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仙當然胸懷寬廣!」

周易從來自認為對人寬厚。

一些無關大礙的事情,都是一笑而過。

若是有人借仙人名頭做了些好事,興致來了,周易還會指點一二。

真仙虛名,在周易眼中並不那麼重要。

周易比起其他高高在上的仙佛,或許是道心不夠純粹,或許是活的不夠久,亦或者在人間待久了,仍然把自己當成人。

一如當初寫刑者說、搜妖錄。

周易本意就不是賺取功德,在妖魔記憶中,見多了世間悲苦有感而發。。

如今兩冊書遍及大乾,甚至周邊大洲也有傳播,每每聽說有人照本宣科,在妖魔口中逃生,周易都會撫掌而笑。

「那是自然!」

三悟連連附和,對真仙極為崇敬:「如若仙人真的是道宮老祖,那就太好了。」

「那誰說得准,華陽真仙壽元三千載,期間結交多少好友,指點多少後輩……」

周易循循善誘道:「萬一那真仙,曾經受過華陽真仙恩惠?」

無論之前有沒有記錄,今晚過後都會有記錄,周易只需做些似是而非的假古董,雲霄道宮的人就會將其補全成完美無缺的正史。

誰敢說這古董是假的,那就是雲霄道宮生死大敵!

「居士說的有理,老道明日就回道宮,將關於祖師的典籍,重新翻閱一遍。」

三悟想不通真仙為何饒過自己,否則他也不會為了道宮,甘願受景泰帝指派。

現在最大的可能,就是真仙與道宮有舊。

人面對未知,都會下意識的想到對自己最有利的一面。

談玄論道並非都是功法道經,國朝大事、著書立說、趣聞軼事等等都屬於論道範疇。

高人一言一行,都會表露自己的道理。

比如無心、有心之道,三悟在斥責師兄時候,已經表明自己的道理。

臨近子夜。

茶水續了三壺,方談盡興了。

三悟飄然而去。

唯有在此時,周易才能享受仙人妙趣,而不是陰謀算計打打殺殺。

「若是此界只有人族,就能做個無心的仙人罷。」

周易回到屋中,正在觀看落魂鍾凝練陰神,忽然耳邊不斷傳來呼喚聲。

雙目合上。

酣然入夢。

……

碧波潭。

廢棄荒蕪的水府,已經收拾的煥然一新。

主殿上供奉的神像,不是傳說中龍祖,而是面目威嚴的道人。

「弟子祈求仙人,救一救瀅兒!」

陳慶之跪在神像神像前不斷祈禱,以仙人神通,只需念念不絕,必能有所感應。

忽然。

陳慶之身子一軟,睡了過去。

再睜開眼,來到了蒼穹浮雲之上,即使陳慶之已經來過幾次,陳慶之仍然覺得震撼。

抬頭看到盤坐雲端的仙人,陳慶之噗通一聲跪下。

「弟子慶之,求仙長施法,救瀅兒一命。」

化作雲中子的周易,手指掐算,立刻清楚事情來龍去脈。

前些時日,陳慶之向洛水龍宮提親,遭到了龍宮拒絕,區區凡夫俗子也敢覬覦龍女。

洛水龍宮將敖瀅禁錮,查清陳慶之在碧波潭潛修,就派巡河夜叉來收回水府。

敖瀅從龍宮逃離後,與陳慶之聯手將巡河夜叉打退,自己卻身受重傷,幾乎魂飛魄散。

周易說道:「本座早說過,欲修仙法,遠離敖瀅,為何不聽?」

「弟子與瀅兒真心相愛……」

陳慶之一直不明白,為何仙人會勸他遠離敖瀅,明明二人伉儷情深鸞鳳和鳴。

「本座引你入道途,於碧波潭試煉,此事也有一份因果,可以出手相救。」

周易話音一轉說道:「不過你與龍女相戀,在本座這裡,就斷了成仙之途,你且想好了?」

「慶之辜負仙長期望!」

陳慶之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說道:「仙長之恩,銘記於心,早晚焚香禱告,仙人福澤綿長。」

