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櫻會一路進行到深夜。

和馬本來還想跟庵野明人他們聊聊還在襁褓中的劇場版動畫呢,現在他發現這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一旦場面HIGH起來,就沒完沒了了。

現在,和馬面前是一片狼藉,除了他們幾個年齡不夠不能喝酒的之外,所有人都東倒西歪的在大櫻花樹下躺了一地。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和馬的錯覺,他總覺得自家老櫻樹這個落花的速度加快了。

和馬跟阿茂把廚餘垃圾什麼的收拾好放到門口去,回來一看好嘛地上的人都蓋了一層櫻花瓣。

這不知道的還以為剛剛結束一場大戰,這些都是死人呢。

突然,和馬突發奇想,跑進道場拿了把木刀,回來往櫻花樹下的假山上一插。

好傢夥,落櫻組成的薄紗下屍橫遍野,一把孤劍插在畫面正中,有內味了!

但是總覺得木刀少了點什麼。

和馬把木刀拔出來,回到道場,拿著備前長船一文字正宗就出來了,鏘的一聲把刀拔出來。

本來北川沙緒里抱著吉他靠著緣側邊的廊柱都睡著了,聽到這聲出竅的聲音一下子醒了,順手就把吉他的柄拔出來了一部分,露出明亮的刀光。

然後她發現並沒有人要暗殺她,這才一邊尷尬的把吉他暗刃插回吉他里,一邊確認有沒有人看到這一幕。

她發現只有神宮寺在笑眯眯的看著她。

但是對上目光後神宮寺立刻看向別處,用態度表明「我不會說出來的」。

那邊和馬完全沒注意到身後妹子們的互動,他把出鞘的備前長船一文字正宗插到假山上,然後拉開距離。

月光下,插在地上的長刀刀光依舊。

櫻花花海下遍布屍骸,這下味道正了。

和馬沉思了幾秒,忽然看見南條保奈美擺在緣側的薄圍巾——這個時節日本還挺冷的,圍個圍巾很正常。

和馬把那圍巾拿來,圍在叉地上的備前長船一文字正宗的刀柄上。

然後他拉開距離,心滿意足的看著自己的傑作。

正好這時候有風吹來,把刀柄上的圍巾給吹起來,隨風飄曳。

紛紛揚揚的落櫻像鵝毛大雪,在風中打著旋。

這個瞬間,和馬想到了岩崎琢給《浪客劍心追憶篇》配的主題曲《.RI」》。

太有感覺了!

千代子這時候正好從屋裡出來,準備收拾塑料布希麼的,一看和馬的舉動,眉頭一皺正要數落,卻被神宮寺玉藻伸手拉住了。

神宮寺輕輕「噓」了一聲。

南條保奈美撿起剛剛和馬隨手放在緣側的口琴,遞給和馬。

和馬一臉莫名的看著保奈美:「啊?」

他看看口琴,一下子沒明白為啥南條要給他口琴。

保奈美:「你找到靈感了吧,給他們的劍豪劇場配樂的靈感。」

和馬心想不我沒有,我就是突發奇想擺了個有范兒的場景而已啊!

南條保奈美:「你都刻意拔刀了,總不會只是想擺個有范兒的場景吧?那可是陪你歷盡生死的愛刀不是嗎?」

和馬說不出話來,只能接過口琴。

他看了眼神宮寺玉藻,發現她也在滿懷期待的看著自己。

看來不能指望雞蛋子幫忙矇混了,果然雞蛋子也算不到和馬是個穿越者這件事啊。

和馬正要轉身,瞥了眼北川沙緒里,發現她已經抱著吉他準備好配和弦了。

你妹的,你傲嬌得也太明顯了吧!

和馬最後目光落到阿茂身上,他的大徒弟現在正用崇拜和期待混合的目光看著這邊。

——這下不弄點東西出來,沒法交代了呀。

於是和馬只能轉身面對這場景,先裝出一個正在醞釀情緒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他把口琴送到嘴邊,先試音找一找調。

找到最接近記憶里岩崎琢的這首名曲的調之後,和馬開始吹主旋律。

一開始和馬還有點擔心,岩崎琢這個人編曲配器很強,只靠一把口琴怕不是沒辦法展現這首名曲的魅力。

但是吹了幾個音之後,和馬發現自己多慮了。

可能是現在這個場景提供了一些情感加成?反正和馬吹了開頭一小節居然感覺還不錯。

果然這個主旋律就寫得有味道啊,只要再加上節奏樂器組,感覺可以有啊!

