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宗三十三年,這一年中的大半時間,方家都是在趕路中度過的。

從車馬到船,再到車馬;從平原大山到大川大湖,再到丘陵盆地……一路上,不知換了多少商隊。

有的一程,只在一縣裡面打轉兒;有的一程,卻能經過兩三縣,過州城。

途中,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也遇到了許許多多的危險,異獸、山賊、亂兵、黑心客棧……可有方銳這個三品強者,護住家小寥寥數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方薛氏、三娘子、方靈、囡囡也幾度生病,不過以方銳的醫術,還是每每將她們拉了回來。

總之,路途上的辛酸艱辛,不知凡幾。

可以說:若是換一個人家,不是如方銳這般開掛的,沒有他那麼全能,恐怕走不到一半,人就要全軍覆沒。

事實上,即使是方銳,一路上遇到的難題也從來沒有少過。

三品武者,身具超凡網絡,需要大量能量供應身體,還有時常戰鬥,大藥消耗速度極快。不得已,方銳途中狩獵了許多異獸,換取資源,在小縣城時遇到劣跡斑斑的大戶,有時也會幹上一票,如此,才能勉強支撐下去。

錢財方面,一路上的消耗,更是流水般嘩啦啦的,不過,這卻是最小的問題。

因為,相比武者需要的高階資源,錢財之類的獲取渠道,真的是太多了。

真就如方銳所想的那般,在這個世界,身懷偉力,錢財並不是什麼很難得的東西,絕不會太過缺少。

路上。

方銳的親歷親聞,也驗證了自己之前的猜測:南境三州,的確處處皆旱,處處皆亂——不是即將暴亂,就是正在亂中,或者亂過一輪,還要繼續亂。

從南境三州所過,那種天災人禍、王朝末世的景象,給人以極深刻的印象。

直到——

趕路大半年後,徹底出了南境三州。

方銳還記得:初到吳南,那一場瓢潑的大雨將他澆了個透心涼,這是他穿越之後所見過此世的第一場大雨。

所以,赤地千里的,真的就只是南境三州?!

『我讀書少,莫要騙我啊!如乾旱這般的災害性氣候,從來不都是大範圍的嗎?如漢末、如明末,超大範圍,遍布大半天下。』

『可這大虞只旱三州,然後就戛然而止是什麼鬼?老天爺秀了一把極限微操?』方銳當初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其後。

方銳帶著家人,跟隨商隊深入吳州,越是深入,南境三州那種亂世硝煙的味道,就越是淡薄。

通過觀察,他只發現:吳州境內風調雨順,吳州百姓安居樂業,一片安靜祥和。

這見鬼的對比,你敢信?

甚至,方銳詢問之後發現,吳州百姓對南境三州的情況,只是知道南境三州大旱、受災,就如疫情中又聽到國外又死了多少人,沒有一點點感同身受,頂多算是茶餘飯後的談資。

就仿佛,兩邊百姓所生活的不是同一個國度,同一片天地。

這給了他巨大的時空錯亂感。

……

進入吳州後,方銳對南境三州有了心理陰影,並沒有在吳南就此停下,而是深入吳州,進入吳中。

直到來到淮陰府——

方薛氏、三娘子、方靈、囡囡身形消瘦,身體健康情況,已經不允許再進行長途遷移,這才在此安頓下來。

定居淮陰府後,方家如一窩螞蟻來到了新環境,開始小心地、低調地向外探出觸角。

時間如白駒過隙般匆匆流逝。

淮河旁的河堤白了又白,又是一年時光匆匆過去。

……

「鹹魚一天,又混過了一天的日子!」

屋內,火炭燒得通紅,一片暖烘烘,讓人昏昏欲睡,方銳算計著時間,摘下臉上蓋著的一本遊記,起身準備下衙。

外面,手下的三個大捕頭正在閒話。

「又是沒案子的一天,閒得蛋疼!」

「李大膽,你那是閒得蛋疼麼?確定不是因為你家婆娘?」

「呸,牛八斤,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讓伱看看俺的拳頭!」

「李大膽,不要真以為老子怕你……哎,你要幹什麼,李大膽你有話好好說……老苟,救命!」

「行了!行了!」

一個酒糟鼻,看上去四五十歲,異常沉穩的中年人坐在火盆邊,抬了抬眼皮:「牛八斤你好歹也是大捕頭,讓下面人看見成何體統?還有,大膽啊,這清閒著不好嗎?我就盼著這麼一直清閒,一直發俸祿哪!」

