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之中,保奈美把車開進了道場的院子。

千代子聽到引擎聲就從房裡出來,然後像那些酒店停車場的工作人員一樣指揮停車。

和馬趴在車窗上問千代子:「你又跑去打了一份停車場的工?」

「阿茂干過,我等他下班的時候順便學了,又不難。」千代子說。

保奈美看了眼道場方向,很意外的說:「只有小千?我以為玉藻一定會出來呢。」

「她下午來過,然後告訴我說今晚大概老哥不會太早回來,讓我自己張羅著吃飯。」千代子說。

保奈美驟起眉頭,打了和馬一下:「你沒打電話回來說今晚要喝酒啊?」

和馬遲疑了一會兒,才拍了拍頭:「忘了。」

「這怎麼能忘呢!要不是玉藻過來說這番話,現在小千還沒吃飯呢!」

「也不會等這麼久啦。」千代子擺了擺手,「八點我就該自己吃了,我又不傻,想一想就知道這麼久沒回來要麼堵在路上動不了,要麼是去喝酒去了。」

保奈美一臉歉意的對千代子說:「你一個人吃飯?不寂寞嗎?」

「沒啊,甘中在這裡待到八點多才被編輯抓走。」

和馬苦笑道:「她又跑來我們這邊躲編輯了?」

「是啊,編輯也很無奈的樣子,最後是答應了寬限三天才把她抓回去寫書。臨走的時候甘中還在念碎碎,說什麼『明明我的書也賣不了多少本為什麼編輯這麼賣力氣的抓我寫書』。」

和馬挑了挑眉毛:「她不是重版出來了嗎?」

「重版出來」是個出版業術語,簡單理解就是賣光了批准加印。

日本的商業出版市場內卷得非常厲害,大部分出書的人都沒有重版出來的資格,平時連養活自己都很難,得出去打工。

但有重版出來的資格,就意味著一隻腳踏進了暢銷書作家的行列。

只是一隻腳啦,要兩隻腳都踏過去,成為真正的暢銷書作家,至少得連續兩三本書重版出來才行。

千代子嘆了口氣:「在這裡的時候她一邊喝酒一邊倒負能量,說什麼自己這次只是運氣好,加上用了玉藻給的點子,才勉強摸到了重版出來的邊,下次自己寫肯定無人問津了。」

和馬露出苦笑:「她是不是還說自己是東大之恥?」

「對對,說了!她這個說法哪兒來的啊?」

「我說的。」和馬一臉苦笑,「我就是調侃,而且調侃的是她的身高,誰知道她就把這個說法順走了。」

保奈美拍了和馬一下:「就算你的原意,也很過分好嗎。人家就是矮了點,還沒有胸,人還是很可愛的嘛。」

和馬點頭:「是啊,人很可愛,而且聲音還很好聽。」

畢竟聲音很像野中藍。

她要是去當聲優說不定能依靠這個聲線混到40歲。

千代子:「你們啊,最好別被甘中小姐聽到這些話。唉,怎麼會變成這樣呢?幾年前我明明還覺得她和戶田前輩打得火熱呢。」

和馬兩手一攤:「可能因為養馬真的有趣吧。」

千代子嘆了口氣,換了個話題:「保奈美今晚你還走嗎?」

「不走了,二樓我的房間還能用吧?」

「啊?要睡二樓啊?」千代子驚呼道,「有這個必要嗎?」

和馬替她回答道:「二樓你的房間一直留著,天天都打掃,直接睡就好了。不過我們這邊沒空調,你可想好了。」

「到是裝個空調啊。」

千代子:「這房子老,不密封,裝了空調電費夠嗆。我曾經跟老哥打賭,說只要他每年寫歌的版稅收入超過一千五百萬就裝空調,但是他沒超過啊。」

和馬苦笑道:「本來超了,但是有一筆版稅被拖延支付了,我也沒辦法啊。我本來算好的剛剛夠。」

保奈美笑道:「沒有空調啊,不過二樓的房子本來就挺涼快的,不怕。」

「那主要是因為周圍都見了商品樓,只有道場附近是綠地,就成了風口。」和馬看著千代子,「你當年不讓賣道場,所以我們失去了裝空調的可能,這應該是得到的補償。」

