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雙喜躺在窄床上,沒有詐屍的跡象。

陽九掃視一圈,沉聲道:「譚捕頭,如果你在這裡,還請現身一見。」

也不見譚雙喜的靈魂出現。

看著譚雙喜完好無損的屍體,陽九嘆口氣,抱拳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得罪了。」

先在譚雙喜的屍體上開道口子,再將口子縫好,就能看到譚雙喜的生平。

譚雙喜必然跟那些女屍的案子牽扯很深。

但陽九不信這傢伙是畏罪自盡。

被人迷暈後丟進井裡,照樣能……

剛準備動手,就聽門外甘思思說道:「你幹什麼?不能進去……」

陽九過去打開門,看到被甘思思攔下的是一個白衣青年。

這青年相貌文雅,腰間挎著個布袋子,看著有些滑稽。

陽九拉開擋在身前的甘思思,笑問道:「你是仵作?」

「回大人,小的正是揚州府衙唯一的仵作郭春。」那青年恭聲答道。

聽到這個名字,陽九莫名想笑。

記得曾經有個笑話,說的就是這個名字。

三個男人的姓合到一起就是「郭」,而「春」拆開後是三人……

「大人,小的是奉知府之命,前來協助大人。」郭春再次抱拳。

陽九側身讓開,道:「好,你先驗屍吧。」

郭春也不客氣,進入屋子,取下布袋子,從中拿出各種刀具。

作為仵作,吃飯的家當就得隨身帶著。

郭春沒有任何的猶豫,一刀就割開了譚雙喜的喉嚨。

「很乾凈,是死後才被拋屍井中的。」郭春得出結論。

陽九想說這還需要將喉嚨割開?

捏開譚雙喜的嘴巴,裡面非常乾淨,就足以說明一切。

不過郭春的這一刀,陽九很是欣賞,省得自己動手了。

看郭春還想割開譚雙喜的肚子,陽九急忙攔住,勸道:「差不多得了,你都割開,誰縫啊?」

郭春想說你不就是縫屍人嗎,但這話他可沒膽說。

要是別的縫屍人還好,可陽九來自東廠,而且還是東廠的天字一號縫屍人,官居六品,享四品大員的俸祿,就是知府關啟文都得對陽九客客氣氣。

郭春還想再驗驗屍,卻被陽九給趕了出去。

「什麼嘛,死因還沒查明……」郭春小聲咕噥。

甘思思將門關上,道:「讓你割一刀,已經很不錯了,快回家洗洗睡吧。」

郭春想要反駁,但看到甘思思的容顏,臉一紅,匆匆離去。

有了郭春的那一刀,陽九就能縫屍。

他拿出一根香,正要點燃,卻見譚雙喜的屍體突然翻身坐了起來。

譚雙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嚨,緩緩扭轉頭,眸光呆愣地看向陽九。

陽九解釋道:「割你一刀,也是為了查明當年的真相,見諒。」

「不是你割的,你道什麼歉?」譚雙喜沒有張嘴,聲音卻從嘴裡飄出。

陽九走過去,仔細檢查,皺眉問道:「你的魂被鎖在屍體里了?」

「很痛苦。」譚雙喜道。

這種情況,陽九還從沒碰過到。

有拘鬼符在,他能抓鬼,但將被鎖在屍體里的靈魂取出來,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做。

