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白髮蒼蒼的老者,疾步進來,滿面笑容,如癩蛤蟆顫抖的後背似的。

此人正是曹龍。

曹劍立即起身,抱拳行禮,道:「見過家主。」

「曹劍,家有貴客,怎沒上點心果盤?」曹龍眉頭一皺,寒聲斥道。

曹劍急忙說道:「我這就去辦。」

「再拿老夫珍藏的好酒來。」曹龍大笑著坐下。

在場的官員,有六扇門的神捕,也有鎮屍司的明衛,然而坐在首位的卻是東廠的縫屍人,曹龍感覺這很有意思。

相互介紹過後,曹龍朝陽九抱抱拳,笑道:「陽大人真是年輕有為。」

「曹家主也是老當益壯。」陽九道。

曹龍哈哈大笑,不置可否。

曹劍倒是很快送來了點心和果盤,還抱著一壇酒。

尚未開封,就能聞到酒香。

陽九都非喝酒的行家,也能聞出這壇的確是好酒。

冷血的嘴巴動了動,饞得都在流口水。

酒罈子開封后,酒香四溢,就是很少飲酒的絕情,也想嘗一口。

曹龍是個人精,絕對的老狐狸,絕情心知必須得有人忍著饞,不被這老狐狸算計。

否則即便公孫青帶領大軍過來,他們也會落入曹龍的手裡。

絕情下意識看向陽九,倒想看看,接下來陽九會如何應對。

曹龍既然來到這裡,必然是準備有所行動。

別看現在吃著點心,喝著美酒,彼此間相處得非常融洽。

但翻臉這種事,隨時都會發生。

曹龍親自給每個人都倒上了酒,然後端起酒碗,笑道:「諸位大人光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老夫先干為敬。」

只有冷血舉起酒碗,仰頭一口喝盡。

察覺曹龍的目光看過來,陽九笑道:「我剛成親,喝酒不利生孩子。」

「對對對,是這個理。」曹龍哈哈大笑。

然後曹龍看向絕情,卻聽絕情說道:「我不擅飲酒,一吃就醉。」

冷血差點就脫口說出絕情你千杯不倒。

馮豹也是笑道:「我跟絕情大人一樣,不勝酒力。」

「冷血大人,來來來,他們都不喝,這壇好酒,你我共享。」曹龍給個眼神,曹劍便拿起酒罈,給二人斟酒。

半壇酒下去,曹龍的老臉也是喝得有點紅。

冷血的臉頰更是跟猴屁股似的。

「曹家主,不行了,這酒太猛了,我是喝不動了。」冷血率先認輸。

曹龍道:「真是老了,年輕的時候,老夫一人便能喝乾這一壇,而且頭腦清醒,沒有絲毫醉意。」

在公孫青沒有回來前,陽九不打算談及正事,倒是希望冷血能陪曹龍喝乾這壇酒。

曹龍端起一碗茶,再次看向陽九,笑問道:「陽大人,你們這大陣仗,來我曹宅,所為何事?」

曹龍老奸巨猾,別看在這裡故作輕鬆,實則在暗中必然早有安排。

陽九也不賣關子,笑道:「聽聞曹家主的招魂大法,獨步武林,我作為縫屍人,經常碰到有屍變前兆的屍體,甚至還能碰到惡靈,故而對此術很感興趣,特來討教。」

曹龍獨步江湖的絕學是二十八路屠龍刀法,而非什麼招魂大法。

絕情等人在心裡這樣想著,但他們知道陽九這麼說,其實是想套曹龍的話。

高手過招,勝負往往就在一念間。

「招魂大法?」曹龍滿臉驚疑。

陽九笑道:「我知道在曹宅後院,有間房子裡,屋樑上掛滿了人頭。」

「陽大人莫要說笑,老夫本本分分做生意,才能攢下如今這偌大的家業,違法作惡的事,老夫斷不敢做。」曹龍神色一凜,正氣盎然。

陽九微微點頭,道:「我也相信曹家主是正直的人,既如此,可否拿出招魂幡,讓大家欣賞欣賞?」

「招魂幡?」曹龍一臉懵。

曹劍站在旁側,雙手抓在一起,心頭惶恐。

從招魂大法到懸掛人頭,再到招魂幡,陽九就是想看看曹龍的反應。

曹龍的反應就像是在聽天書般,絕對是正常人所能做出的正常反應。

如曹龍真是送喪翁,他有此等表現,更彰顯這老東西的狡猾強大。

陽九笑了笑,道:「曹家主,我也不拐彎抹角了,昨天有八個錦衣衛的大人護送寧王世子回長安,卻在長安城外被人砍掉了腦袋,那人披著黑色披風,戴著鬼面具,手持招魂幡,用傀儡術操控那些屍體,分別來到六扇門和錦衣衛,此人就是你吧?」

