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看祭奠自己的慶典,是什麼感覺?

周易只覺得很是玄妙。

他是城主請來的道門高人,自是坐落貴賓上席,看著自己的神像受萬民崇拜。

城中廣場,金身像前。

大長老金京穿著獸皮長袍,神色肅穆的奉香,獻祭五牲,跪拜禱告,誦讀祭文……

後面跪著數千摩雲城百姓,穿著麻衣皮衣,頭上插著羽毛,如同山中未開化的野人。

金京念完祭文,運轉丹田氣血,聲音悠長傳出數里遠。

「金神庇佑!」

「金神庇佑——」

「金神庇佑——」

聲若雷霆直衝雲霄,整齊劃一的三叩九拜。

四面八方傳來獸皮鼓聲,無需節奏,純粹的用力敲,震耳欲聾。鼓槌是某種獸骨打磨而成,由於用的年歲久遠,磨得光滑如玉質。

周易神識掃過,認出鼓面鼓槌都是雷妖製成,即使已經靈氣散盡,還殘留幾分威勢。

廣場上祭拜的人向四周散開,落下十數道戴著虎豹豺狼頭套的人影,揮舞著兵刃發出猖狂嚎叫。

鼓聲愈發熱烈,忽然一聲刺耳的喇叭聲響起。

金京已經換了衣衫,背後扎著金色羽翼,忽閃著從天而降,揮手幾道掌風將扮做妖怪的人打飛。

又有數十道妖怪身影,將金京死死包圍在中央,眼見著形勢危急,黃牛、龜丞相、金鷹、黑虎從四面飛來,與金神聯手將妖魔擊潰。

整體劇情很簡單,講述金神庇佑人族,不斷擊敗妖魔的故事。

酣暢精妙的打鬥,驚心動魄的鑼鼓聲,熱鬧的節日氛圍,無論是摩雲城百姓還是外來人都發出歡呼。

「我在變成歷史,也在創造歷史!」

周易喃喃自語,忽然感受到深沉的孤獨,在沸反盈天的熱鬧中格格不入,遺世獨立。

修仙界未破滅時,孤獨只是孤獨,現在是踽踽獨行的寂寥。

「無敵的寂寞,比苦修更甚!這世上再無一人能與你說話,如雞同鴨講,如對牛彈琴,慢慢的就沉默不想說話了。」

這時。

金京已經跳完了舞蹈,換上獸皮長袍來到席間,端著酒杯過來。

「朱道長,老漢須主持慶典,多有怠慢。」

「無妨。」

周易舉杯說道:「這酒少說有幾百年份,價值千金,卻是貧道占了便宜。」

「這酒可不簡單,當年金神常臨凡世,各家各戶挖空了心思釀酒。」

金京笑道:「城主府便每年舉辦一次比酒大會,挑出最上等的百壇佳釀,封存地底至今,唯有慶典時才取出幾壇供貴客品嘗。」

「難怪……」

周易微微頷首:「有種熟悉的味道。」

金京聞言也沒有多想,認為以朱剛的身份,幾百年份的美酒稀罕卻不至於喝不上。

二人又說了會話,約定過幾日釣魚,金京又去招待其他貴客。其中最為重要的是慶國使者,為首的是三皇子,恭敬的稱呼金京為七叔。

上代大長老是秦正外祖父,也是金京的爺爺,兩家血緣不出三代,關係親密。

祭祀結束,宴席開始。

貴賓席人數不多,周易年紀輕輕的道士,很是引人注目。不過列席的都不是常人,或心智堅毅的武者,或者城府深厚的官吏,心底疑惑面上笑意盈盈。

周易左右是兩個獸皮漢子,據金京介紹是兩位寨主,託庇於摩雲城。

靈氣衰竭妖族消失後,人族有氣血武道修行,十萬大山中野獸可不是對手,慢慢出現不少寨子。

也不知是否故意安排,挨著周易的兩位寨主竟然不是純粹的武道蠻子,頗通文墨崇尚讀書,能與周易聊幾句道經。

三五壇酒入腹,賓主盡歡氣氛熱烈。

皇子秦霄走過來,舉杯說道:「見過朱道長,晚輩秦霄,聽七叔說起您馴獸玄奇,特意來請教。」

周易笑著說:「哪有什麼玄奇,不過是古馴獸法訣,修修改改勉強以內氣驅使。」

如今武道修行之人,通常將修仙鍊氣的功法稱為古法,有的古法於時代不適已經淘汰,有的經過演變融入武學當中,諸如合歡宗的雙修法訣。

秦霄目光微亮,許多人知道古法玄妙,然而能推陳出新的沒有幾個。

「不知道長在哪座道觀修行?晚輩時常聽白雲觀玄素真人講經,於道教經典多有領悟。」

周易說道:「貧道並非九洲人士,門中法訣傳自東海,久聞白雲觀之名,日後定登門論道。」

「東海!」

秦霄面露驚喜,說道:「父皇年前命水師造百艘巨艦,由徐真人率領,尋訪東海仙島,不知道長可有海圖?」

「遠渡東海?」

周易初聞此消息,驀然間想起秦正,傳聞已經瘋了的暴君,心中不禁嘆息。

「貧道輕輕一推,便在歷史上引起了滔天波瀾!日後做事,須小心謹慎,不能由著性子來……」

任何事兜兜轉轉,都能繞到謹慎之上,這已經成了千百年來的習慣,以後也會繼續保持。

