搖搖晃晃,格外醒目。

莫妮卡與巴布商會。

哦,還有朱蒂。

「我知道你們喜歡拿自己的招牌和商會名字來玩,但是,能不能別把我也帶上。」大篷車駕駛艙里,一身女僕裝的黑色短髮女人從一本厚厚的書里抬起頭,摸著臉上的繃帶,用一種毫無起伏的聲調說道,「總覺得招牌上我那個名字讓人看到了,是一件很羞恥的事。」

「沒事,習慣了就好了,我是指羞恥這件事。」莫妮卡頗為滿意的敲了敲車頂,外面就是那塊招牌的位置,隨後把頭探出窗外,透過迷霧打量這座美麗的廢城,突然提高音量喊道,「還沒玩夠嗎?別走太深,你在看什麼?」

她問的是霧中的巴布。

沿著公路前行,剛進入這座廢城沒多久,巴布就抱著安娜跳下了大篷車,在荒蕪的城市裡漫步,還不時停下來,細細欣賞街邊的建築和雕塑,一大一小的兩人不緊不慢的,就像是在現世里遊覽城市一樣。

這一路上,巴布已經在七八座建筑前駐足過,其中好幾座看的都相當仔細,而小安娜也吞掉了三四隻龐大臃腫的詭物,連根觸手都沒剩下,正摸著肚子滿臉幸福的躺在巴布的懷裡,享受著最信賴的人溫柔的撫摸,偶爾抱著手啃上兩口,笑的別提多開心了。

「唉,無論看多少次,都覺得相當詭異。」莫妮卡行若無事,但朱蒂卻捂著眼睛嘆了口氣,就在幾秒之前,一臉溫順無害的小傢伙剛剛又吞掉了一隻遊蕩中的邊緣詭物,抱著一根殘留下來還在扭動的觸手手舞足蹈,還不時的試圖朝自己哥哥嘴裡塞。朱蒂實在看不下去了,只能自己蒙上眼睛,哀嘆道,「活了二十多年,我以前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和幻世主宰一起旅行,更沒有想到過這樣的旅行會如此刺激。」

「呵,還是那句話,習慣就好。」想起一路走來的經歷,莫妮卡笑了笑,和小安娜一起的時間雖然不長,但經歷相當豐富,笑著搖了搖頭,莫妮卡輕聲說道,「小傢伙雖然不是人類,但她並不邪惡,她雖然不能看,不能聽,不能說,但還是努力的對身邊已經接受的人表示著善意。」

「我明白,而且她還救了我,你放心,我不會對她有什麼想法的。如果我是一個城市居民,每天過著平凡普通一成不變的生活,也許我會很害怕她,但是,咱們是旅人啊。」朱蒂拉開斗篷的兜帽,仰頭看著邊緣灰濛濛的天空,輕聲道,「遊走在邊緣之中,終日與詭異和未知為伴,奔波的腳步永不停息,歷經風險,用生命把繁榮與希望帶給現世,這就是旅人的寫照。身為旅人,這點接受能力還是有的,何況除了旅人,我還是邊緣學者啊,對我們來說,能和主宰同行,簡直是夢寐以求的事,能有這樣的經歷,即便是一會被她嗦幾口我也願意。」

「不,你的治療昨天已經結束了。」莫妮卡白了她一眼,「安娜已經懶得嗦你了。」

「嘖,這樣啊。」朱蒂遺憾的嘆了口氣,也不知是不是被嗦上癮了,但也沒有再多解釋什麼,重新打開厚厚的書本低下頭去,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又抬起頭,朝窗外揚了揚下巴,「提醒一句,你的小男友情況有點不對。」

「我知道。」莫妮卡臉上微微一紅,但很快就陰沉下來,輕聲道,「自從進了這座城市,他對環境的關注就有點過度了,而且隱隱約約有些緊張的情緒。他心裡有秘密,而且是很大的秘密,這我能猜到,但我相信他,需要我知道的時候,他自然會告訴我,所以……我不打算多問。」

「但是你還是會擔心,對吧。」隔著繃帶雖然看不清表情,但朱蒂的目光卻仿佛可以洞悉人心,平靜的看著莫妮卡說道,「多疑多問和關心支持並不是一回事,以你的閱歷不該分不清兩者的區別,是太過在意了嗎?這可不像是對待小男友的態度,更像是對待……親人……的態度。」

莫妮卡一言不發的盯著表情寡淡的朱蒂,板著臉沉默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不是要繼續看書嗎?」

「噗嗤。」朱蒂捂著嘴輕笑,順手拉起兜帽低下頭去,聲音像是憋著笑一樣發悶,「我看書的時候一般特別專注,車子是不是停下,身邊的人是不是偷偷下車約會,我都感覺不出來,你就放心……唉唉,我的傷還沒全好,不能動手啊,動鞭子也不行,哈哈哈……」

