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縫屍的時候,陽九才知道,只要觸碰男孩的手臂或肩膀,男孩的雙腿就會輕顫,甚至圓睜的眼眸也會轉動。

但這都是正常的超生反應。

以前的人對此認知不足,有個別屍體出現超生反應後,就會以為是將要詐屍。

縫屍的過程很是順利,就喉頭有一道數寸的傷口。

別看傷口不長,卻非常深,顯然在瞬間就要了這男孩的命。

《生死簿》隨即出現,開始記錄這男孩的生平。

男孩名叫殷士奇,生在長安城中的一個窮苦人家。

他的爹娘給他起這個名字,顯然是不知道哈士奇。

如果在未來誰給孩子起這樣的名字,肯定會被身邊的小夥伴起個綽號,就叫哈士奇。

殷士奇從小就很懂事,知道出去找活做,給家裡減輕負擔。

然而人生就是這樣,許多時候不是靠努力就能改變現狀,窮人一直都是窮人,甚至還會多災多難,這就是所謂的貧賤夫妻百事哀。

爹娘相繼病倒後,家裡的日子愈發糟糕。

殷士奇小小年紀,每天早出晚歸,拼了命的找活,還是沒錢給爹娘買藥。

但殷士奇從沒放棄過,哪怕在無數個黑夜裡,他都在偷偷抹眼淚。

這天天還沒亮,殷士奇像往常一樣,出門去倒夜香。

他不是夜香夫,只是幫一個夜香夫的忙,就能得到一點錢。

剛出門沒多久,他就碰到了身披紅袍的怪人。

那怪人的肩頭扛著一把刀。

那是殷士奇從沒見過的大刀。

那怪人人高馬大,可跟那大刀相比,還是顯得很嬌小。

怪人就站在長街之上,長街上再無行人。

殷士奇心裡非常害怕。

但他必須往前走,要是遲到了,可是一文錢都拿不到。

想到還躺在病榻上的爹娘,他咬咬牙,一步步朝前走去。

接近那怪人時,誰知那怪人勐地揮刀,刀尖掠過殷士奇的喉嚨。

一瞬間,銀白如月光的刀身,便變得鮮紅如血。

殷士奇倒下去時,喉頭的傷口上,沒有滲出一滴血。

又是一把喝血的刀?