周易反問道:「據貧道祖上記載,白雲觀源自東海,其傳承典籍應有海圖?」

「道長竟然知曉此事,果然傳承深遠。」

秦霄解釋道:「白雲觀與佛門合污,編纂偽經,否認玄霄道君祖師身份。父皇夢遊崑崙仙境得知此事,盡數銷毀偽經,期間燒了不少傳承典籍,海圖也因此銷毀。」

「原來如此。」

周易從袖口取出張獸皮紙,說道:「貧道祖師對玄霄道君很是敬仰,陛下正本清源,將這海圖拿去吧。」

「晚輩定向父皇稟明,為道長請功。」

秦霄躬身接過獸皮紙,也不打開看,而是直接交給隨身內侍。

周易沉吟片刻,提醒道:「東海本就貧瘠,此時哪還有靈藥。」

秦霄眼中閃過黯然失望,微微搖頭,沒有對此事做出評論。太始帝打下了慶國大半疆土,個人武力與威望如山如淵,即使近些年不得民心,也非皇子能妄議!

宴席結束,已經是傍晚時分。

賓客離開的差不多了,周易起身告辭,不曾想金京出聲挽留。

「道長常說喜歡古物,不如暫住一晚。明日去金族寶庫看一看,若有能入眼的物件,便贈與道長。」

「嗯?」

周易稍稍思索,就明白了前因後果,大抵是因為那捲海圖。再向深處思索,秦霄將海圖獻於太始帝,必然得到嘉獎。

「你這老頭兒,天天與貧道說懶得理會凡俗,怎麼還摻和這等事?」

「道長心思通透,果然瞞不過。」

金京無奈道:「老頭無論怎麼厭煩,總不能斬了血緣,既然姓金就躲不開,唯一的選擇就是與哪個親近些。」

周易對這種事見多了,提醒道:「金家已經是異姓王,進無可進,理應獨立於外。」

「這可不是咱說了算,表兄早已不是當年身份,無需再倚仗摩雲城。」

金京無嘆息道:「縱使坐擁雲洲第一國,表兄也不滿足,前些時日來信,試著將摩雲城併入慶國,藉此統治十萬大山。」

周易沒有繼續追問,為何支持秦霄,必然是私下裡做了交易,疑惑道。

「貧道聽聞摩雲城竭力支持,陛下方才登上太子之位,這其中可有什麼緣由?」

「豈止是竭力?我爺爺與慶國那老不死比武,打了三天三夜,雙雙力竭而死!」

金京說道:「表兄當年意外得到了武祖原本,上面記錄了氣血武道從無到有,以及金神臨凡指點武祖,乃摩雲城無上至寶!」

數百年過去,金神已經成了摩雲城信仰、傳承,武祖原本相當於神留在人間的遺物。

「原來如此。」

周易略微有些尷尬,當年並不知金神信仰,只想著借秦正之手歸還原本。

……

翌日。

寶庫位於金家祖宅。

長條青石壘成的大殿,歷經數百年風雨,看上去有些滄桑。

金京推開門,進去後見到一列列置物架,後面還有成堆的鐵箱子。

「凡俗金銀道長看不上眼,論傳承老頭子也比不過,也只有這些古物來報答。」

金京說道:「摩雲城沒有什麼歷史,這些物件是族人從十萬大山中撿來,或模樣玄奇或年歲久遠,便放在這裡面收藏。」

「那貧道就不客氣了。」

周易逐個木架查看,實則神識掃過大殿,所有古物映入腦海。

花紋奇異的陶瓶、閃耀微光的玉石、不知來歷的獸骨、造型古樸的青銅器……確實都是古物,然而九成九沒有價值,周易迅速掠過。

直至一片巴掌大灰撲撲鱗片,映入腦海當中。

鱗片表面有雲紋,整齊對仗,仿佛是後人雕刻上去。

「難道是……」

周易看似隨意的走動,片刻後來到角落處置物架,將鱗片拿起來仔細觀察,回想當年在龍宮寶庫所見的逆鱗對比。

形狀大小一模一樣,只是沒了龍威。

周易手指輕捏,鱗片沒有任何變化,硬度超過金鐵。

「應當是龍之逆鱗了,竟然有這等意外收穫!十萬大山龍族全都源自碧波潭,即使這片逆鱗不是龍皇的,二者也有血脈聯繫。」

「魔道當中有不少血脈咒術,正道中也有血脈尋人、卜算,血脈淵源不弱於附帶氣息之物。」

「貧道距離報仇雪恨,大大的踏出了一步!」

周易將龍鱗收起,神識掃過寶庫,再無其他有用的物件,來到門口對金京說道。

「此物與貧道有緣,占了金道友這般便宜,區區海圖就比不過了。」

說著從袖口摸索一番,周易手中多了幾顆米粒兒,潔白如玉兩頭尖尖有半寸大小。

「貧道平日種田時,發現有幾株稻米發生異變,生出來的種子不同於尋常。金道友也喜歡種田,這種子便算作答謝,可以在山上耕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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