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醒目的戾焰大氅隨風飄搖。

高壯的身軀如同不周之山一般頂天立地,挾無比恐怖的威勢壓了過來。

來者正是禍斗!!!

柳如復見到禍斗的瞬間,靈台驀然騰起頭暈目眩之感,整個人差點狼狽地摔倒在地,只覺毛骨悚然的惡寒在骨髓里縈繞不去。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不是死了嗎。

一目明明說在糜夫人手下,這隻禍斗已經油盡燈枯……

念頭想到這兒頓時戛然。

柳如復心裡明白,李馗都能假死無恙,作為他最重視的細犬,怎麼可能會真的出事!

一場驚天大局誆騙了所有人。

看李馗、趙霓裳以及禍斗他們的狀態,想必贏王權把老底都掏出來了吧。

小黑受的傷確實非常嚴重,毫不誇張的講只差一口氣就可以去地府報道,不過扶桑木攜帶的太陽真火堪稱無上靈藥,生生將小黑的性命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踏!」

禍斗行來的速度不疾不徐,每一次腳步落地都好似踩在了柳如復的心頭,直把後者驚得牙關上下打顫,手掌悄然握緊彼岸游。

「是呀,可真是好久不見。」

柳如復艱澀地吐出話音,體內的陰氣悄聲無息地灌進彼岸游,狀似水晶模樣的梭子微不可查地顫動,裡面一根根透明的絲線掀起微弱的空間漣漪。

他強笑道:「你是怎麼找到這兒的?」

要知道彼岸游可是無規律跳出四百公里,連柳如復自己都不知道現在身處何方,禍斗是用什麼方法追上來的。

「你那一身骯髒的臭味,我很難忘記啊。」禍斗微眯起冷眸,犬吻間的寒意越來越盛:「不過你倒是一如既往,老喜歡做點小動作,剛才的表演看起來可頗為精彩!」

「你一直在監視我?」

柳如復一聽便立即恍然禍斗是用什麼辦法追過來,對於一名大叫喚境界的鬼王,尤其還是一隻犬類來說,依靠氣味追上來簡直不要太過簡單。

禍斗微斜著頭,戲謔道:「你猜。」

其模樣神態簡直與李馗如出一轍。

倏然。

一隻手臂高高飛起。

猶如水晶澆築而成的梭子直直落到了禍斗掌間。

此時此刻,柳如復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心神突然聯繫不到自己的右手,方才低頭瞥了眼,只見右臂齊肩而斷,些許戾焰無孔不入地鑽進身體。

「啊——」

柳如復慘叫一聲,黑漆漆的墨鏡竟嚇得從臉上掉下來,連忙催使術法想要離開這裡,身軀卻在眨眼間驟然騰空,莫大的恐懼傾覆身心。

嘎擦!

臉骨被犬掌捏得凹陷。

禍斗鬼魅似地來到柳如復身前,單手捏著他的臉將其提起來,瞳孔深處一抹搖曳的戾焰沁出無比的冷意:「你也就這點能耐了。」

哪怕重傷未愈,對付柳如復這種只會躲在背地裡算計的毒蛇還是不費吹灰之力。

說著,他鼻翼輕輕一嗅。

生魂的味道;

血腥的氣味;

「柳如復,你很調皮啊。」

禍鬥眼中好似流露出猩紅的血光,濃烈的殺意自牙縫裡噴薄而出:「不該做的事情你全做了,這段時間你殺的人不少,是不是忘記主人跟你說過的話了?」

聽到禍斗冰冷的話音,柳如復黑洞洞的眼眶猛然顫抖起來。

這種熟悉而又恐怖的殺意一瞬間激起了他最不願回想起來的記憶。

被關押在煉獄裡的日子!

「呃——」

只見柳如復蘊著術法的拳頭用力打在禍斗粗壯的手臂上,卻猶如嬰兒一般軟弱無力,脖頸幾乎被攥成一團麻花,使得他完全喘不上來氣。

哪怕以柳如復的實力根本不需要呼吸,可是無法忍受的窒息感仿佛要將他心靈徹底擊潰,嘶啞著話音道:「沒,我沒忘記,我記得。」

禍斗盯著柳如復,吐出冷冷話音:「說!」

「要,要對生命保持敬畏之心。」

柳如復張了張口,最後顫抖著說道。

禍斗點一點頭,犬吻咧起冰冷弧度:「你明明記得很清楚啊。」

隨即,他故作恍然道:「哦,你是以為我們都死了,所以從此以後你就可以擺脫束縛,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是吧?」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