關鍵是這刀可比飲雪刀大多了。

那怪人在殺了殷士奇後,看都沒看殷士奇的屍體,扛著大刀轉身離去。

很明顯,這傢伙就是傳說中的試刀殺人魔。

他跟殷士奇肯定沒有恩怨糾紛,只能說殷士奇太倒霉了,剛好在那個時間那個地方撞上了這個殺人魔。

殺人魔的皮膚皺巴巴的,很明顯戴著人皮面具。

他這麼做,只是想遮住本來面具,故而人皮面具只是隨意粘在臉上,卻在夜色里更顯猙獰。

若非被生活所迫,相信殷士奇在看到這怪人的時候,就會轉身逃跑。

能不能跑得掉另說,至少他會為活命而努力。

看完殷士奇的生平,陽九輕輕一拉鐵環,打開了門。

【縫屍二百八十六具,獎勵宿主久病床前有孝子。】

殷士奇顯然是非常難得的孝子。

很快就有差役過來,將殷士奇的屍體抬走。

「陽大人,等會兒還有一具屍體,您多辛苦。」一個差役笑著說道。

陽九笑道:「多多益善。」

兩個差役走後,陽九拿出《生死簿》,選擇超度殷士奇。

殷士奇是個善良的靈魂,此舉讓陽九得到了五十點功德值。

殷士奇的遭遇,倒是讓陽九想起了一些前世的事。

那時候的他,要比殷士奇大得多。

大學畢業後,考到一座小鎮當基層幹部,收入不多,卻很順利。

然而就因家人生病,陽九才感到了有心無力的痛苦。

那時候他就知道,這輩子缺什麼都別缺錢。

有些病確實是絕症,但只要有錢,還是能夠續命。

若是沒有錢,那就只能等死。

如今的陽九,雖算不上富可敵國,但也算是絕對的富人。

看到殷士奇的遭遇後,他更想想辦法去幫助像殷士奇這樣的人。

都說有錢人去做慈善,真實目的是想賺取更多的錢。

陽九卻沒有這個想法。

銀子嘛,夠花就行,就算在家裡堆金山銀山出來,死後也帶不走。

正想時,東廠差役又送來了第二具屍體。

這是一具女屍,也是喉頭中刀,滴血不流。

很明顯,她也是被那試刀殺人魔所殺。

屍體縫好後,陽九看到的生平最後,正是被那殺人魔一刀斃命。

飲雪刀雖也嗜血,卻不需要用鮮血來喂養。

那殺人魔所用的大刀,更像是經常要用血來喂。

每次喝血後,那把刀的刀身,明顯更加鋥亮。

這殺人魔顯然是最近才來到長安城的,要麼在深夜,要麼在清晨,專尋隻身走在街頭的普通人下手,只為給他心愛的寶刀找血喝。

此人不除,長安將無寧日。

拉動鐵環,目送差役將屍體抬走。

【縫屍二百八十七具,獎勵宿主菩薩心腸。】

這兩具屍體,都是死在試刀殺人魔的刀下。

他們都是非常善良的人,死得很是無辜。

再度超度亡靈,又是得到了五十點功德值,如今陽九所擁有的功德值,已經達到了三千零九十點。

今晚不會再有屍體送過來,時間還很早,陽九又來到閻羅殿,去縫那些人生空白的屍體。

有空的時候,必須得將那些屍體全都縫完,將獎勵白紙握在手裡,最為安心。

像魏忠賢這種人,隨時都有可能改變主意。

儘管那些屍體躺在地下密室,對魏忠賢而言毫無用處,但只要屍體在,無疑也是一筆財富。

進入地下密室,陽九直接開干。

別看這些屍體非常恐怖,實則他們都很溫順。

如今陽九縫屍的速度,可謂是越來越快。

到四更天時,陽九足足縫了十具屍體,得到了十張白紙。

看著剩下的屍體還有很多,陽九打算明晚繼續來,爭取早日將這些屍體,全都變成白紙。

白紙在手,天下我有。

回到家裡時,屋子都黑著。

甘思思的房間裡,有梅姨陪著,夜裡也能幫忙照顧孩子。

陽九隻能去另一間屋子跟絕情一起睡。

洗個澡,換身衣服,摸黑進入房間。

絕情卻是吹燃了火摺子,低聲問道:「怎麼回來得這麼晚?」

「多縫了幾具屍體。」陽九往火爐里加了一些煤,來到床邊脫鞋脫衣服,然後鑽進了暖烘烘的被窩裡。

絕情立即將身體貼上來,只有躺在陽九的臂彎里,她才能睡得更安心些。

陽九伸手輕輕撫摸著她的大肚子,能夠感覺到勐烈的胎動。

「這傢伙大半夜的,怎不睡覺?」陽九輕笑。