「哈哈,陽大人編故事的本事,當真了得。」曹龍自然是死不承認。

這裡是長安城,他手頭還有偌大的家業,一旦坐實這樣的罪名,那一切就全完了。

只要不承認,朝廷又找不到證據,查個幾天,自然就放棄了。

陽九輕笑道:「我所說是不是故事,相信曹家主心知肚明。」

「陽大人,請恕老夫將話說得難聽,你說人是老夫殺的,可有證據?」曹龍笑眯眯問道,一點都不緊張。

陽九嘆道:「若我有證據,今天就是帶著鐐銬來的。」

「老夫雖是一介草民,但也是大夏百姓,陽大人如此惡意構陷,聖人可知?」曹龍義正言辭,擺出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姿態。

陽九站起身,笑問道:「曹家主,不知我可否到處看看?」

「陽大人請便。」曹龍沒有拒絕。

離開客堂,陽九走向後院,直奔掛有人頭的那間房。

就在這時,公孫青從一側疾步走來。

看到公孫青微微點頭,陽九更有底氣。

來到那座小院,卻見院中新栽種了一些梅樹。

雜草也被清除乾淨。

此前懸掛人頭的屋子,房門開著,裡面收拾的很乾凈。

饒是曹劍看到這一幕,也很震驚。

「柔兒,有客人。」進入院子,曹龍朝屋裡喊道。

屋中走出一個姑娘,身穿綠色長襖,相貌卻很平平。

但這姑娘正是曹龍的親閨女曹柔。

她的眉眼,跟曹龍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爹,這幾位是?」曹柔疑惑地看著眾人。

曹龍笑著一一介紹。

「民女曹柔,請大人們請安。」曹柔躬身行禮。

陽九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笑著上前,問道:「曹小姐一直住在這裡?」

「是呀,打我記事起,我就住在這裡。」曹柔笑著答道。

陽九走到房間門口,問道:「我能進去看看嗎?」

「陽大人,這是我的閨房。」曹柔嬌羞地說道。

曹龍笑道:「柔兒,陽大人想看,就讓看,你的閨房裡難不成還能藏個男人?」

「爹……」曹柔嗔道。

走進房間,裡面收拾得很是乾淨清雅。

所用的床鋪和柜子,全都是舊的,看起來曹柔真的一直住在這裡。

「陽大人,可還要老夫陪你到別的地方瞧瞧?」曹龍在門口笑問。

陽九卻是一屁股坐在曹柔的床上,笑道:「不用了,我突然覺得有些睏了,不知可否在這裡睡上一覺?」

「爹……」曹柔又羞又惱。

剛才她還躺在那張床上,陽九這麼做,真是羞煞人也。

曹龍皺眉道:「陽大人,你到底意欲何為?」

「既然曹家主不願,那就算了。」陽九說著站起身,但並未走出屋子。

這屋子裡有很濃的香味,像是特意噴洒過,用來掩飾別的味道。

窗戶那邊,床鋪這邊,全都放著香爐。

這屋子並不大,燃著兩個香爐,將屋子裡搞得如此香,人真能睡得好嗎?