柳如復拚命搖頭否認。

此刻他蒼白的面容扭曲抽搐,額前沁出密密麻麻的汗水。

方才鑽入體內的戾焰已然開始蠶食陰氣,在柳如復的身體里快速繁衍。

熾盛的戾焰流淌在百骸之間,隨後穿破肌膚蹦出來,靈台卻沒有如往常一般出現幻象,反而帶來極致的焚燒溫度。

「放心,這只是開胃菜。」

禍斗直視柳如復,耐人尋味道:

「我們今天晚上可以好好玩一玩,留給我玩耍的時間非常多。」

只見空洞洞的眼眶驟然騰起沸騰的戾焰,一瞬間便將柳如復燃成火炬。

「啊啊啊啊啊!!!」

柳如復被丟在地上,歇斯底里地發出慘嚎。

禍斗居高臨下地俯視這條毒蛇,眸里滿是冰冷無情的意味。

迄今為止。

禍斗一共吞噬過兩種不同的火焰。

一個是畢方的火焰種子;另一個則是扶桑木的太陽真火,全都被戾焰吞噬吸收。

原本戾焰最具威脅的地方就是燒灼入體後引發的貪嗔痴三毒,現在納太陽真火剛猛熾烈的特性後,單從溫度上來說,已經達到前所未有的恐怖程度。

等禍斗將傷勢養好,戾焰的威力還能有所提升,屆時哪怕是同境界的敵人也不想輕易試其鋒芒。

「啊——」

柳如復痛不欲生地尖嚎著。

「嗷嗚~嗷嗚~」

遠處的哈士奇似乎接受了某種挑戰,不甘示弱地嚎起嗓子,叫聲在空曠的墳場裡迴蕩,柳如復叫得越大聲,它亦叫得越歡,而且還頗具有旋律性。

僅僅只是過了一小會兒。

全身被戾焰燒得焦黑的柳如復再也無法忍受戾焰帶來的痛楚,翻滾著來到禍斗跟前,撕心裂肺地求饒道:「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恩。」

聞言,禍斗輕輕點頭,話鋒卻是陡然一轉:「不過我並不打算接受你的道歉。」他摸著下巴,吐出令柳如復膽寒的聲音:「我現在只負責折磨你。」

「等一下,您聽我說一句,我收集到了……」

柳如復使出全身力氣做出仰頭的動作,見到的卻是一尊極為恐怖的黑影,濃重的殺意變作泛著血光的雙眼,冰冷無情地俯視他。

轟隆!

求饒的話語聲頓時淹沒在熊熊戾焰中。

說實話,禍斗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自打從天北回來,柳如復明里暗裡給李馗下絆子,要不是李馗自身實力過硬,早就被柳如復給算計死,這讓禍斗豈能咽下這口氣。

只見戾焰燒得越來越旺,隨著時間的推移,柳如復歇斯底里的嚎叫也變得越來越萎靡,直到最後直接昏迷過去。

禍斗見狀不由冷笑兩聲,提小雞似的將柳如復抓在手裡,偏頭朝那隻哈士奇擺了擺手,縱身躍起變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際。

「汪!」

哈奇士開心地作出告別。

「小龍蝦,大晚上的你叫魂呀,有完沒完了今天。」

就在這時,遠處三層小白樓的大門突然打開,一名二十多歲的女人叉著腰,怒氣沖沖地朝沉入黑暗裡的墳場大聲喊道:「還不快點給老娘滾回來。」

「汪!」

不消片刻,一條黑白相間的身影突地自茫茫黑夜中狂奔而出,一臉開心地朝女人沖了過來。

那張討厭的狗臉在眼中愈放愈大,女人不禁暗恨咬牙,熟稔地抽下自己腳上的人字拖,掄起大臂對著哈士奇用力打去。

沒想到這頭哈士奇機靈得很,緊急關頭來了個急剎車,非常熟練地躲過女人的拖鞋,一溜煙鑽進屋內,回頭瞅著差點蹌踉摔倒的主人,十分興奮地叫了兩聲。

「汪!」

「小龍蝦!!!」

女人見到哈士奇得意的模樣,當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一邊攥著拖鞋,一邊轉身單腳跳了過去:「你這傢伙是要氣死我啊。」

只見哈奇士左閃右躲,玩得不亦樂乎。

這棟位處於墳場的三層小白樓卻有別樣的熱鬧生機。

……

……

同一片夜空下。

青丘。

璀璨奪目的銀河橫跨天際。

望不著邊際的原野上廣布各式各樣的建築,家家戶戶亮著燈火。

一片廣袤無垠的湖泊中心屹立一棵擎天青銅樹,高聳入雲,粗壯的枝幹縱橫在雲海之間,一座座或古樸或奢華的宮殿若隱若現。

在樹冠頂端則是一尊占據天穹的巨大宮殿。

此情此景,當真猶如天宮一般。

幾千年前,此處地方還有一個響噹噹的名號,喚作——

南天庭!