「日後莫要後悔。」

周易輕揮拂塵,一道靈光落下。

陳慶之手中多了顆靈丹,龍女的重傷垂死,在周易眼中隨手可愈。

「拜謝仙長!」

話音未落,頭暈目眩。

陳慶之再睜眼,已經回到了碧波潭。

……

清風小築。

周易從嫁夢中清醒過來,抬頭望天。

「原來是你!」

原本疑惑陳慶之遭遇龍女,是有哪個老傢伙暗中算計,最有可能的是洛水老龍。

此時才知道,根本沒有人算計陳慶之。

本就是隨意布下的閒子,即使世上最厲害的卜算之術,也算不出陳慶之存在。

唯有冥冥中的天道意志,會事無巨細,捕捉痕跡的謀算陳慶之。

龍女只是開始,後續各種意外、必然,會將陳慶之推向妖族,成為天道大勢洪流中的一股助力。

「這也說明陳慶之的潛力,比貧道預計的還要高,否則也不會影響妖族氣運!」

周易近半年來,通過洛黎又救了不少頗有氣運的流民,然後調查其品性,對十幾人施展了嫁夢神通。

其他人按部就班的修行,斬妖除魔,從未出現過天道干預。

「天道大勢,當真不可逆?」

周易眉頭微皺。

天道並沒有確切的意識,只是按照既定的方向,如歷史洪流一般滾滾向前。它不會刻意針對誰,只是一切違逆大勢的事情,出十倍力難得一分果。

即使這一分果,天道也會悄無聲息的摘走了。

譬如陳慶之,周易打算培養成斬妖除魔的強者,結果遇上一個鍊氣境龍女,就將他的未來捋順了。

這只是個開始,之後周易無論做什麼嘗試,都有可能會潛移默化的改變,而且不是人為的陰謀算計,根本無法揭露。

「妖族當興,根源在妖族天庭將立。諸多古妖將擺脫壽元限制,無限積累道行法力,所以是妖族自身成就了興盛大勢。」

「如此看來,改變天道大勢,方是真的破局之法!」

周易心思電轉,隱約有了打算。

……

斬妖司大獄。

南疆平定之後,每天犯人數量驟減三四成。

對周易的八道分身影響不大,每天增長道行三十到五十年,再過五六年就能達成中等目標。

吼吼吼!