「心,割開我的心……」譚雙喜再次開口。

鎖魂一般都是鎖在心裡,陽九倒是將這點給忘了。

陽九拿出飲雪刀,一刀刺進譚雙喜的心口,正中心臟。

一縷黑煙頓時冒出,在旁側化作譚雙喜的模樣。

收起刀,陽九問道:「沒事吧?」

「多謝陽大人。」譚雙喜抱拳行禮。

陽九微一點頭,告訴譚雙喜他要先縫屍,然後再好好聊聊。

譚雙喜沒有打擾,安靜地呆在旁邊。

他一直想要出來,卻是無法弄開封住井口的巨石。

此刻被陽九從心臟里解救出來,沒想到陽九居然還能看到他。

那些塵封已久的往事,該是重現於世的時候了。

兩處傷口,陽九很快就縫好。

《生死簿》出現後,開始記錄譚雙喜的生平。

譚雙喜自幼孤苦,後來為了活下去,跑到一座土匪的山寨里當嘍囉。

在那山寨里,譚雙喜練就了一身的武藝。

後來大當家的解散了山寨,譚雙喜離開後,在縣衙謀得了一份差事。

譚雙喜武功高強,踏實能幹,深得縣太爺的信任。

這個縣太爺正是後來的常樂侯馮春澤。

馮春澤升任揚州知府後,譚雙喜也跟著來到了揚州。

就是在揚州,馮春澤突然心性大變,總讓衙差們抓來年輕貌美的黃花閨女,供其享用。

譚雙喜得知後,跑去質問馮春澤,卻被馮春澤說服。

此後的日子裡,譚雙喜明知道城中那些失蹤的姑娘,都在州衙,卻什麼都做不了,良心受到了極大的譴責。

馮春澤蹂躪那些姑娘後,自然不會讓姑娘活著離開。

被殺死的姑娘,剛開始都被偷偷埋到了亂葬崗。

到後來,馮春澤索性親自背著屍體丟進了州衙後院的那口井裡。

一次,譚雙喜經過馮春澤的房間外,聽到屋子裡有姑娘的悶哼聲。

他沒忍住,湊近戳破窗戶紙,向里一看,雙拳緊握,差點沒忍住就沖了進去。

剛被馮春澤奪走清白身的姑娘,赤條條被綁在榻上,馮春澤拿著紙在水盆里弄濕後,輕輕蓋到那姑娘的臉上。

一層又一層,直到那姑娘不再掙扎,馮春澤便站起身狂笑。

馮春澤很快就背著屍體出來,準備去井裡拋屍。

「大人,停手吧。」譚雙喜出現在井邊,悲聲相勸。

馮春澤還是一個小小的縣令時,絕對是個為民做主的好官。

誰能想到隨著官越做越大,馮春澤竟會變成吃人的惡魔。

「雙喜,我的事,你不要攪進來。」馮春澤沒有讓譚雙喜親自去抓姑娘給他,已經算是對譚雙喜最大的恩澤。

譚雙喜突然腦子一抽,猛地撲上前,雙手死死掐住馮春澤的脖子,就想將馮春澤丟進井裡。

馮春澤只是個文人,從未練過武,自然不是譚雙喜的對手。

他的一張臉憋得通紅,眼珠子都開始翻白。

譚雙喜遽然清醒,急忙鬆手,跪地請罪。

「下不為例。」馮春澤邊說邊咳嗽,捂著喉嚨匆匆離去。

譚雙喜癱軟在地,他知道,這州衙他是待不下去了。

次日,他就去向馮春澤請辭。

馮春澤假意挽留,看譚雙喜去意已決,便拿來酒,說是送行酒。

馮春澤對譚雙喜有恩,就算這是毒藥,譚雙喜也得喝。

一碗酒下肚,譚雙喜很快就失去了知覺。

等他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被綁在窄床上,旁邊放著一盆水,還有厚厚的一疊紙。

「大人,收手吧。」譚雙喜再次相勸。

馮春澤從旁側過來,嘆道:「雙喜,我待你如兄弟,你卻棄我如敝屐……」

譚雙喜不再說話。

馮春澤也懶得廢話,將濕水的紙一層層放到譚雙喜的臉上。

剛開始的時候,譚雙喜還能用舌頭舔破紙,可隨著臉上的紙越來越厚,他無比痛苦,身軀顫動,最終丟掉性命。

【縫屍一百零三具,獎勵宿主推理術。】

譚雙喜作為揚州州衙的捕頭,辦案能力超強。

但有了這推理術,陽九若去當捕頭,能力絕對遠超譚雙喜。

不過,陽九並未服用這顆推理術的藥丸。

他不想要太多的能力,比如這推理術,若是送給正直有能力的人,方為物盡其用。

看向譚雙喜,陽九笑問道:「譚捕頭,如果現在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是會殺了馮春澤,還是繼續選擇被馮春澤所殺?」

譚雙喜搖搖頭。

陽九嘆道:「當年你放過了馮春澤,往後數十年,慘死在馮春澤手下的無辜者有多少,相信譚捕頭心裡……」

「他……還活著嗎?」譚雙喜猛地抬頭。

陽九笑道:「活著,而且活得很好,常樂侯能不好嗎?」

得知馮春澤都封了侯,譚雙喜是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正如陽九所說,就因當年他的軟弱,結果讓無數無辜慘死,真是罪孽深重。

