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河。

大河水滔滔不絕,奔流激盪,浪花澎湃,其中魚龜無數,萬類霜天競自由。

這往日裡寧靜祥和、養育了兩岸無數打漁人的天水河,如今,卻不見一條漁船蹤影。

在它的南北兩畔,駐紮了三王軍、水軍營寨,戰船林立,戰爭陰雲籠罩,自然再不見天水河畔打漁人。

「三千里天水河,此一段水域寬度,寬處可有數十里,窄處亦有十餘里,足以作為一個水戰平台了。」

方銳俯瞰望去,感嘆言道。

「此戰,你可有成算?」虞雲瀾問道。

「成竹在胸矣!」

「成竹在胸?」

虞雲瀾怔了一下,不過以她的冰雪聰明,很快就明白過來這詞的意思。

說來,她也習慣了,與方銳相處,方銳口中總能蹦出來一些奇怪的詞,還能據此講出一些奇妙的小故事。

「哈哈哈,說來,『胸有成竹』這個詞也牽扯到一個小故事。」

方銳笑著言道:「從前,有一個書生,好畫竹……」

為了幫體悟紅塵,成就上清身,他也算是盡心盡力了,常常旁徵博引,希冀給她多帶來一些心靈上的觸動。

……

返回三王軍大營。

方銳去尋關治。

「主公!」

關治起身拜下。

在方銳的暗中推動下,此時,他已成為這百二十萬軍的統帥。

「不必多禮。」

方銳拂袖之間,一股無形力量涌動,將關治攙扶起身。

『主公依舊是那麼深不可測,即使我如今臻至一品,也難以望其項背啊!』

關治暗嘆著,恭謹問道:「不知主公此來,可有吩咐?」

「吩咐倒也沒有,只是想來問一下,關將軍,你看,此戰我方有多少勝算?」

「這……」

「無妨,實話實說即可。」

「只一二成。」

「哦?!」

方銳微訝。

三王軍一方人多,大虞軍一方兵精,外界皆是以為雙方半斤八兩,可誰能想到,關治如此信心不足。

「主公容稟。」

關治開口道:「我方軍隊看似越打越多,但,士卒素質其實下降得極為厲害,說是一百二十萬,可其中精銳不足一半,更不擅水戰。」

「再者,那虞軍主帥閻吉祥我聽聞過,用兵持重,尤擅水戰,我遠不及也。」

他並不掩飾自己的不足:「我之本意,既不擅水戰,那就拖延下去,變水戰為陸戰;可若僵持下去,給大虞時間,對方兵力將會越聚越多;反觀我方,士卒卻是漸有安逸之心,恐會墮落……」

歸根結底,還是三王勢力的底蘊,遠不及大虞。

哪怕三王實力,如今已占原、饒、涼、吳、宜、康六州之地,但相比占據十三州,土地更肥沃、面積更廣大、基本盤更穩固的大虞,還是處於劣勢。

另外,大虞千萬年積威甚深——即使到現在,在三王勢力內部,普遍也並不認為可以推翻大虞,如今打得每一場勝利,在他們眼中都是賺了一次,在占據六州後,許多人更是滿足了,有了類似『小富即安』的心思,想要停下享受。

可豈不知: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不勝則死?

「這些不利因素都是客觀存在的,不過,我卻有妙計。」

「主公,莫非是……火攻?!」

「用兵無情,無過水火。若是火攻之計可成,覆滅大虞百萬大軍自不是難事,縱然那大虞無極真君也無法干涉。

可……」

方銳搖頭:「如你所說,閻吉祥用兵謹慎,自會格外防範此計,和那等老狐狸玩心眼,無異於自尋死路。」

「此戰想勝,依我看,還得尋外力……」

「報!」

這時,忽有令兵來報:「關將軍,營外有虞軍使臣來訪!