今天是個很重要的日子,門內諸多大聖自大秦各地回來齊聚彌羅宮,商討關於地上妖國計劃的下一階段事宜。

幽幽燈火顯露出呈環形排列的王座。

袒胸露腹,鬚髮冒著藍焰,卻有四隻眼睛的祝融,他朝著坐在上首的胡運算元說道:「最新一批煉製的法器已經送來青丘,不過還請胡先生儘快把新的材料運來南海。」

胡運算元微微頷首:「等你回去,材料也就到了。」

祝融點一點頭,也就不再說話。

他與門內其他大聖不同,因為具有煉製出法寶的驚世技術,若沒有特殊情況,一般都是呆在南海,整日與烘爐打鐵為伴。

胡運算元桌前放了一杯熱茶,開口問道:「樓啟那邊的情況呢。」

其貌不揚的男人有一雙亘古不變的金綠色眼珠。

樓啟恭敬地回答:「華中市的部署已經全部完成,期間並沒有引起長城的注意,隨時可以啟動下一步計劃。」

聞言,胡運算元沉吟片刻,方才說道:「既然你們那邊已經做好了準備,那就不要再耽擱時間,等會議結束,樓啟你就可以著手進行了。」

說著,他補充了一句:

「如果需要幫手儘管跟我說,關於華中的布局乃是重中之重,千萬不能馬虎大意。」

「請胡先生放心。」

樓啟語氣認真地做出保證。

胡運算元眼睛一掃,微微垂眉。

以往在座的大妖里還有玄山君跟旱母,現在卻一下子少了兩妖。

隨即,胡運算元收起心中突然泛起的複雜思緒,開口朝背生雙翅的俊朗男人問道:「這段時間老五你負責接收旱母手底下的勢力,現在的進展如何。」

宣老五的本體乃是上古異種金鵬,頭髮、眼睛、眉毛都溢著璀璨金光,相貌俊朗,其妖以胡運算元馬首是瞻,可以歸於死忠的範疇,所以旱母死後的財產皆由宣老五接收。

聽到胡運算元的問話,宣老五立即回答:「回胡先生,沒有遇到麻煩,他們的情緒也都有安撫到位,現在隨時等候命令行動。」

「你帶幾名心腹去華中跟樓啟匯合。」胡運算元下達命令。

「知道了!」

宣老五爽快應下。

胡運算元拿起熱茶抿了兩口,溫聲問道:

「糜夫人,你負責的龍種實驗可有新的進展。」

值得一提的是在座的幾名大聖中金龍王這次又沒有到場,其實他很少來參加青丘的會議,糜夫人是金龍王的心腹,某種程度上而言就是金龍王的發言人。

一襲黑羽大氅的糜夫人微微一笑:

「樓啟研發的功法非常有效,現在【祖龍】已經下發到所有移植過龍種的妖怪手裡,相信用不了多長時間,便能重新編制出一批新的妖軍。」

「做得不錯。」

胡運算元輕輕頷首:「不過接下來負責的任務會越來越多,儘量把時間再縮短一點。」

「請胡先生放心,糜俐定會辦得妥妥噹噹。」

緊接著,糜夫人注視白髮蒼蒼的胡運算元,唇邊笑意揚了揚:「這次來青丘,我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胡先生。」

「好消息?」

胡運算元那雙渾濁得猶如幽潭的眼珠看向糜夫人嫵媚的臉龐,頓了一頓,饒有興趣地說道:「那就請夫人說來聽一聽。」

糜夫人當即朗聲說道:「在我來青丘之前,我與逍遙王贏君羨設局將湯山鬼母趙霓裳以及濱海長城客卿李馗一同殺死在湯山。」

聽到糜夫人的這句話,在場的幾名大聖皆表現出明顯的驚訝。

「糜夫人,此話到底是真是假?」

祝融有點不太相信地問道。

「當然是真的!」

對於祝融會問出這種愚蠢問題,糜夫人亦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旋即便將贏君羨設局的計謀事無巨細地講了一遍,最後說道:「經過這場戰役的淬鍊,趙霓裳手下一萬兩千名妖怪也算是可用之兵,被逍遙王收入麾下。」

胡運算元輕輕放下手中的茶杯:「李馗,他死了。」

「是的!

「李馗魂飛魄散。旱母以及折在天北兄弟們的仇,糜俐給他們討回來了!「

糜夫人擲地有聲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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