千代子也長嘆一口氣:「代價就是每到颱風天我們這裡風力就特別大,去年把房頂都刮壞了。還好老哥你上房快,一下子就把房頂修好了。」

把傑克陳的跑酷能力用來修房頂總覺得有點浪費。

保奈美開門下車,抬頭看了眼櫻花樹。

「總覺得這書比去年更茂盛了啊。」

和馬也下了車,抬頭看著老櫻花樹:「這可是文部省掛了牌的老櫻花樹啊,茂盛不是當然的嗎?聽說如果我們把樹養死了還會被文部省問責呢。」

「真的嗎?」保奈美笑道,「不對,文部省沒有執法權力吧?它能問責嗎?」

和馬聳肩:「你別問我啊,我只是個警察,你才是政客,這些你應該比我更了解才對。」

「我不知道啊,從來沒聽說過文部省有具備執行能力的部門。」

千代子清了清嗓子:「喂,你們還打算在院子裡站多久?洗澡水我燒好了,你們誰先洗?」

和馬一指保奈美:「她!我之後要喝幾口。」

保奈美笑出聲:「那你要不要再放點胡蘿蔔什麼的?」

「美人湯,可以有。」和馬豎起大拇指。

千代子在旁邊揶揄道:「老哥,你撩人很積極,不見有實際行動啊?阿茂肯定就是跟你學的!」

「阿茂那叫有事業心,這是他魅力的一部分。」和馬糾正道,「他要是整天和你眉來眼去毛手毛腳的,我還不樂意你跟他呢。到時候他想娶你,得先打敗我才行。」

千代子大聲抱怨:「那也太難了吧?我大學劍道部的教練說過,你是沒有參加日本選手權大會,你要參加了八成會拿個冠軍。」

和馬搖頭:「不一定,近馬就很強,要打贏他很難的,還有在福岡兩次和我交手的那個大塊頭。他們都是領悟了心技一體真諦的傢伙,不能小看。」

千代子聽到「心技一體」這個詞的時候,就撅起嘴巴:「你也教我一下心技一體啊,你和阿茂都會,保奈美感覺也會。」

本來只是在看風景的保奈美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應了聲:「啊?我?啊,你說心技一體啊,這個很簡單啦,我的理解就是要有強大的靈魂,然後自然而然就會了。」

千代子肩膀塌下去,這個動作讓她的胸肌大幅度的抖動。

她晚上在家裡面都只有一條小背心。

「我要心技一體,難道也要去拆一個組嗎?」

這時候圍牆外傳來引擎聲,晴琉開著和馬從花山那邊毛來的哈雷出現了。

看見院子裡站了一堆人好像被嚇到了:「額……誒?我只是去搖滾演唱會而已啊,不用一堆人等著審我吧?」

和馬正要開口,千代子雙手叉腰,腿像圓規一樣叉開,用老媽訓兒子的口吻開口了:「你也知道你要被審啊?幾點了?」

「我錯了,下次不敢了。」晴琉低著頭,嘟囔道。

這樣子像極了和馬上輩子被老爹在電腦房抓住的樣子。

「你上次也這麼說的!」千代子提高了音量,「我怎麼說你好呢!你明明領悟了心技一體,本來是我們道場劍道第二強的,但是現在連我你都打不過了!我可不懂心技一體啊!」

晴琉低著頭不說話。

和馬看得出來,她挺慚愧的。

和馬:「好啦,聽聽搖滾也沒什麼嘛。她變弱只是因為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啦。等什麼時候把她扔到不得不為生存而戰的環境中,她很快就變強了。」

「老哥!她會這樣就是因為你把她寵壞了!」千代子吊著眼角,轉身來數落和馬,「晴琉剛來我們道場的時候,身上有種凜冽的氣質,現在呢?軟綿綿的!你太溺愛她了!」

和馬不說話了。

其實他很早就看出來晴琉有變弱的傾向,但是當時他覺得晴琉那麼慘動了惻隱之心——父母死光了,仿佛父親一樣的人也死了,仿佛媽媽一樣的雪子為了不讓她再和極道有牽扯,只能斷絕關係。

