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通龍宮。

正殿。

絲竹陣陣,舞樂翩翩。

敖玄坐在上首,搖頭晃腦品嘗靈酒,時不時朗聲大笑。

位居右首的紅雲禪師問道:「大王何故發笑?」

「本王笑那青雲山神,身為元嬰老祖,竟然如此膽小怕事。」

敖玄說道:「三年時間,莫說清理青雲山野神,竟然連山神廟都不敢邁出半步,憑白讓本王擔憂。」

右首狼妖羨慕道:「咱們曾與那山神同席,哪曾想轉眼間,人家竟然成了頂頭上司。」

殿中另兩位金丹妖王,聽到這話頓時來了興趣,詢問其中詳細。

狼妖講述過後,群妖嘖嘖稱奇,羨慕嫉妒之餘又忍不住嘲諷青雲山神膽怯懦弱,縱使不敢動龍宮,也應打殺幾個野神給朝廷交代。

敖玄鄙夷道:「到底是山野散修,沒有背景靠山,僥倖成道必然惜命,哪敢輕易動手?」

「可比不得龍王!」

「真龍後裔,朝廷也不敢妄動,更何況區區六品山神?」

「那山神也忒不知禮數,既知龍王乃真龍後裔,早該前來拜會!」

「這青雲山眾神,皆以雲通河為首,那山神哪個敢妄動?將來朝廷怪罪下來,說不得擔驚受怕,還要來尋龍王解救!」

「……」

三五壇靈酒入腹,氣氛變得歡快,說話愈發肆無忌憚。

酒後之言多誇張吹噓,卻也聽的敖玄飄飄然,心中臆想是不是借著龍族威勢,欺負一番那毫無跟腳的青雲山神。

當然,這也只是想想。

敖玄喝的再飄,也不敢在元嬰老祖面前囂張,頂多就是私下裡陰陽怪氣幾句。

紅雲禪師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提醒道:「龍王還需小心,莫讓那山神麻痹了,免得中示弱之計!」

「禪師放心。」

敖玄對殿中眾人說道:「本王向父皇求了符篆,當真那山神打上門來,只需抵擋一時半刻,父皇就能從濟水趕來。」

「如此甚好。」

紅雲禪師鬆了口氣,又笑道:「那山神除非發瘋,可不敢親自打上門,大抵是尋個傀儡挑起事端,我等一應接下便可。」

「禪師說得有理。」

眾人連聲稱是,慶幸投靠龍宮麾下。

大恆朝廷京察、大計已經近二十年,京都地方的正神來回刷了幾遍,對比當年稱得上吏治清明,朝廷願力珠稅賦翻了幾倍。

朝廷得了好處,下一步定然是處理野神。

奈何野神不同於正神,背景複雜,牽扯深遠,朝廷也不敢輕舉妄動。

互相試探,你來我往。

時至今日還未有哪處州府,真箇兒開始肅清野神。

正在這時。

轟!