哦對了,原曲裡面還有像是烏鴉叫的聲音,不知道那個是什麼樂器演奏的,到時候可以一個個實驗。

當然,主旋律也不能用口琴,來弦樂!

這種宿命感,還有劍戟片特有的悲涼!

此時在和馬眼中,這場景已經不再是胡鬧過後一片狼藉的賞櫻會現場,而是剛剛遭遇強盜襲擊的商隊暴屍荒野,唯一倖存的男孩面對陌生的劍豪——

和馬正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突然櫻花埋著的人當中有人坐起來了。

是庵野明人,他看起來已經完全清醒了。

庵野明人盯著和馬看了幾秒,隨後轉動腦袋觀察周圍。

然後他的臉龐整個舒展開來,簡直就像數學家突然證明了哥德巴赫猜想那樣。

「是這個了!是這個味道!」庵野明人大喊,「我明白我們的故事缺什麼了!」

說著庵野明人彎下腰,把岡田幸二從櫻花瓣里刨出來,抓著肩膀猛搖:「醒醒啊岡田!快看這場景!桐生老師給我們指點迷津了!」

和馬:我不是,我沒有,你別亂說啊!

當然他只是在心裡否認三聯。

現在他一幫徒弟都看著呢,那作為師父只能裝杯了。

唉,這就是作為師父,作為桐生道場唯一的長輩,不得不背負的宿命。

庵野明人看搖不醒岡田幸二,乾脆開始抽他嘴巴子。

哐哐兩個耳光下去,岡田幸二醒了,一臉茫然的看著自己的摯友:「什麼?你打我幹嘛?」

「你看!」庵野明人一指和馬剛剛利用假山造的「刀冢」。

岡田幸二扭頭一看,驚道:「誰死了?」

庵野明人用力擺手:「沒人死,但是你感受一下這個FEEL!當然我們的電影里要死人,畫面里的都是死人。不對,我的意思是,哎呀你感覺就完事了。

「桐生老師!吹一個,給岡田也吹一個。」

吹一個?

咋滴讓我給你換個嗩吶愉快送走?

和馬心中吐槽歸吐槽,還是拿起口琴吹起剛剛的旋律。

岡田幸二也露出數學家突然證明了哥德巴赫猜想的表情。

他倒抽一口冷氣,轉身握住庵野明人的手:「是這個了!這就是我們缺的東西!桐生老師!你這有地方給我們畫故事板嗎?」

和馬中斷吹奏,看了眼千代子。

千代子:「呃……我們家很窮,美術用具什麼的,就只有我小時候用剩下的彩色鉛筆……」

「這個就夠了!很夠了!來來來,明人我們走!桐生老師借一間房子給我們用用,可能會通宵。」

阿茂:「客廳可以用,我之前打掃過。」

千代子皺眉:「你什麼時候打掃的?」

「就前兩天啊,我覺得你們不打掃可能是不想觸景生情,所以我就打掃了。」

「不不,我們只是沒精力打掃那麼多地方而已啦。」千代子擺了擺手,「不過還是謝謝你。那麼,你們兩位就用原本的客廳吧。」

庵野明人和岡田幸二聞言,立刻興沖沖的走了。

和馬撓了撓頭,然後發現北川沙緒里看著這邊。

對上目光後,北川立刻就不高興了:「你這種人,還整天說什麼自己沒才能,讓我們這些真的沒才能的人情何以堪?」

和馬:「我覺得你今天現場給我的曲子配和弦很厲害啊,你怎麼會沒才能?」

北川沙緒里打斷和馬:「不對!我能現場配和弦,是因為我花了大力氣去學習,去練習。

「我可是花了很多很多的功夫,樂理也好,編曲也罷,都花了很多的功夫,跟非常厲害的老師學習過了!」

北川沙緒里提到「非常厲害的老師」的時候,和馬忍不住想起她所在的樂隊里那個頭頂55級武藝的老頭。

因為有南條保奈美這個先例,和馬忽然懷疑這個老頭不會也是管家吧?

你們這些大小姐,都有個像替身一樣的管家嗎?

兩個大小姐對打就是兩人面對面凹造型站著瞪眼,其實替身在歐拉對方的替身對嗎?

