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靄沉沉。

陳家溝東南側,矗立巨大墳包。

村中陰魂見屍骸入土,怨氣消散盡數化作青煙,只剩下陳老頭冤魂。

周易尋來青石,法力削成長條石碑,以指代筆在上面寫道。

「陳家溝,三百二十七口之墓,宏昌十八年五月廿七!」

指如精鋼,入石三分。

陳老頭拜謝道:「如此大恩,陳氏族人無以為報,且在陰曹地府為恩公祈福,若有來世定當牛做馬以報!」

「你打算如何?」

周易抱著襁褓,法力護住陳丫兒周身。

諸多陰魂消散不久,遺留濃郁森然陰氣,幼童或老者途經此地,很可能患上陰邪入體之症。

「老朽臨了,得勞煩恩公一件事。」

陳老頭說道:「請恩公出手助力,將老漢魂魄打散。」

周易疑惑道:「這是為何?」

陳老頭說道:「原本區區殘魂,過幾日就消散了,哪知在這陰寒之地,竟又凝實幾分。」

「這不是好事麼?」

周易若無長生道果,哪天壽元將盡之時,定定會想盡各種辦法延壽。

正法,異術,邪經等等,都不會拒絕。

諸如神魂奪舍延壽,或者死後陰魂轉為鬼修,再或者乾脆將自己埋在極陰之處,化作壽元悠久的殭屍。

受前世信息大爆炸影響,認為人只要保持自我思維,變成妖鬼也無所謂。

「老朽受這陰氣侵蝕,心中生出了諸多慾望,諸如吸食陽氣、吞噬鮮血等等。」

陳老頭解釋道:「這只是剛開始,已經讓老朽蠢蠢欲動,過些時日定會化作凶魂厲鬼,為禍一方。索性趁著理智尚在,請恩公扼殺邪念!」

「陳老哥當真是奇人!」

周易讚嘆道:「比那些明知必死,仍禍害天下延壽的狗皇帝,強了百倍千倍。」

「哈哈,恩公謬讚,老朽就是個舉人都考不上的落魄書生。」

陳老頭笑道:「如若當了皇帝,享盡了榮華富貴,保不准就貪生怕死了。」

「陳老哥走好!」

周易拱拱手,陳老頭雖不是皇帝,但是皇帝也沒機會化作冤魂,以二者與延壽長生距離來看,前者更近一些。

萬事萬物,皆在舍與得之間。

世人多貪得,而少有能舍者,周易亦是這般。

陳老頭洒脫道:「願恩公萬壽,老朽來世再報答!」

「……」

周易一時不知該怎麼說,揮手法力化作劍光,將冤魂斬成粉碎。

低頭看襁褓,陳丫兒直愣愣看著墓碑,似是記在心底。

「陳老哥再三叮囑,勿要讓你有復仇之念,然而父母親族血海深仇,如此因果,又豈是能瞞著或放下!」

周易看小丫頭嘴唇紅潤,忍不住逗弄幾下。

咯咯咯!

陳丫兒發出清脆笑聲,讓新墳、霧靄、寒風多了一絲溫暖。

……

轟轟轟!

馬蹄聲如雷。

十餘黑衣騎兵,在官道上呼嘯而過。

騎兵背負明黃小旗,無論官商連忙退到一旁,耽擱了傳詔天下是大不敬。

周易一手抱著襁褓,一手勒了勒韁繩,胯下棗紅馬乖巧避讓。

「宏昌帝竟然崩了!」

周易急著帶陳丫兒回神京尋乳母,離開陳家溝後,沿著官道日夜奔襲,已經遇上的四批傳訊騎兵。

騎兵帶著朝廷告示,奔向鳳陽國所有州府縣城,張貼新君繼位的消息。

「千秋功過,留與後人評說!」

由於崇明帝先例在前,周易對宏昌帝並無多少惡感,殺功臣對於皇帝來說,根本不算是污點。

縱觀歷史,皇權與臣權的博弈,每個朝代都有發生。

收失地整山河,輕徭役薄賦稅,弘昌帝在史書上必然有一筆。

「可惜選擇了寧肯國朝衰落,也要保證皇權穩固,想來弘昌帝臨終前看到了北疆戰敗。人果然不能從歷史中學得教訓,蓋因大勢當頭,所做選擇都是自私!」

六月初。

周易遙遙望見神京城牆,依然巍峨,穩固。

西城門口。

熙熙攘攘,堵了二三里長的隊伍。

數百披堅執銳的禁軍值守,仔細檢查進出城的車馬行人,超過三尺的箱子都要仔細翻過。

「沒有路引?抓起來,先關著!」

「這刀在衙門有沒有報備?沒有,抓起來!」

「弓箭?朝廷頒布律令,暫時禁止狩獵,沒收了……」

禁軍查的仔細,且毫不講情面,有個自稱京衙通判之子的頤氣指使,當場挨了拳打腳踢,拖到後面上了重枷。

城牆根整齊排列數十人,百斤重枷戴脖子上,不出幾日人就廢了。

統領吼道:「衝撞禁軍等同謀反,帶本將軍名帖去京衙,將李通判喚來問話!」

這般做法嚇到了不少商賈官吏,畢竟真正暴利的生意,都明確寫在律法上。反而大部分平民百姓,面露敬意,只覺得這將軍是好官。

無他,唯公正爾!

一名肥胖商賈上前,塞了幾張銀票:「將軍,咱萬通錢莊是神京兩百年老字號,能不能行個方便?」

「萬通錢莊嘛,自是知曉。」

統領將銀票收入袖口,對麾下兵卒下令:「先查一查他的貨,是不是有違禁品,否則怎麼會行賄本將軍。」

商賈嚇得驚叫一聲,尚未來得及阻止,禁軍就從車上搜出了幾幅鎧甲。

「私制甲冑,萬通錢莊要造反!」

其他商賈見此情形,要麼帶著車馬離開,要麼遣人去京中尋靠山。

周易排隊等了許久,向禁軍亮了天牢獄卒牌子。

禁軍統領竟然認得周易,竟開玩笑道:「久聞周先生血獄老魔的名頭,今日終於得見真人。」

「江湖諢號而已,比不得將軍。」

周易對此並不意外,神京城中一流高手,滿打滿算超不過五十之數。

三四百萬人中僅挑出五十來個,稱得上萬中無一,且周易在天牢當值,怎麼也逃不過有心人的關注。

統領問道:「聽聞先生一人獨居,這個孩子是?」

周易解釋道:「遠房親戚家的閨女,尚未起大名,就丫兒丫兒的叫著。他家裡養不起了,便送與我,至少也有口吃的餓不住。」

「原來如此,周先生請進。」

統領沒有再問,命令禁軍讓來道路,待周易離開後又遣人去通知上峰。

陛下登基不過幾日,神京忽然多了許多流言。

什麼二皇子得位不正,原本詔書是六皇子登基……

什麼四大顧命大臣,當場死了死了兩個……

什麼二皇子心狠手辣,當著先皇遺骸,親手殺死了孫皇妃與六皇子……

諸如此類流言,描繪的栩栩如真,以至於神京暗流涌動,不少人起了別樣心思。

朝廷禁軍徹查值守城門,徹查車馬行人,只是一場風暴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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