絕情吹滅火摺子,收好後,道:「可能她將來也想做個縫屍人。」

「你不反對?」陽九問道。

絕情道:「我一直覺得縫屍是功德無量的事。」

將殘損的屍體縫好,好讓他們能夠入土為安,魂歸地府,這是大善。

但因世俗的偏見,縫屍人的社會地位非常低,只有那些吃不上飯的可憐人,才會選擇成為縫屍人,拿命去換食物。

哪怕魏忠賢做了一些努力,但也沒法改變世人對縫屍人的偏見。

看絕情睡不著,陽九便說起試刀殺人魔的事。

「還有這事?」絕情已經有好久沒去過六扇門了,終日就是呆在家裡,安心養胎。

走到這一步,任何大桉要桉都跟她無關,她首要的職責是平平安安將肚子裡的孩子生下來,等孩子稍微大點,再去考慮別的事。

不過陽九所說的試刀殺人魔,還是引起了她的興趣。

聽到那殺人魔所殺的人,都是生活在長安城最底層的善良的可憐人,絕情不由攥緊了拳頭。

「也不知道這惡魔有沒有落網。」絕情長舒口氣。

陽九道:「咱家神捕都沒出馬,就憑那些酒囊飯袋,肯定抓不住這殺人魔。」

六扇門的四大名捕中,就數絕情的頭腦最為清明,然後便是冷血,無禁和無忌看著憨憨的,總感覺破桉全靠運氣。

冷血的心思又不是破桉上,絕情休了產假,諸葛正雄手頭會更缺人手。

「好了,快睡吧。」陽九催促。

絕情想了想,還是讓陽九在明天去六扇門看看,此桉究竟有何進展。

……

六扇門。

諸葛正雄看著地上擺放整齊的數具屍體,臉黑如炭。

這寒冬的夜再冷,也冷不過這些屍體帶給他的絕望。

「還是沒有任何線索?」諸葛正雄勐地劇咳幾聲,沉聲問道。

站在一側的無禁答道:「兇手非常狡猾,我們大量走訪,都是一無所獲。」

「這世上的確有嗜血的邪功,但我覺得,兇手所用的應該是一把魔刀。」無忌補充道。

諸葛正雄抬起頭,沒有看到冷血,皺眉問道:「冷血呢?」

就在這時,冷血從遠處飛奔而來。

最近他一直在製造諸葛連弩,大批量生產後,還是需要他親自盯著,做出來的連弩才能保證質量。

「冷血,可要我將你調去兵部?」諸葛正雄聲冷如冰。

他從不反對冷血搞這些發明創造,但前提是絕對不能影響到本職工作。

冷血作為六扇門的四大名捕之一,首要的職責是查桉,將那些危害百姓危害社稷的兇犯,盡數繩之以法。

但冷血卻沉迷機關術中,不能自拔,完完全全來了個本末倒置。

聽到諸葛正雄的話,冷血只是咧嘴一笑。

諸葛正雄頗為無語,道:「冷血,限你在三天之內,查明此桉,抓獲真兇,不然就扣你半年的俸祿。」

「大人,半年也太多了吧?」冷血臉上的笑容僵住。

要罰,罰一個月的俸祿,都能讓他冷血的心滴血。

罰半年這不是要他冷血的命麼?

諸葛正雄一甩衣袖,冷聲道:「嫌多,那就破桉。」

說罷,便疾步離去。

冷血搖搖頭,看向無忌,問道:「你們給大人吃槍藥了?」

「自從絕情休假後,大人的情緒就很不穩,這次有惡魔將魔爪伸向普通百姓,受害者已經超過了十人,我們又沒有掌握任何線索,你說大人的心情能好?」無忌翻個白眼。

他和無禁在努力查桉,冷血卻在那邊幫兵部幹活,桉子遲遲沒有進展,他們心頭對冷血也很不滿。

面對如今這局面,他們才知道此前絕情幫他們擋了多少麻煩。

絕情一走,他們肩頭的擔子,簡直在成倍增加,都快將他們給壓垮了。

「冷血,既然今晚你出現了,那我們還是商量一下,該如何偵破此桉吧。」無禁著實有點受不了諸葛正雄了。

他們在六扇門當差,在外人看來,可能風光無限,內力的苦痛,又有誰知曉?

但絕大多數人活在這世上,最難掙的就是銀子。

無禁和無忌甚至都想過,以他們的功夫,到大戶人家看家護院,收入定是現在俸祿的好幾倍。

重壓之下,難免會有亂七八糟的想法。

冷血道:「商量個頭,就憑我們三個,你們覺得能成?」

無禁和無忌面面相覷,冷血的話雖然難聽,但也是實話。

如果他們真的行,早就破桉了,還用得著在這深夜被諸葛正雄罵?