北川沙緒里可能從和馬的表情里看出了什麼,於是開口道:「老師是地球屋的老闆啦。」

「地球屋是……」

「琴行。」北川沙緒里沒好氣的說,「你們想要了解新流行的致幻劑的事情吧,比起問我這種只會玩音樂沒有什麼人脈的小女孩,還是去問他比較好。」

和馬眨巴眨巴眼:「你真的不了解嗎?我不信。」

「我知道的內容已經全部告訴那位白鳥晃刑警了。」

北川沙緒里直接叫出了白鳥刑警的全名。

果然因為是極道大小姐,所以對警視廳有組織犯罪對策部門的刑警了如指掌麼。

不過,和馬心想,自己拿到的那一信封的資料,都是白鳥晃通過錦山平太轉交的,那麼北川沙緒里掌握的內容應該也包括在內了。

所以和馬換了個話題:「你不害怕嗎?那連環殺人兇手的目標都是年輕的樂隊女主唱。你一個人在街頭彈唱,理論上也很危險。」

「我有自衛能力。」北川沙緒里輕聲說。

「萬一是你的自衛能力對付不了的敵人呢?」和馬又問。

「那就正好了。」北川沙緒里對和馬微微一笑,然後反問,「如果我被殺了,正義的大學生偵探,未來的警視總監大人,會為我報仇嗎?」

「我不會為你報仇。」和馬秒答,還看了眼南條她們,「但是我會伸張正義。」

「『這話說得真是漂亮啊。』」北川沙緒里說,「本來我是想這樣揶揄你的,但是你確實已經一次次伸張正義了。」

和馬聳肩,正打算回句什麼,神宮寺玉藻忽然說:「想要求救的話,就儘管求救吧,沒事的。」

「誰要求救啊!少看不起人了!我好歹也是一路努力到現在的啊!」北川沙緒里白了神宮寺玉藻一眼,隨後站起來,「借我房間,電車已經停了,我不想坐南條家的車回去。」

千代子看著北川沙緒里:「哥哥跟我說過一些你的事情,你是那個白峰會的大小姐吧?

「他們姑且跟我們姑且還是有仇的,你睡在我們道場,白峰會跑過來借著救你的名義攻打道場怎麼辦?」

「你放心,不會的。現在爸爸和爺爺,都被福壽幫的事情搞得焦頭爛額了,也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會每天在街邊賣唱沒人管啊。」北川沙緒里——白峰雨音聳了聳肩,「所以我還挺感謝福壽幫的。」

和馬不由得問:「那如果,福壽幫把你老爸和爺爺送走了,你是不是就徹底的解放了?」

和馬記得,上輩子福清幫可是用反坦克地雷把稻川會的大頭目連人帶車帶車上的保鏢一起揚了。

這就是所謂的土飛機,當年抗日戰爭的時候,我們也是這麼對付日本人的,這仿佛是一種傳承……

大頭目的保鏢據說是昭和第一武鬥派,武力值超高,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因為反坦克地雷不想和他比拳腳。

放到這個世界,怕不是有一天白峰會的白峰總吾,會和他請的那個免許皆傳的劍道高手一起,坐土飛機。

對於和馬的話,北川沙緒里露出悲壯的表情:「如果那種事情發生,我會繼承白峰會,然後率領剩下的若眾們,去找福壽幫討個說法。」

「為什麼?」南條保奈美問道。

北川沙緒里反問:「你說呢?我問你,南條,如果南條財閥遭難了,你的父親和爺爺都病倒了不能管事,你是會擔起整個財團的重擔,還是開心的落跑,和你的師父浪跡天涯?」

南條保奈美沉默了。

北川沙緒里笑了:「看吧,果然這裡所有人,你是最理解我的。有些東西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擺脫的。」

南條保奈美深呼吸,然後贊同道:「是啊,有些東西不是那麼容易擺脫的。」

神宮寺玉藻忽然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當然我們不能喝酒,那就把音樂當酒吧。」

說著她坐到北川沙緒里身邊,拿起三味線,然後看著北川沙緒里:「你來起頭,我能跟上。」

「一般來講應該反過來吧?我可是專業的。」北川沙緒里說。

於是神宮寺玉藻扭頭看著和馬:「那要不和馬來吧。」

和馬聳肩,把口琴湊到嘴邊,吹響剛剛抄過的岩崎琢的曲子。

「不要這個!」北川沙緒里抗議,「這個太悲壯了!歡快一點!」

和馬咋舌,心想歡快是吧,行吧。

他抬頭看了眼天空中的圓月,決定吹岩崎琢的另一首曲子,那曲子也是很適合在月下演奏的。

沒錯,他吹起了《Awake》……

……

這個夜晚,看起來還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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