「嘁,多嘴的傢伙。」

莫妮卡收回威脅的拳頭,卻忍不住也露出了笑容,咬著嘴唇想了想,瞪了低著頭但肩膀抽動的朱蒂一眼,乾脆停下了大篷車,連車門都沒開,直接從敞開的窗戶跳了出去。

外面風平浪靜,巴布大手牽著安娜的小手並排而行,就走在前面不遠處,走走停停,不緊不慢,讓莫妮卡幾步就追了上來。

聽到身後熟悉的高跟鞋聲,巴布頭也沒回的輕聲感嘆:「感覺好安靜啊,街上也沒什麼變異體和詭物。」

「不然呢,變異體本來也不常在白天跑到野外。」莫妮卡沒好氣的說道,「至於詭物,這麼一會小傢伙都吃了四隻了,你還想要多少。」

一邊說著,莫妮卡一邊搶過安娜捏在手裡的一根小觸手,把還在扭動的觸手塞回安娜差點哭出來的嘴裡,算是終結了這幅獵奇的場面。安娜滿意的嚼了嚼,空出來的另一隻手順手拉住莫妮卡的手,三人連成一串,站在廢城的街邊,靜靜的欣賞著這片破敗的美麗。

確實破敗,一片狼藉。

街面上隨處可見廢車的殘骸,街邊的建築也並未倖免。

絕大多數建築都被砸爛了窗戶,門也破破爛爛的,明顯是被外力破壞的,房子內外都凌亂不堪,到處都是翻找搜索後的痕跡,就像兩人剛離開索爾鎮時,經過的那家銀行一樣。

只是這裡更嚴重一些,不少建築的外牆上,可以看到一個個黑乎乎的孔洞,大概手指粗細,幾個一組,很想前幾天在東古城外的農莊門口看到的痕跡。房屋周圍,不僅到處是廢棄物的殘骸,牆體上有不少裂縫和破損,地面上還經常可以看到大片大片乾涸的血跡。

一片血污旁,沾著一大塊髒污的紙片,紙片粗糙厚實,上面還印著不少東西。也許是因為時間太久,紙上的文字和數字都已經看不清楚了,只有正面最大的那幾副圖畫還能勉強分辨。最大的圖畫很簡單,就在畫面正中,一股蘑菇狀的雲團拔地而起。至於其他圖畫,殘破的城市,倒塌的建築,飛舞的蝗蟲,山一樣的巨浪,裂開的地面,最顯眼的,還是那些正在攻擊其他人類的人形怪物,這些圖畫每一副都栩栩如生,根本不像畫的,簡直像真的一樣,看上去就觸目驚心。

「這是……」莫妮卡看著觸目驚心的圖片,最終只能輕輕嘆了口氣,「感覺都是很可怕的災難啊。」

「不知道。」巴布搖了搖頭,「對這些災難沒印象了。」

莫妮卡一愣,側頭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巴布。

「都倫,西大陸的歷史名城之一,曾經都倫王朝的首都。建築涵蓋了從拉姆斯時期到麥恩時期整整七百年的建築風格,而雕像大多是東米特帝國時代的手法。」

莫妮卡沒有打斷巴布,但眼神變得更複雜了,有幾分意料之中,更多的卻是驚異和錯愕。

「都倫王朝雖然退出了歷史舞台,但都倫市留了下來,經過數百年的變遷,最後變成了旅行之都和藝術之都,一年四季,遊人不斷,全市一百三十萬人口,幾乎全靠外來人口支持。呵,是不是很奇怪我怎麼知道的?我之前沒有騙你,我也在找答案,看到這片環境的時候,這些信息自然而然就從我腦子裡冒出來了,很詭異是吧,還有更詭異的呢,你跟我來。」

巴布表情僵硬,也不等莫妮卡回答,帶著她就沿街向前,走了不到五分鐘,街邊的景物就漸漸開始變化。

「這些建築其實都是古蹟,但還在使用,外圍都是民宅,越往裡走,功能性的建築就越多,建築規模也就越大,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造型還是那麼別具特色。」

「然後,不出意外的話,沿著這條街到路口右轉,繞過遮擋視線的幾棟大樓就能看到了,一座四層高二百米寬的巨型洋館,古樸典雅的,看上去像宮殿一樣。呵,那是西大陸最有名的展覽館之一,而它斜對面幾百米的位置,就是都倫最大的劇院,一座看上去像小型城堡一樣的古蹟。」

莫妮卡沒有說話,默默的跟著巴布向前,耳中聽著他的敘述。果然,繞過幾棟大樓,一座曾經華美如今破敗的『宮殿』就出現在視野之中,莫妮卡心裡一緊,只覺得血流都加快了幾拍。

「這裡的安保系統,也是整個西大陸最頂級的,不過……」巴布一直走到宮殿的入口處,也沒觀察,直接抱起安娜,摟住莫妮卡的腰,隨後一按腰帶。一根鉤索彈出,拉著三人直衝入口的拱頂。

拱頂上不少華麗的浮雕,讓三人有足夠的位置可以立足,站穩腳步後,巴布指了指一個浮雕背後的隱蔽處。莫妮卡順著看過去,隱蔽處用筆畫著一張笑臉,笑臉下面還寫著兩排字,莫妮卡看不懂這些文字,只能看著巴布指了指它們。

「第一排是禮物已取,謝謝款待。」

「第二排呢?」

「你的朋友。」巴布頓了頓,嘆了口氣,聲音疲倦的說道,「巴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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