現在當時的惻隱之心的結果,就是晴琉變弱了。

當然普通的劍道修行晴琉還是完成了,柳生新陰流的絕技無刀取她也掌握了,但是現在的她根本無法發揮出心技一體的實力。

千代子看和馬沉默了,就繼續轉向晴琉:「正坐!」

晴琉在院子裡乖乖正坐。

千代子雙手叉腰,開始了數落。

和馬向保奈美打了個手勢:「進去吧,她說教起來沒有半個小時結束不了。」

保奈美:「這麼能說嗎?倒是和律師很相配呢。」

和馬上來推著保奈美的背,把她往屋裡推去。

進屋前保奈美還看了眼晴琉,說:「跪坐在泥地里也太可憐了,我拿個蓆子出去吧?」

「然後她就會把你一起數落了,就像剛剛數落我一樣。」和馬擺了擺手,「別管啦,我妹妹是個豆腐心,待會一定會心軟給晴琉做宵夜補償的。」

「你很清楚嘛。」

「這些年我見過很多次這樣的展開了。晴琉也儘可能不夜歸,今晚應該是有她特別喜歡的搖滾樂隊的演出吧。」

「這樣啊。」保奈美點點頭,「那我就洗澡去了。」

「記得放蘿蔔啊。」和馬調侃道。

保奈美哈哈大笑:「你還記著呢啊?行吧,蘿蔔芹菜,要不要弄點味增?」

「不,我不喜歡味增。」和馬擺了擺手。

保奈美:「哦對,想起來了。你早上喝湯都喝清湯。」

因為不喜歡味增的味道,和馬早上喝的湯都是拿魚煮一下就完事了。

其實和馬想過自己整豬雜絲瓜湯的,這才是廣東人早上能接受的湯,但是日本的絲瓜,那可真是貴。

該死的日本農協。

當然貴的不只是絲瓜,豬雜也很貴,特別是豬肝,日本這邊喜歡生吃豬肝,所以豬肝什麼的根本不是現在的和馬能每天消費的。

和馬在日本住了五年,對故鄉的思念與日俱增。

有時候他做夢會回到故鄉,在平時吃的小店裡坐下,點一碟拉粉,一碗絲瓜豬雜湯,再來上一根油條一份豆漿,用油條蘸著豆漿美滋滋的吃下。

每當夢到這個,他早上醒來一定會發現枕頭上有水漬,應該是因為沒有空調太熱,出汗出的。

和馬把保奈美送進浴室,指了指洗衣機:「你不介意自己的衣服和我的衣服一起洗吧?」

「當然不介意了。不對,我之前在這裡住了個那麼多個夏天,我的衣服不知道和你的衣服一起洗過多少回了好嗎。」

和馬拍了拍腦袋:「啊,是這麼回事。雖然上次你住道場就在去年,但是總覺得過了很久。」

「應該是因為今年我們都從學校畢業了,算是社會人了。感覺就好像一下子過了很久一樣。」

和馬點了點頭:「對,尤其是在警視廳遇到了那麼多狗屁倒灶的事情之後,就更覺得以前的日子十分遙遠了。」

「我可是一直堅信你能當上警視總監的。」保奈美一邊說一邊開始動作。

和馬趕忙跑出房間順手關上門,還用後背擋著:「喂!我還在裡面呢!」

「我又不在意的。」保奈美說。

「你還是在意一點吧。」

「小千會在意你在浴室嗎?」

「會的好嗎!她初中的時候就因為我誤闖浴室痛毆了我一頓好嗎!」

「真的是誤闖嗎?」

「真的呀!男孩子這方面比較遲鈍,那時候我還覺得妹妹不能算女人呢,所以就沒在意。不過那次之後我就意識到千代子是個美少女了。」和馬回憶著正主的記憶,陳述這些記憶的時候,他始終有種隔岸觀火的感覺。

保奈美問:「那時候小千就已經開始發育了?」

「是啊。她一直都很健壯,胸大肌很浮誇。」

保奈美的笑聲從衛生間裡傳來,還有了房間施加的迴響效果。

「每次聽到你用胸大肌來指代那個的時候,我就覺得很歡樂。我覺得這個可以用在小品上作為一個梗啊。」

——因為它本來就是一個梗啊。

保奈美繼續:「總覺得,和馬你就算當個搞笑藝人,大概也能活得很好。」

「當搞笑藝人的話,那得那個猴子回來才行。」和馬說,「她逗哏,我捧哏正合適。」

「猴子已經是劍橋的高材生了,回來估計會直接進外務省。」

和馬:「她應該還要兩年。」

美加子去劍橋第一年是在語言學校度過的,然後才進入劍橋大學作為交換生學習總共四年的課程。

順帶一提,美加子的室友真的是未來太子妃,她上次回來的時候說過,說室友不敢回國,因為好像被皇太子看上了。

皇太子妃的閨蜜,還有劍橋歸來的身份,以及之前氣死千江教授的豐功偉業,不敢想這猴子回來之後的仕途有多可怕。

別到時候道場一幫人混得最好的是智商最低的那個,那就搞笑了。

和馬順勢把自己想的這一串東西全說給衛生間裡的保奈美聽,以便把注意力從耳朵聽到的衣服摩擦聲上轉移開來。

聽力太好就是這點不好,他甚至都可以猜到保奈美現在在進行哪一步。

保奈美笑道:「不會的啦,美加子完全不懂怎麼處理人際關係,在外務省不吃癟就燒高香了。」

和馬想了想美加子在上智大學乾的那些事,咋舌:「說得也是,希望他不要被整得太慘。」

**

此時此刻,地球另一邊的英國,睡夢中的美加子突然狂打噴嚏,被迫從美夢中醒來。

她看了眼還黑著的窗外,再看了看床頭柜上的螢光鬧鐘。

「我草,這麼早?一定是和馬在想我了。」她如此嘀咕道,倒頭三秒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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