「請進來吧!我倒要要看看,那位號稱『水師之龍』閻大帥能弄出什麼花樣。」方銳說著,身形已是隱沒不見。

「見過關將軍!」

虞軍使臣被請入進來,獻上禮盒:「我軍閻帥,特令我此來給關將軍送上一份禮物。」

「哦?」

關治撫須而立,青面不見喜怒,卻自有一股凜然威嚴。

兩個親兵當即上前,打開禮盒,發現卻是一件女裝。

羞辱!

這是赤裸裸的羞辱!

「大膽!」兩個親兵怒目呵斥,似乎只要關治一聲令下,就要將這使臣拉下去砍了。

這虞軍使臣倒也是個人物,此時神態自若道:「閻帥有言,三王亂軍為何避而不出?豈是怕了我這個老匹夫,畏懼兵敗,盡成魚鱉乎?」

關治心性,自不至於穿上這件女裝,以示自己老烏龜般的心態,可也不會被激怒,失去理智。

——他早年出身寒微,多受白眼,早已磨鍊出了心態。

可這時,忽然收到方銳傳音:「關將軍不妨將計就計,約定十日後一戰。」

關治聞言眼睛一眯,佯怒『咔』地一聲抽出寶劍,一劍分斷桌案:「老匹夫,何以小覷我關治?」

「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你回去告訴閻老匹夫,十日後,我與他在天水河上決一死戰!」

等虞軍使臣離開。

「主公,您此番邀戰,可是已有破敵之計?」

「不錯,十日之後,此戰我軍必勝。」

「治斗膽一問……」

「天機不可泄露。」

方銳卻是搖頭。

君不密則失其臣;臣不密則失其身;機事不密則害成。哪怕是對三王軍主帥關治,他也不會透露自己的計劃。

……

虞軍使臣不但拜訪了三王軍主帥關治,曹魏、李唐、劉漢三王,亦是皆有求見。

……

「虞軍使臣?不見!不見!」

魏王曹閔還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這時,正在苦哈哈地練字。

是的,他本以為親臨前線,只是起到一個吉祥物的作用,鼓舞士氣,可沒想要……竟然還要學習。

學習?學個屁啊!

當然,沒人知道,曹閔這副熊孩子的外表下,卻也有著自己的心機。

『我這個魏王,當得比父親還要不如,那些閣臣欺我年幼,把持大權……我還知道,他們背後,還有著那人……』

曹閔想起那道如鬼神般深不可測的人物,身體下意識顫抖。

『忍!忍!忍!我要忍!』

他心中咆哮著,筆尖勾勒,竟將『忍』字寫了出來。

這時,才恍然反應過來。

「啊!」

曹閔低低驚呼一聲,連忙拿墨汁,將那個『忍』字塗黑。

……

虞軍使臣求見之時,唐王李昱正擁著周王后,在雲水台觀景天水河。

「虞軍使臣?這就不必見了。」

李昱都能猜到,那虞軍使臣會說什麼話,無非是挑撥人心之言。

可他明白一點:自己現在過得不錯,絕對比兵敗大虞被俘要好得多,只要知道這一點,那就足夠了。

「大王,此戰我方可能勝?」周王后問道。

「一定會的。」

話雖如此,可李昱心中,其實沒半點信心。

同關治一般,他對三王軍如今號稱的『一百二十萬大軍』,到底是什麼成色還是有點數的。

『此戰若能勝,必勝在妖祖大人,希望大人此番還能力挽天傾。』

李昱心中暗暗祈禱。

……

「今天下皆知,三王背後有一大賢者,此人實力通天,智計無雙,三王實為其傀儡……日後,縱使三王軍席捲天下,這天下是何人之天下?還請大王細思之,勿為他人做嫁也!」

大虞使臣離開後。

劉昀一人在行宮中,踱步良久。

正如方銳當初判言,若對他有大用,此人能忍辱負重,哪怕是將他親爹煮了,他都能嘗嘗鹹淡。

可一切忍辱負重的前提,是為了他自己的霸業,若是為了他人嫁衣,那就不能夠了。

「那位對我劉漢的影響,究竟有多深?」

劉昀驀然想起,自己當初決定配合曹魏、李唐,兵出西南,似乎就是受到了某種影響,突然轉變想法。

這讓他悚然而驚。

對一個王者來說,自身意志被操控、影響,這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誠然,三王勢力如今一片形勢大好。可這片大好基業,若不屬於我,那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劉昀喃喃著,眸光深沉。