「譚捕頭,如今馮春澤是保守派的代表,極力阻止狄閣老推行新政,天下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只有新政才能帶給他們希望……」陽九想勸譚雙喜去指證馮春澤。

馮春澤畢竟是侯爺,想要扳倒,必須得有真憑實據。

譚雙喜想了想,抱拳說道:「陽大人,我願效犬馬之勞。」

居然該如何,譚雙喜決定全聽陽九的。

陽九笑笑,道:「你可在肉身上休息。」

走出屋子,看到的是甘思思滿是擔心的臉。

回到正堂,狄居易還在看卷宗。

「狄老,明天我們回長安的時候,要帶上譚捕頭。」陽九直截了當地說道。

狄居易微愣,不解地問:「帶譚捕頭的屍體作甚?」

「指證常樂侯。」陽九微笑。

狄居易搖搖頭,只覺陽九這想法,實在過於離奇。

想要扳倒常樂侯,還是得找到真憑實據。

「這卷宗是馮春澤讓人整理的,裡面會有證據嗎?」甘思思的一句話,讓狄居易老臉泛紅,差點咳得嗆死。

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三十多年,即便當年真有證據留下來,也被歲月沖刷得乾乾淨淨。

狄居易之所以翻卷宗,也是過於著急,好麻痹自己。

陽九也沒想過要說服狄居易,當即去找關啟文幫忙。

從揚州到長安,得走月余,如今天氣炎熱,想運送譚雙喜的屍體,防腐是最難的。

次日出發的時候,關啟文很是大方,將冰窖里僅剩的一些冰塊放進棺材裡。

待到冰塊徹底融化,陽九就得再尋找冰塊,才能保證譚雙喜的屍身不腐。

這一路上為了買冰,陽九可是花了不少銀子。

狄居易對陽九的行為,不屑一顧。

他心裡想的是到了長安城,他該如何厚著臉皮去見朝中百官,去見長安百姓?