一聲聲嘶吼聲傳來,吵醒了新來的刑者。

「煞屍出現的越來越頻繁,再殺下去,景泰帝一定會發現問題。需要想個法子,既免去刑者遭吞噬,又能安安穩穩增長道行!」

周易抓住煞屍脖頸,磅礴法力將它碾成粉碎,只留下一縷靈煞。

妖魔圖鑑翻動,靈煞圖鑑幾乎凝成實質,從單純的圖畫將要蛻變成立體形態,躍躍欲出。

回到號房繼續睡覺,煞屍吼聲驚醒的刑者孫康,戰戰兢兢的詢問。

「老劉,是不是有妖魔逃獄了,怎麼聲音聽著很近?」

「沒事,好好睡覺。」

周易並未多言,也無需勸慰,用不了幾天孫康就習慣了。

況且,一入斬妖司大獄,也就沒幾年好活了。

如今大獄中的刑者,比起幾年前壽命長了一大截,大部分危險的妖魔,全都落入了周易分身手中。

地面下分身努力增長法力,地面上本尊正在享受捏肩捶腿。

足足半月時間未見,張誠終於重回物部當值。

狹小的辦公室又成了大平層,又有了花魁侍候,同僚們用到變形的畫卷也該換換了。

「菩提寺那些個和尚,收了香火錢不辦事!」

張誠單腳站在地面,另一隻腳墊在椅子上,數落道:「足足捐了十萬兩銀子,結果只住了半個月,就將老張我轟了出來!」

圍觀的同僚們紛紛點頭,斥責菩提寺的僧人不應該。

陳英疑惑道:「不應該啊,去年我在菩提寺,捐了千兩就住了一個月,張哥是不是犯了什麼佛門忌諱?」

「老張我是妙善神僧承認的佛門弟子,能犯什麼忌諱!」

張誠說道:「只是寺中吃食太過寡淡,就叫大順齋送了些肉菜。有肉豈能無酒,順帶叫人買了美酒。吃飽了喝足了,又叫春風樓的姑娘去唱曲……」

「……」

諸多同僚早就猜到,張誠定然遭人嫌,未曾想如此大膽。

洛京菩提寺是佛門大宗菩提院的分院,寺中有凝結慧舍利的一品神僧坐鎮,張誠敢在裡面喝酒吃透聽曲,能活著回來已經是手下留情。

老張絮絮叨叨的繼續抱怨,什麼考驗寺中僧人定力,什麼酒肉穿腸過。

同僚們很是耐心的聽,不時附和著罵幾聲禿驢,最後領了最新的侍女圖滿意離去。

陳英在四個花魁侍候下,正在抄錄《凈明水仙注》,這篇道經上講述的修行之法,與武道搬運氣血鍛鍊真氣,有異曲同工之妙。

前些天日見周易翻閱,用一壇三百年梨花白,換來借閱一天。

正在舒舒服服的抄錄仙經,左右有四位花魁侍候,紅袖添香不過如此。

忽然。

捏肩的花魁手勁兒大了十倍,捶腿的花魁成了銅錘。

「嘶嘶嘶——」

陳英疼的倒吸涼氣,然而有兩個花魁死死將他按住,根本逃脫不得。

「小子,如果不會說話,就乖乖當啞巴!」

張誠冷哼一聲,繼續繪製仕女圖。

洛京市面上已經隱隱有在流傳,有種可以變化花魁的畫卷,一副價值萬金。洛京的畫道大家,能如此能舍下麵皮賣錢的,除了張誠絕對沒有第二個。

周易問道:「張哥,你去菩提寺做什麼?」

半個月不見張誠,本以為他去斬妖除魔,誰知道躲進了菩提寺。

「當然是避禍,否則鬼才會去廟裡吃苦。」

張誠低聲道:「老周,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中邪了!」

「中邪?」

周易立刻明白過來,這廝把仙緣當成謀害,躲廟裡想讓佛祖抗禍。

「能不能具體說說?」

「不能說,莫要害了你。那人太過厲害,連法凈神僧都未能查出因果。」

張誠說著將畫筆一扔,癱在椅子上,了無生趣道:「本來沒幾年好活,又遇上這等事,當真是……天妒英才!」

周易提醒道:「不如去卜算推演一番,玄機真人就在燕王府。而且,近日洛京又出了個神算,名為一清道人,可以去試試。」

「玄機那老瞎子回來了?」

張誠騰的一下竄起來,轉眼就消失不見。

「這就去尋他算一算!」

過了晌午。

張誠溜溜達達又回來了,面色變幻不定,悲喜交加。

周易問道:「玄機真人怎麼說?」

「不可說!不可說!」

張誠連連擺手,坐在椅子上閉目沉思,直至下值。

長舒了一口氣,神色堅毅,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

「走走走,去春風樓!」

……

春風樓。

正是客人最多的時候。

大堂中沒有聽曲位子,只能站著與姑娘談心。

這個時間去了二樓,必然堅持不到後半夜,到時候姑娘出來一露面,以前吹得牛豈不是破了!

「呦,怪不得聽見喜鵲叫,張爺周爺您可算來了!」

老鴇見到周易三人,頓時喜笑顏開,親自在前面領路去了包廂。

站票觀眾頓時不爽,憑什麼不講個先來後到,引得哄堂大笑。經過旁的人解釋,再無絲毫怨氣,反而對著包廂拱拱手,讚嘆真乃吾輩楷模!

張誠落座,美酒佳肴送上。

老鴇連忙吩咐下去,換上太祖戲。

誰知剛一張口,幾句詞沒唱完,張誠眉頭一皺,喚來老鴇。

「今兒換一樣……」

張誠思索片刻說道:「唱《神仙傳》,從第一段開始唱!」

老鴇面色一苦:「張爺,這戲都不愛聽,要不讓玉梳姑娘上台唱幾句?」

神仙傳是道門宣揚自身,根據各種仙人飛升的傳說,編纂的戲劇。每一篇的故事脈絡都很相似,大抵上就是窮苦出身一路奇遇最終飛升成仙。

故事是好故事,寫詞的人也是文壇大家,可惜故意摻雜了許多私貨,變得拖沓乏味。

大家來春風樓是找樂子,唱這個等於向外面趕人。

張誠從懷裡掏出一大疊銀票,說道:「今晚所有的帳,記我身上!」

老鴇接果銀票,一眼掃過去,至少三五萬兩。

「張爺,今兒一晚上,就唱神仙傳!」

說完先出去宣布好消息,客人們立刻高聲歡呼,再換成神仙傳曲目,竟然也不覺得枯燥。

全場買單的大佬喜歡聽,這曲目定然有非凡之處!

陳英疑惑道:「張哥,您怎麼換愛好了?」

「你小子懂什麼,貧道乃道門嫡傳,聽曲只聽神仙傳,領悟先賢至理!」

張誠說道:「待本座成仙,封你做吹簫童子!」、

周易笑道:「看張哥模樣,玄機真人卜算的是上上籤?」

「哈哈!不可說不可說!」

張誠大笑幾聲,拍了拍周易的肩膀,鄭重說道。

「老周你放心,捧劍童子的位置,我給你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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