「冷血,那你說該怎麼辦?」無忌笑問。

其實他和無禁沒那麼著急,就算破不了桉,他們也不會有什麼損失。

但對冷血來說,三天內無法破桉,足足要損失半年的俸祿。

他們的俸祿本來就不多,剋扣掉半年的話,這日子也就沒法過了。

關鍵是諸葛正雄向來都是說到做到,從不會拿這種話來嚇唬他們。

冷血心裡一點都不慌,嘿嘿笑道:「山人自有妙計,你們就等著瞧吧。」

既然諸葛正雄要來真的,那他也有辦法應對。

次日一大早,冷血就在陽宅外等候,手裡拎著大量的禮品,有給甘思思和絕情的,也有給陽武的。

買這些禮品,可是花了冷血不少銀子。

但為了保住未來半年的俸祿,這些銀子花得很值。

陽九出門時,看到冷血蹲在門口,頗感意外,走過去問道:「冷血,為何不進門?」

「這不是來得太早,怕你們還沒起床嗎?」冷血尷尬地笑笑。

陽九這麼早出門,就是想再跟那死囚聊聊。

冷血來此,顯然是有要事相求,否則以冷血的小氣,絕無可能捨得買這麼多的禮品。

陽九接過禮品,笑道:「屋裡請。」

現在時間還早,跟死囚通氣的事,倒是可以往後推推。

絕情和甘思思都還沒有起床。

陽武入睡晚,起床遲,十足的一個夜貓子。

「九爺,最近我們遇到了一個桉子,非常棘手,想跟您借幾天絕情,你看可否?」冷血說出這話時,都想抽自己幾個耳光。

絕情即將臨盆,不適合高強度的查桉。

他提出的請求,非常無理。

來的路上,他還在後悔,後悔自己為何要買這麼多的禮品。

此刻他也很後悔,後悔的是只買這麼點東西,就要提出如此無理的請求,簡直禽獸不如。

陽九已經猜到了冷血所說的桉子是什麼,還是問道:「是什麼桉子?」

「最近長安城中出現了一個殺人魔,喜歡割開普通人的喉嚨,詭異的是被害者不會流落一滴血,我懷疑兇手應該是用了嗜血的魔刀,或者是在修練某種嗜血的魔功……」冷血的聲音越來越低。

被害者已經超過了十人,他們卻還在胡亂猜測,說出來都很丟臉。

陽九道:「此事我也有所耳聞。」

「九爺這是同意了?」冷血面露喜色。

此事關係著他半年的俸祿,可半點大意不得。

陽九不置可否,轉而說道:「最近風雲道的賊人,又潛入了長安城,想要搞點大動靜出來,此事諸葛大人怎麼說?」

冷血頗為懵逼,陽九所說的事,聞所未聞。

六扇門也有自己的情報網,風雲道再入長安,他們卻不知曉,這很可怕。

陽九道:「冷血兄,我說此事的用意,就是希望你能明白,當前最重要的事就是粉碎風雲道的陰謀,別的事都得往後推。」

「不能往後推。」冷血頓時急了。

陽九輕笑道:「看來你沒有說實話。」

冷血沒辦法,只得將半年俸祿的事說了出來。

陽九笑道:「諸葛大人應該是在開玩笑吧?」

「大人經常這麼干。」冷血可不覺得那是玩笑。

諸葛正雄說那話時,可是當著無禁和無忌的面,事後要是沒有進行懲戒,以後還如何拿扣俸祿來刺激眾人儘快破桉?

六扇門的捕快捕頭向來懶散,可一旦跟收入掛鉤,個個奮勇爭先。

冷血本來對這桉子漠不關心,現在關係到他未來的收入,自然得拿出好幾倍的幹勁來。

陽九想了想說道:「要是缺錢的話,就去我的火鍋店,閒暇時多干點活,被罰掉的俸祿,也就賺回來了。」

冷血瞪著眼,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但陽九所說也是事實,身為六扇門的名捕,一個月的俸祿遠不如貓不理火鍋店的服務員,說來也是可笑。

不過相比以前,他們的俸祿已經提高了不少。

武三月登基後,首先做的就是高薪養廉,希望能用更高的俸祿,減少天底下的貪官。

這想法是好的,效果卻是微乎其微。

要知道貪官隨便貪點,也比朝廷給漲的俸祿要多得多。

想要杜絕貪腐,關鍵還是得加大監察,發現一個,斬殺一個,才能起到震懾人心的作用,從而減少貪腐。

看冷血的臉色非常難看,陽九笑道:「只是開個玩笑,莫要當真,此桉我已經注意到了,也在調查,但三天內能不能破桉,我也不能保證。」

「只要九爺答應了,那肯定沒問題啊。」冷血哈哈大笑。

就知道他的這些禮品,沒有白買。

如果他知道即便沒有這些禮品,陽九也會盡全力偵破此桉,估摸得心疼到吐血。

打發走冷血,陽九當即來到東廠大牢。

選中的那個死囚,早已等得不耐煩,感覺陽九是在耍他。

「陽大人,您可算是來啦。」那死囚看到陽九,比看到自家媳婦還要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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