況且曹宅這麼大,曹柔身為曹家小姐,至少得住一座獨院的小樓吧。

曹龍卻將閨女安排在這裡,只能是欲蓋彌彰。

「陽大人,民女突然感到有些睏乏,還請您離開。」曹柔揉著眼睛說道。

陽九幾步來到曹柔面前,笑眯眯盯著曹柔的眼睛,看得曹柔芳心大亂。

「陽大人,你、你看什麼?」曹柔垂下頭,顫聲問道。

陽九笑問道:「曹小姐住在這個曾經掛滿人頭的屋子裡,就不害怕嗎?」

「什麼人頭?陽大人,你、你可別嚇我……」曹柔的眸子裡露出驚懼。

看曹柔的反應,絕非裝出來的,只怕這姑娘還不知道她爹的真面目。

曹龍有無數種辦法,可將曹柔騙到這裡暫住兩天。

陽九吸吸鼻子,笑道:「儘管這屋子裡燃著兩個香爐,而且還噴洒了別的香料,但也難掩積年累月留下的屍臭味。」

曹龍皺眉看著,感覺陽九今天是鐵了心要搞他。

東廠、鎮屍司和六扇門就很麻煩,現在又多了一個錦衣衛,真若將這幾人弄死,朝廷很容易就能查到曹宅。

所謂的家業,隨時都可拋棄。

難道真的只剩下跑路這一條路了嗎?

曹龍想了很久,也沒想到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他所做的所有事,都很隱秘,陽九是如何發現的?

「曹小姐,如果我猜得沒錯,那些人頭其實還在這間屋子裡。」陽九環顧四周,說得斬釘截鐵。

曹柔害怕地道:「陽大人,您可別亂說。」

陽九解釋道:「從外面看,這座房子很大,可當走到裡面,又覺很狹小,曹宅這麼大,卻給千金小姐住這樣的房子?我猜下人住的房子都比這好吧。」

「我喜歡這裡。」曹柔仍在嘴硬。

陽九笑笑,猛地一拳砸出,就聽轟隆一聲,曹柔的那張床頓時爆碎,就連後面的牆壁,也是出現了一個大洞。

一股難聞的臭味隨即襲來,嗆得曹柔乾嘔不止。

透過那個洞,能夠清楚地看到,裡面堆積著大量人頭。

曹柔抬起頭,看在眼裡,嚇得哇哇大叫,趕緊逃了出去。

陽九長舒口氣,幸好系統獎勵的推理術,在此刻派上了用場,不然就憑他的真實本事,還真看不出這間房子的古怪。

陽九指著那些頭顱,問道:「曹家主,你作何解釋?」

「老夫也不知是何人……」曹龍心頭已動殺意,嘴上打算來個死不承認。

牆壁被破,頭顱出現的時候,絕情等人都是將手放到了劍柄刀柄上,隨時準備出手。

曹龍武功高強,想要拿下,唯有以快打快,在曹宅的其餘高手還沒趕來前,就將曹龍打趴下。

而且曹劍此人,也不得不防。

陽九微笑道:「我就知道曹家主會這麼說,等你到了詔獄,我相信你會說實話的。」

「無憑無據……」曹龍寒聲道。

絕情一指那些頭顱,道:「這就是證據。」

裡面有的頭顱還帶著血。

有這些頭顱在,百姓們也會相信,曹龍就是個人面獸心的畜生。

「哈哈哈,很好,既然你們如此相逼,那就休怪老夫無情。」曹龍猛地一把抓住曹柔,用力將她丟到屋頂上。

屋頂那側,頓時出現不少人,其中有一人直接帶著曹柔離去。

陽九道:「曹龍,你跑不掉的。」

曹龍笑而不語,修建這曹宅時,他就幻想過會出現今天的局面。

故而在地下偷偷挖了一條密道,可直通城外。

此刻曹柔就會進入密道,逃離長安城。

而他解決了陽九等人,也會從密道出城。

到那時,江湖天高水遠,朝廷又能奈他何?

招魂大法即將成功,成功後,他便能擺脫生死符的控制,蕭昆又能奈他何?