當日。

劉昀召集麾下文臣,試探提出,己方可否爭取與大虞作戰的主帥位置,反對聲如潮,遂作罷。

這次試探,讓他親眼目睹到了:自家麾下大量『忠臣』,視三王勢力利益超過了劉漢利益,可謂被滲透得觸目驚心。

當晚。

劉昀召集二三心腹,商討對策。

然而,他所沒有預料到的是,會議前腳結束,後腳,所謂的心腹就將他給賣了。

……

「嘖嘖,我這都是選中了三個什麼貨色啊!一個臥薪嘗膽;一個只知享樂;一個更是背刺我擺脫影響,企圖自立。」

方銳玩味笑著,身前擺放著三樣東西。

一者,乃是魏王曹閔還原過、寫著『忍』字的字帖;一者,乃是唐王李昱與周王后的今日對話;一者,乃是漢王劉昀與心腹的今夜密會會議記錄。

「天水河之戰,不容有失。往大了說,這是一路勝下去,傾覆大虞的重要一步;往小了說,我先前投入的劫運點,也需要以戰養戰收回。」

方銳一震袖袍,起身而立:「故以,一切阻礙此戰勝利者,皆是與我方銳為敵。

唐王李昱,此人倒還識趣,你要享樂,我滿足你,你不負我,我不負你;

魏王曹閔,你要隱忍,便先讓你忍下去,等待此戰後,再秋後算帳;