「是啊,老苟說得有道理,辦多辦少,不都是拿那點俸祿?」牛八斤坐到一邊,拿過一本卷宗,懶洋洋翻看著。

「什麼老苟?叫我老荀!」那中年人吹鬍子瞪眼。

「唉,和你們這群混吃等死的大捕頭,沒共同話題……」李大膽搖頭晃腦。

這三人正嬉笑著,方銳從裡面出來。

他們當即站起身,正色道:「頭兒!」

「行了,沒必要那麼嚴肅,我以前暫代銀章大捕的時候,也沒見你們這麼恭敬。」方銳擺手。

「那不一樣,以前是以前。」

「是啊,老苟……不,老荀說得對,那啥不是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嘛?」李大膽摸著後腦勺。

「頭兒,您坐!」牛八金巴結討好地搬過來一把椅子。

「坐個鬼?沒看見我準備下衙了麼?」

方銳徑直往外走:「行了,你們也都早點回去,早點休息,這大冷天的!」

「不是,頭兒,您這才轉正沒幾天,咱們這般是不是不太好?您看看還有什麼案子……」李大膽手癢道。

是的,方銳前幾日已經轉正,成了淮陰府東南區神捕司分衙的銀章大捕,主管附近幾條街道,也算是一方『土霸王』了。

府城之中,如當初的常山縣一般,不入品的衙役、九品捕快、八品捕頭、七品大捕頭,六品才能當得『銀章大捕』,主事一區的神捕司分衙。

這些標準,對應實力是基本條件,其它方面,還要考察之類,就比如:方銳明面上六品實力,花了一年時間才轉正『銀章大捕』。

「不太好個屁!咱們東南區分衙,可有因為早下衙,讓斷案率變低了?不說這個……」

方銳轉身徑直看向三人:「我就問你們,東南區這神捕司分衙,是誰說了算啊?」

「當然是您!」三個大捕頭異口同聲。

「好,那就聽我的,下衙!」

方銳一擺手,直接出門走了。

門外。

嗚呼呼!

寒風呼嘯,空氣中還在飄著雪花,天寒地凍。

他搖搖頭,想著手下那三個大捕頭:『李大膽,實力不錯,敢打敢沖,是把尖刀;荀不惑,綽號『老苟』,穩如老狗,經驗豐富,人情達練,交代下去的任務每次都能辦得恰如其分;牛八斤,關係戶,擅長……溜須拍馬?』

外面,已有馬車等著:「老爺,是直接回去,還是去接兩位小姐?」

「先去四海樓。」

「是,老爺!」

半途。

方銳下車,在一個熟悉的路邊攤位,準備買些驢肉火燒帶回去。

「喲,方銀章來了?還是老一套吧?我這就給您包上,裡面還附贈了一份小菜。」

「謝了。」方銳扔過去銀錢。

「哎,您這真是……客氣!從沒見過當官的,像您這麼客氣的。」

等方銳走了,攤主一揚下巴,大拇指指著方銳背影,對周圍客人神氣道:「瞧見沒?那位方老爺方銀章,可是有名的老饕,都喜歡咱家的驢肉火燒哩!」

吱呀呀!

馬車繼續前行,上面掛著神捕司的牌子,一般大戶遇到了都會主動讓路,一路直達四海樓。

……

四海樓。

這是東南區最大的酒樓,生意火爆,迎來送往,每日往來車馬如龍。

後間一間屋子。

在外那些管理酒樓、客棧、商隊,威風八面的管事,此時,如同面對夫子的學生一般站立著,聆聽教誨。

「兩處四海酒樓,上月純利一千八百三十六兩;六處四海客棧,上月純利……十二處茶館,上月純利……四海商隊也已經扭虧為盈,這就是一個好的開始!」

「有功當賞,有過當罰。風華街余管事賞銀……雲水街道茶館金管事中飽私囊,罷免,交由官府……」

三娘子總結完後,在一眾人噤若寒蟬的目光中,繼續開口:「下面,我說一下下個月的布置。下一月中,酒樓調整如下……商隊方面,還是帶著學習的態度,跟隨其它大商隊……求穩……不要求你們賺多少銀子,重在建立消息渠道……」