「陽大人,讓你破費了。」休息的時候,陽九又從城中大戶人家家裡買來了冰塊。

譚雙喜看得都過意不去。

陽九笑道:「錢就是花的,我一直都很好奇,到底是誰將你的靈魂鎖進心裡的?」

馮春澤顯然沒這個本事。

「一個手持古怪幡旗的人。」譚雙喜答道。

陽九莫名想到了送喪翁,隨即又搖搖頭,送喪翁不可能無處不在吧。

數日後,一行已是接近長安城。

穿過前方的峽谷,就是八百里秦川,到時候官道平坦寬闊,馬車的速度就能提上去。

陽九騎馬走在最前面,突然揮手停下。

甘思思追上來,問道:「九哥,怎麼了?」

他們才剛休息過,不可能又要停下休息。

「不對勁。」陽九道。

甘思思的右手猛地摁住劍柄,低聲道:「有殺氣。」

狄居易從馬車裡探出腦袋,笑道:「看來有人不希望老夫活著回到長安。」

狄居易回到長安,對保守派官員而言堪比末日。

這一路走得太過順利,陽九都感到不可思議。

狄居易只帶著幾個會武功的家丁,真要遇到山匪,肯定抵擋不住。

想殺狄居易的那些人,不可能派親信動手,他們只會多花銀子,請土匪出馬。

為了錢,那些山匪可不管你是狄閣老,還是武聖人,照殺不誤。

陽九低聲道:「思思,保護好狄老。」

土匪的埋伏圈子,還在前面,陽九及時察覺,才沒能走進去。

相信在他們身後,也有負責封堵後路的匪眾。

陽九說完一揮馬鞭,縱馬朝前狂奔而去。

甘思思翻身下馬,來到馬車旁邊,凝神戒備。

「殺……」前方很快傳來喊殺聲。

狄居易滿臉擔心,道:「甘姑娘,我們要不要去幫幫陽大人?」

「九哥讓我們呆在這裡。」甘思思相信陽九的能力,哪怕心頭再擔憂,也不想跑去給陽九添亂。

「兄弟們,沖啊。」後方遽然也傳來喊聲。

只見有十幾個土匪,手持大刀,面蒙黑巾,叫嚷著衝來。

甘思思拔出桃花劍,快速沖向那些匪眾。

狄居易的家丁守在馬車旁邊,神情凝重。

鏘鏘鏘。

甘思思飛身過去,桃花劍出如桃花飛舞,一劍盪開數把大刀。

這些匪眾的功夫底子都很不錯,就是配合雜亂無章,只知道掄起大刀一味往甘思思身上招呼。

甘思思且戰且退,時不時一劍割破一個匪眾的喉嚨。

退到馬車這邊時,在她身前,只剩下五個匪眾。

那幾個家丁立馬過來幫忙,數息間,就將那五人給解決掉。

「你們保護好狄老,我去幫……」甘思思剛翻身上馬,就看到陽九騎馬迴轉。

奔到近前,陽九笑道:「路障都清除了,繼續上路吧。」

到了前方,只見路邊和兩側的山林中,全是屍體。

所有屍體都是嘴角溢血,但身上又沒有明顯的外傷,非常詭異。

為了不給縫屍人增加負擔,陽九隻將這些土匪的心臟用刀氣斬碎。

心還在胸中,無需縫屍。

看到陽九一人在頃刻間就解決掉了如此多的敵人,狄居易都感到不可思議。

如此本事,卻留在東廠當個縫屍人,真是太可惜了。

穿過峽谷,進入平川,馬車跑得極快。

陽九早早傳出消息,讓官兵去峽谷清理屍體。

再度回到長安城,狄居易掀開車簾的一角,望著熟悉的畫面,老眸噙淚。

陽九讓甘思思送譚雙喜的屍體到東廠,暫借一副寒玉棺存放,他自己則是跟著狄居易進宮。

武三月在養心殿外的花園裡召見了狄居易。

狄居易跪在地上,自稱「草民」。

武三月趕緊將他扶起,笑道:「狄卿,回來就好。」

武三月當場恢復了狄居易的丞相官職,並御賜尚方寶劍,可斬亂臣賊子。

君臣相聊片刻,武三月命人將陽九叫進來。

此次她果然沒有看錯人,陽九出馬,這麼快就請回了狄居易。

有狄居易在,武三月的心都是踏實的。

「陽九,想要什麼賞賜?」此次陽九立下大功,武三月自然得好好賞賜。

陽九道:「聖人看著賞就是了。」

狄居易眉頭立即皺起,陽九竟敢如此跟聖人說話,難道就不怕聖人……

誰知武三月非常沒有動怒,反而在笑,道:「那等朕想好了,再給你賞賜,退下吧。」

「聖人,陽大人還不能走。」狄居易站起身,緩緩說出常樂侯馮春澤的罪行。

武三月聽後轉身看向遠處。

馮春澤是先皇親封的侯,如今早已賦閒在家,這時候動他,只會落人口實。

「聖人,馮春澤是那群保守老臣的領袖,不除,新政恐……」狄居易有點著急。

武三月轉過身,問道:「狄卿,可有證據?」

想動常樂侯,就得拿出真憑實據。

如果馮春澤真是壞事做盡的大惡人,殺之絕對能攬民心,就如殺武有道那樣。

但如果……

武三月心想她連自己的親弟弟都殺了,一個馮春澤為何殺不得?

新政難以推行的根源,其實正是這群保守老臣的阻擾。

馮春澤既然在家裡養老,就該好好養老,在暗中插手朝政,已是死罪。

「此案已過去三十多年,想要找到證據……」狄居易如實說道。

陽九卻在此刻開口道:「只要讓常樂侯親口承認便是。」

「讓馮春澤親口承認?」武三月饒有興致。

陽九道:「聖人可在今夜急召常樂侯進宮,到時候,我自有辦法讓他認罪。」

「好。」武三月爽快地答應。

離開長安數月,再度回來,狄居易感覺聖人真是變了很多。

換做以前的聖人,陽九這般胡鬧,怕是早被砍掉了腦袋。

聖人的這種變化,無疑是好事。

狄居易很是欣慰。

出宮後,陽九直接回到縫屍鋪,先補了個覺。

醒後到火鍋店吃了晚飯,看時間差不多了,就帶上譚雙喜的屍體進了宮。

武三月特許將譚雙喜的屍體放到一座空房間裡。

這間房裡還有隔間,到時候,武三月可和狄居易等大臣躲在後面,靜看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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