能夠走到今天才被發現,儘管也出乎了他的預料,但已無關緊要。

大功就要告成,出現這點意外,尚能接受。

「曹劍,你速速離去,護送柔兒。」曹龍扭頭說道。

一側的屋頂上有一人,將一把長刀拋給了曹龍。

曹劍點點頭,轉身離去。

在這偌大的曹宅,曹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曹柔。

只要曹柔平安離開,他就能大幹一場。

而且在無數個夢裡,他不止一次這麼干過,夢醒後,只是回想一下,都覺得很爽。

「陽大人,敵眾我寡,情況好像有些不妙啊。」冷血亮出他的長鋸,靠到陽九身邊,低聲說道。

此刻不僅僅是在屋頂,周圍的牆頭,以及院門那裡,全都出現了持刀的漢子。

這些漢子目光如炬,天庭飽滿,無疑都是高手。

再加上還有非常強大的曹龍,就憑他們五人,真不夠對方打的。

「陽大人,是否要發信號?」公孫青問道。

曹宅被圍得水泄不漏,難免宅子裡會有密道,越早進攻,越能除掉更多的惡魔。

看到陽九點頭,公孫青立馬放出了信號彈。

煙花在高空炸開,曹龍一點都不擔心,獰笑道:「在你們的援兵到來前,老夫會先送你們上路。」

曹龍一聲令下,所有家丁紛紛怒吼著殺來。

絕情等人迅疾出招,跟那些家丁站在一起。

自始至終,陽九的目標就是曹龍。

跟頂尖高手過招,才能知道自己的實力。

曹龍的眼裡也只有陽九,若非陽九這般苦苦相逼,他也不用走到這一步。

說實話,這些年在長安城安定下來,他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生活。

若能像普通百姓那樣安安穩穩過日子,誰又願意去江湖中打打殺殺呢?

「陽大人,你打算空手套白刃?」直到此刻,曹龍仍不急著出手。

哪怕周圍的地上,已經躺了不少家丁的屍體。

曹龍當有自負的資本,在他的眼裡,這些後輩就跟蹣跚學步的孩子似的。

一個正常的成年人打幾個剛開始學走路的小屁孩,勝負如何,顯而易見。

陽九攥緊拳頭,輕笑道:「用刀的話,我怕會傷到曹家主。」

「夠猖狂,很有老夫年輕時候的風範。」說話間,曹龍猛地一步跨出,手裡的長刀唰地劈向陽九的腦袋。

這一刀又快又狠,乃是二十八路屠龍刀法中最兇狠的一刀。

曹龍一出手,就是生平絕招,也是想要儘快斬殺陽九,好再去斬殺其餘幾人。

那些家丁里平日裡耀武揚威,個個都覺得自己能得不得了,結果這麼多人對付幾個小輩,竟遲遲拿不下一人。

鏘。

陽九明明沒有帶刀,但此刻他的手裡赫然握著一把寶刀,舉刀一擋,便接下了曹龍的這一刀。

曹龍面露愕然,卻見陽九雙手持刀,唰唰猛攻。

看似毫無招式可言,但因出刀的速度實在太快,竟逼得曹龍連連後退。

有兩個家丁本在圍攻絕情,突然舍下絕情,揮刀劈向陽九。

陽九身子一轉,飲雪刀輕輕帶過,那兩人的頭顱便飛了出去。

「刀法不錯。」曹龍必須得承認,陽九年紀輕輕,在刀術上的造詣,竟跟他在伯仲之間,這很難得,也很可怕。

飲雪刀的刀尖落在地上,粘在刀刃上的鮮血,迅速被吸收。

魔刀?

曹龍眼眸一沉。

江湖中的確有這樣的神兵,極度嗜血。

可以說神兵喝的血越多,威力就越強大。

這麼多年,曹龍也想弄到一把這樣的魔刀,可惜沒能如願。

「刀不錯,就送給老夫吧。」曹龍刀鋒一轉,憑空快速劈出,道道刀芒如日光,嗖嗖疾射。

陽九身子翻轉,險險避開,後方正在圍攻冷血的兩個家丁,不幸被刀芒劈中,後背幾乎都被劈開,搞得冷血都很懵逼。

陽九的武功之高,超乎曹龍的預估。

時間耗得越久,越難脫困。

想著他猛地縱身躍到高空,單手持刀,左一刀,右一刀,瞬間便有漫天刀芒交錯,對著陽九迅疾落下。

這一招有個名堂,叫天外來刀,乃是二十八路屠龍刀法中的最後一招。

漫天刀芒都是虛幻,宛如泡影。

真正致命的還是曹龍手裡的刀。

刀芒璀璨耀眼,刺得地面上的人很難睜大眼睛,而曹龍身如鬼魅,閃到陽九身後,一刀直直刺出。

陽九舞動飲雪刀,擋開刀芒的同時,就聽後背傳來鏘的一聲。

大力襲來,陽九立足不穩,踉蹌向前。

迎面有兩個家丁殺來,陽九還是一刀,就讓他們人頭落地,然後轉身疑惑地看著同樣滿臉懵逼的曹龍,問道:「曹龍,你大爺的,你什麼時候跑到我身後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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