面對這些人精般的管事,她侃侃而談,身上有著一股職場精英女性氣質。

等眾人解散後。

方銳這才進門,喊道:「三姐姐!」

「呀,銳哥兒你什麼時候來的?」方才發號施令的女總裁,一下子變成了溫柔知心的大姐姐,俏臉上還有著羞澀、不好意思。

隨著她管理著一大攤子事物,威嚴日隆,也只有在方銳等極少數人面前才會流露出這一面了。

這前後,面對別人、在他面前的態度對比,讓方銳心中痒痒的,忍不住將三娘子擁在懷裡。

「有一會兒了,就在三姐姐訓人的時候。話說,三姐姐那時候,可真威風哪!」他打趣著說道。

「啾啾!」

兩隻鳳尾燕從不知從三娘子身上哪裡冒了出來。

別看它們小巧玲瓏,身如燕、尾似鳳,格外美麗,可卻是危險至極,偷襲之下,能輕易幹掉一個六品武者。

這是當初趕路途中獲得的一種異獸,戰鬥力強,對敵意感知極為敏銳,方銳捕捉馴化後,送給三娘子當做保鏢。

不僅是三娘子,就連方薛氏、方靈、囡囡身邊,都是有著兩隻。

「銳哥兒,又打趣我,不過是借著你的面子罷了……別,外面有人哩!」

三娘子為了防止方銳動手動腳,岔開話題說起正事:「銳哥兒,你不是讓留心南境三州的消息嗎?這是最新的。」

她遞過去張情報:「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這兩年間那邊一直在打仗,打過來、打過去……」

「如今,南境三州說是十室九空,有些誇張,但說是一半人沒了,絕不為過。」

「是麼?!」

方銳神色凝重,想起雲州江平安那些故人,不由嘆息了聲。

跳出南境三州後,不在此山中,他更是能發覺不對。

別的不說,如吳州這些州府沒有受災,糧食並不缺,可卻是在向南境三州持續輸入糧食,否則那邊也不可能拉鋸一兩年。

可這是一個正常朝廷該做的事嗎?簡直離了大譜。

「還有別的消息嗎?」方銳又問道。

「朝廷大軍出動了!不是雲、林、越三州的本地官軍,而是中樞禁軍,從林州開始橫掃,已經收復了三府之地,這一次,倒像是來真的……」

『要開始最後收割了麼?!』

方銳眸光深深。

這大虞的水太深!他從來都不認為,只憑這般的減丁,就能讓大虞屹立千年。

『背後,肯定還有更多,我目前所不知道的隱秘。』

方銳改變主意,進入神捕司,尋求編制,除了為方家庇護之外,也有深入學習,了解大虞的想法。

畢竟,不了解這方龐然大物,如何敢肆意搞事獲取劫運點?

『所以,宇宙的盡頭是編制?』他有些好笑地暗忖著,搖了搖頭。

「對了,銳哥兒,商隊帶回來一條雪鱘魚,足有一丈長,咱家今晚煲魚湯吧?靈兒、囡囡那倆丫頭,一定會喜歡。」

「這般的天氣煲魚湯,確實正好,我還帶了些張記鋪子的驢肉火燒,咱們接了兩個小丫頭,就立刻回去。」

方銳收回思緒,笑著頷首,挽著三娘子的手出門。

……

淮陰女子學院。

「兄長!」

「阿銳哥!娘!」

與前兩年相比,方靈、囡囡這兩個小丫頭,明顯大了、長高了一些。

她們在一群半大女子的簇擁下,如孩子王般撲了出來。

是的,這個世界是有女子學院的,不過基本只有府城這般的大地方才有,而且,收費不菲,只有家境優渥的家庭才能負擔得起。

當然,雖然同樣教授讀書識字,但相比男子書院要寬鬆太多,教授的內容也不大相同,包括了刺繡、儀態等方面的一些知識。

「累了吧?」

「今天在學院有沒有事?」

方銳、三娘子與方靈、囡囡兩個小丫頭閒話著,在馬車碾過蓬鬆積雪吱吱呀呀的聲音中,向著家中返回。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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