一聲巨響從外面傳來,旋即龍宮震盪,瓦礫掉落,桌椅翻倒。

「怎麼回事?」

敖玄面露怒色,正吩咐左右去探查,便聽的蟹將軍連滾帶爬沖入殿中。

「不好了!」

「大王,外面來了個道士,自稱朝廷冊封的雲通河伯,蝦將軍與他回說一句,哪曾想幾道雷霆轟了個灰飛煙滅。」

蟹將軍聲音斷斷續續,顯然嚇得不輕。

敖玄眉頭微皺,與紅雲禪師等人對視一眼,心中已經有所猜測,喝聲問道。

「只一個道人?」

蟹將軍連連點頭:「就一個。」

「哼!只一個小小道士,也敢來我龍宮撒野?」

敖玄頓時放下心來,果然如禪師預料,說道:「速去點齊三千水妖,四位道友不妨隨本王一起,會會那所謂的雲通河伯?」

「諾!」

眾人轟然應諾,隨敖玄出宮。

片刻後。

雲通河面水流激盪,忽得生出一個個旋渦,隨後數千水妖殺將出來。

鼓角齊鳴,喊聲大震。

昂——

龍嘯聲傳來,只見九條黑蛟拉著戰車,最後從水底飛出,

風虎龍雲。

黑蛟現身的瞬間,天上飄來漫天烏雲,悶雷滾動,轉瞬間降下傾盆暴雨。

敖玄站在龍車首位,身披紫袍,倒背雙手,面容冷峻,抬眼看向前方,煙雨朦朧當中,一襲藏青道袍凌空而立,呵斥道。

「哪來的小輩,安敢來本王龍宮撒野?」

「區區野神,排場倒是不小!」

道士正是汪洪,手中出現一卷黃冊,說道:「吾乃青雲山神冊封雲通河伯,今日前來赴任,河中一應精怪歸於本神麾下!」

「哈哈哈!」

敖玄似是聽到了笑話,放聲大笑幾聲,嘲笑道:「本王亦是雲通河精怪,你有膽便發號施令,試試本王會不會聽?」

汪洪正氣凝神,朗聲道:「敖玄,區區蛇妖,見到本神還不跪下?」

敖玄微微一怔,惱羞成怒道:「好膽!本王定將你抽魂奪魄……」

話還未說完,又聽汪洪說道。

「雲通河蛇妖敖玄,違抗河伯之命,又揚言襲殺朝廷正神,依大恆律,當誅!」

說話間。

敖玄等人還未反應過來,只見汪洪袖口飛出印璽法寶,滴溜溜旋轉化作小山大小,攜無量量玄黃神光轟然砸過去。

「這法寶……」

敖玄神色駭然,此寶威勢絕非金丹所有,張口吐出一對龍角牴擋,同時身形爆退數百丈遠。

轟隆隆……

印璽落下,黑蛟發出慘叫,凌空爆成九朵血花。

玄黃神光如同波紋四溢,凡是觸碰的水妖,剎那間肉身扭曲斷成幾截,只一擊就死了五百之數。

「該死!靈寶!」

敖玄仰天長嘯,化作百丈黑龍,怒吼道:「四位道友一起出手,這廝只金丹初期,催動不了幾次。」

「一起出手。」

紅雲禪師等人或施法寶,或顯化妖王真身,結成陣勢將汪洪圍困當中。

「以多打少?」

汪洪頭頂懸著金鐘法寶護身,對四周拱手道:「還請諸位師兄師姐,助師弟一臂之力,斬殺作亂反賊!」

「小師弟莫要客氣。」

「區區幾頭妖魔,隨手就能打殺!」

「這黑龍不錯,貧道煉製震天鼓,正缺一張上好獸皮!」

一連七八道聲音傳來,只見十道身影顯化,將敖玄等人圍在中央。

汪洪又從袖口取出黑旗,輕輕搖動幾下,從中飛出數千上萬黑甲修士,個個腳踏黑雲,陰風陣陣,竟全部都是築基鬼修。

「這是……」

紅雲禪師見多識廣,看清旗面篆字,駭然道:「永寧城隍麾下陰兵!」

城隍廟執掌陰司秩序,負責捉拿不願入輪迴的陰魂厲鬼,免得禍亂凡俗百姓。直接打殺了太過浪費,多數抹去記憶煉成陰兵,歸屬城隍廟官吏、陰差調遣。

永寧城隍麾下陰兵,算是大恆極其出名的一支厲鬼大軍。

單憑城隍廟資源,根本難以維持規制,乃是得了丹霞子劃撥靈物方才煉成。

正因如此,汪洪方才能借來陰兵令旗!

「永寧城隍?補天教!」

敖玄念及至此,龍尾擺動,轉頭向遠方遁去。

古逍可不同於周易,執掌一府權柄,乃是成名數百年的補天教門人。

實力強橫,背景深厚。

莫說濟水龍皇,再向上的殤閔水君也不願招惹,敖玄連龍宮也不敢回,直接捨棄雲通河伯神位逃之夭夭。

「貧道的鼓皮,哪裡走?」

說話的老道面容慈祥,下手卻是極其狠辣,揮手拋出網兜法寶阻路,暗戳戳的幾道無形飛劍偷襲斬殺。

昂!

敖玄一頭撞入網兜,本想憑藉黑龍之軀撕破,不曾想又有金丹修士出手,催動寶塔法寶鎮壓下來。

紅雲禪師等人也不好過,個個以一敵二。

莫說逃跑,保命都難!