漢王劉昀,這個不穩定因素,卻是須得即刻處理了……」

……

漢王行宮。

方銳猝然找來。

「先生?」劉昀眼底閃過一抹慌亂,面上卻是若無其事。

「我聽人說,漢王病了。」

「啊?」

劉昀驚訝:「孤王無病啊,這是哪個小人所言?先生告訴我,明日,我必斬之。」

「哦,大概是謠言。」

方銳不答,卻是又道:「我聽說,漢王今夜召集心腹密會,此亦是謠言乎?」

「這……先生聽我解釋……」

劉昀臉色劇變,唰地一下變得蒼白。

他暗下決心,今日,若是自己能躲過這一劫,那二三心腹斷不能要了,必殺之。

「漢王何須與我解釋?咱們還是說回『漢王有疾』的事情吧!」

方銳說著,驀然一步上前,如縮地成寸般,無視劉昀龍氣顯化、無視劉昀武道修為,一把掐住對方脖子。

——此人當初受他資助,麾下文武更是半數來自於他,蛟龍氣運、文武氣運顯化,自然對他效果有限得很。而武道武聖修為,面對他這個玄域真君,更是如玩笑一般。

「孤王沒病……沒病……啊!」

「不,我說你有病,你就有病。」

方銳靈力凝聚一根灰色氣針,扎入劉昀胸口,讓此人仰面倒下。

……

次日。

有消息傳出:漢王劉昀中風臥床,口不能言,劉漢大權,盡付蕭相。

……

天水河北,虞軍大營。

「漢王劉昀,廢物!竟連水花都沒能折騰起,就被鎮壓了。」

閻兆年怒罵道。

他當初在西南三州,突破關治重重封鎖,帶著魏王曹孟突圍而出,也算是西南三州中大敗的唯一亮色,明面上倒也沒被追責。

「罷了,本就沒多少指望,為帥者,一切陰謀詭計,最終還是要回歸到戰場上。」

此次虞軍主帥,號稱『水師之龍』的閻吉祥聽聞這消息,只是擺擺手,旋即就繼續埋下頭,對著地圖苦心研究。

「爹,您注意身體啊!咱們不是早已分析過,此番水戰,可謂十拿九穩嗎?」

「糊塗……咳咳咳!」

閻吉祥拍著胸口,一陣咳嗽後,方才道:「不是教過你的嗎?兵者,險惡之事也,再怎麼謹慎都不為過。」

「你看我,對三王軍主帥關治又送女裝,又口出狂言『讓其盡成魚鱉』,可落到實際上,豈有一絲一毫的小瞧怠慢?」

「還不是懷著如履薄冰之心,小心翼翼,反覆查閱各種資料、研究地圖……」

「爹,孩兒受教了。」

閻兆年自然明白這些,只不過,關心老爹身體罷了。

「是孩兒無能,讓爹受牽連了。」

他羞慚掩面。

別看在西南三州一戰中,閻兆年帶回了魏王曹孟,可那一戰也折損了三皇子應彥,被永定帝記恨,若非如此,閻吉祥為何要賭上身前身後名出山啊?

畢竟,此戰若勝,對閻吉祥也不過錦上添花;可若是敗了,那就是一世英名盡喪。

「箭在弦上,這種話就不要說了。」

閻吉祥嘆息著,忽而捂著胸口:「不知為何,我忽然感到一陣不安?不行,不能拖延到十日後了,明日咱們就全軍押上。」

他是真正的天生將種,在多次太虛幻境的沉浸式試煉中,磨礪出了敏銳的戰場直覺,此次戰場直覺反饋的危機前所未有,簡直讓人心驚肉跳。

「這……爹,咱們不是約定好了十日後了麼?如此言而無信,豈不有損我大國威儀?」

「兵者,詭道也,說什麼言而無信?」

閻吉祥哼了一聲:「至於,什麼大國威儀?」

「萬年之前,我大虞新成,南方尚有無數小國林立,其中有一國,曰黑賽羅,國人皮膚黝黑……是時,我虞皇彰以仁德,給予黑賽羅人在我大虞超規格待遇,律法寬鬆,更有補貼,可你猜怎麼著?此國人態度傲慢,淫我國女……」

「後代虞皇,令我閻家先祖,出兵滅此國朝食,抓捕黑賽羅人為奴,用鞭子抽、用鐐銬鎖,黑賽羅人反而變得比綿羊還要乖、比畜生還要聽話。」

「怎麼樣,聽聞這段歷史,你有何感想?」

「父親是想告訴我:這國與人一般,頭可斷、血可流,就是膝蓋……不能軟!」

「不。」

閻吉祥踹了兒子一腳:「你給我扯什麼淡?」

「老子是要告訴你,什麼大國威儀、面子,那都是虛的;只有拳頭、力量,才是實際!」

……

明月當空,月華皎潔。

方銳一襲青衫不染,佇立半空,以神通『天子望氣』觀察。

天水河北岸,大虞百萬大軍,軍氣鐵板一塊,森嚴有度,煞氣沖天;反觀南岸的三王軍,同樣軍氣繚繞,煞氣沖天,卻給人以一種大而無當的感覺。

「閻吉祥不愧是『水師之龍』,治軍有方,至少,在水戰上,關治比之遠不及也。」

「若是就此迎敵,我方必敗無疑。所幸,我也從沒想著靠就這百二十萬大軍,取得勝利。」

方銳轉身而去,一路來到天水河上游。

「去!」

他以三王軍席捲吳、宜、康三州又積攢下的百萬劫運點,激活神通『聚獸調禽』,衍化海量妖元力,在皎潔月華中灑入水面。

嘩啦啦!

江水之中,突然暴動。

水蛇、鯽魚、大龜……無數水獸涌動,溯流而上,哄搶著、爭渡著,好似在躍龍門。

它們爭先恐後,迎接著這場盛大的蛻變。

是的!從沒有人規定,神通『聚獸調禽』,只能點化飛禽,其它各種獸類自然亦是可以!

方銳留著這一手,就是為了作為一手底牌,此時終於用上了。

……

永定三十三年夏,六月,有妖道於天水河,散布帝流漿,造就水妖無算……其害其惡,為後人記也。

——節選自《大虞秘史》卷一百二十三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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