……

千里外。

天上雷鳴聲陣陣,忽的神光萬道,忽的風雨如晦,又時不時傳來喝罵聲。

一道神光落在地面,轟隆隆崩碎數十里山脈。

許久之後。

轟鳴聲停息,兩道身影凌空而立。

黑衣老者拱手道:「請龍君回濟水。」

另一龍頭人身的漢子,正是濟水龍君敖烈,沉聲道:「本皇只想帶走玄兒,其他一律不管,難道這也不行?」

老者面色不變:「師尊有令,請龍君回濟水!」

敖烈雙目赤紅:「好一個化神天君,這般霸道?竟敢欺我龍族!」

「請龍君回濟水!」

老者目光微凝,指尖靈光閃耀,術法神通隨時揮灑出去。

「好好好!本皇喪子之仇,這便記下了。」

敖烈本就是暴躁性子,此時怒火洶湧,偏偏知曉奈何不得老者,抬頭看向京都方向。

「元鼎小兒引狼入室,本皇就看著,這大恆改名換姓。待到那時,便水淹濟水三府,以祭我兒在天之靈!」

說罷化作遁光離去。

……

翌日。

雲通河伯易位。

敖玄身死當場,龍皮煉成法寶,懸於河伯府威懾四方。

青雲山諸多野神聽聞消息,一日三驚,個個嚴防死守,加緊操練妖兵。

……

半月後。

青雲山神廟。

周易正在打坐鍊氣,值守金甲將軍通稟。

「宜山山神求見!」

「帶上來。」

周易雙目靈光閃耀,無需深思,便知曉此山神目的。

雲通河一役暴露了太多消息,現在誰人不知,青雲山神的背景是補天教,如此大勢力面前,區區野神連螻蟻都算不上。

既不可阻擋,那就試著加入!

縱使損失巨大,只要能投入補天教麾下,將來好處數之不盡。

片刻後。

宜山山神來到永寧殿殿,模樣是個中年道士,法力氣息金丹後期,在青雲山諸野神中算是頂尖。

噗通!

中年道士直接跪倒,咚咚咚又是三個響頭,然後才說話。

「晚輩靜虛,拜見上神!」

周易眉頭一挑,說道:「你這廝調查的頗為詳細,那應當知曉貧道喜好?」

靜虛頓時面露喜色,從袖口取出儲物袋,雙手奉上說道:「這是晚輩數百年積累,請上神笑納,另從麾下百姓選了佳麗三百,不日就送來。」

「呵呵,看來貧道溜須拍馬、貪財好色的名聲,已經廣為流傳。」

周易揮手攝過儲物袋,神識掃過有願力珠上千,其餘靈石靈物堆積成山。

宜山連綿三千里,山中有條金精礦脈,屬於煉製法器、法寶的必要材料,靜虛執掌礦脈數百年,足以積累如此財富。

「上神是真性情,晚輩崇敬萬分,日後也這般行事!」

靜虛連聲拍馬屁,硬生生的將周易行為,解釋成真神仙自逍遙。

周易將儲物袋收入袖口,元嬰期修行消耗巨大,靈物靈石多多益善,然而話音一轉說道。

「本座乃青雲山神,山中礦脈盡歸我管轄!你這廝竊占山神位數百年,屢屢違反朝廷律令,本神有權將你打的魂飛魄散。」

「待你死了,這靈物仍是貧道所有!」

「上神饒命……」

靜虛嚇得磕頭如搗蒜,心中暗罵老賊無恥,比外面傳言更甚,幸好來時另有準備。

「上神,您拜入補天教不久,教中毫無根基。如若下屬神位盡數由同門占據,等於引狼入室,將來誰還會聽您的旨意?」

「嗯,那該如何?」

周易饒有興趣,這靜虛腦子頗為活絡,只是錯估了形勢。

所謂的青雲山權柄,周易並不在意,只要願力珠、靈物上繳充足,寧可躲在山神廟中潛修,也懶得去與人爭權奪利。

靜虛說道:「晚輩願為上神前驅,與其餘山神河伯對峙,上神只需從中調和平衡,便能大權在握。」

「說的不錯。」

周易微微頷首,嘆息道:「可惜啊可惜……」

靜虛疑惑道:「不知上神為何嘆息?」

在他看來,周易沒有任何拒絕理由,任誰也忍不了大權旁落。青雲山橫跨三府之地,山中礦脈無數,權柄直接代表著修行資源!

「可惜你平日裡無惡不作,屢屢施展邪法,收割百姓香火願力。」

周易一臉正氣的說道:「本神一為補天弟子,遵循門中教義,以平息蒼生災禍為己任。二為大恆六品正神,須忠心朝廷,為陛下剷除邪神!」

「???」

靜虛神色茫然,怎麼也理解不了,拍馬道君竟有如此正道堂皇的一面。

殊不知,這話也是在拍馬!

「邪神,當誅!」

周易張口吐出數千道劍光,繞著靜虛轉了一遭,原地只剩下半截殘魂,施法封禁後收入袖口。

「貧道豈會因為些許靈物,與大靠山鬧出不痛快?」

「昨日丹霞子師伯才派人傳訊,朝廷對貧道肅清野神的進程很是滿意,過不了多久,又能送來一批剿匪物資!」

歷經數千年,周易對將來大恆形勢,看的遠比靜虛清楚。

現在截留先前答應的神位,必然與同門生出間隙,待到山川河流靖平,朝廷尋藉口懲罰周易,誰還會在朝堂為他說話?

「陛下絕非傻子,不可能看不清楚,青雲山野神交給補天教處理,已然留下巨大隱患!」

「野神占山為王,終究是不成體系匪類,補天教卻是成建制的軍閥……」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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