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盟齋蘸定在二月二龍抬頭。

時值陽氣生髮,萬物嶄露,道門高人一同論道。

今日正月廿三,尚有七八日時間。

「現在時日尚早,正好趁此機會,與居士一同游厲雲洲。」

三悟沉聲道:「近日洛京風雨欲來,神魂不得舒展,似有大事要發生。據老道所知,許多高人已經遠行離京。」

地龍翻身之前,生靈魂魄會有所預感,以至於無端端狂躁,驚惶不安。。

陰神乃魂魄凝結而成,比凡俗生靈敏感百倍千倍,煉神高人算不出仙蓮之事,卻能冥冥中感應洛京劇變。

大多時候,劇變當中亦有大機緣。

然而,大多數會身死道消,與其搏那未知存在,不如遠遠避開。

煉神高人大多不止是自身,有家族血脈,親朋好友,門人弟子,包括環聚在每一位煉神周圍的商賈、幫派……

周易點頭答應:「明日就出發,我與物部請假。」

三悟眉頭一挑,眼珠轉動,問道。

「是不是又有哪個小崽子惹到你了?」

「額?」

周易忍不住感嘆,不愧是積年老妖,只一句話就倒推出李牧之事。

煉神高人屈居小吏,朝廷等於不花什麼代價,就籠絡收編了強者,哪裡用得著親自請假。周易就是十年八年不當值,物部司吏也會把月俸一筆筆計算清楚,尋機會送上門來。

周易說道:「一個小傢伙,既然覺得咱礙眼,也就讓人鬆鬆心。」

「嘿嘿,總是有不諳世事的小輩,毒打遭的少,竟然妄圖謀算煉神高人。」

三悟笑道:「咱吃的靈物,比他們吃的飯還多,除了那些天命之子,能剩下條命就不錯了。」

「道友有所不知,還真是個天命之子,咱就是讓路的!」

周易隨後將李牧經歷,一樁樁一件件講述,比如出生時紫氣滿堂,天賦異稟,少年屢屢有奇遇之類。

這些事並不是秘密,李牧所在家族對此多有宣傳,東宮也有所流傳。

「原來是他,貧道喲所耳聞。」

三悟說道:「居士不與之爭鋒,暫且避退是對的,多少同道自持道法高深,栽倒在氣運面前,憑白成了笑話。」

人力不敵天數,可不是隨便說說!

修士做事,除非萬不得已,多數都是順勢而行,不會選擇逆天。

「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整治氣運深厚者,貧道卻是有些心得!」

三悟面露得意之色,說道:「天道至公無私,便可以在此處做文章,最有用的法子就是誘其殺生,損其德業……」

功德業力,自始至終伴隨修士。

天命之子德業壞了,一樣會遭受報應,甚至比尋常人報應來的更狠。

畢竟天命之子的氣運是先天生成,類似於天道預先給予了大額貸款,結果非但不修功德,還犯下殺生業力,等於貸款沒還又擼了小貸。

如此一來,報應來的當然更狠!

「若是遇上心智堅毅者,也有辦法,就是人為製造因果。」

三悟解釋道:「憑白給其好處,讓天命之子倒欠因果,隨著欠的越來越多,早晚有一日氣運承受不住,自然就能輕易將其收割!」

周易聽的嘖嘖稱奇,以此類比與李牧,竟然契合兩種手段。

從黑煞魔尊記憶碎片當中,周易早就知道,李牧自壞了德業。

現在又以一文錢請真仙卜卦三次,可謂因果欠大了,也不知其氣運能不能承受。

三悟喋喋不休,又講了幾種手段,比如順勢而為法,就是利用了氣運變化的特性。

天命之子的氣運,初時也不會太過凝實,通過歷經磨難,比如遭人追殺、全家滅門、掉下懸崖等等事情,會將氣運磨鍊如實質,甚至更進一步發生蛻變。

所以煉神高人可以暗中出手,將一切障礙為天命之子剷平,讓其氣運渾厚卻散漫。

待到氣運停滯增長,甚至不斷流逝時候,就可以出手報復了。

周易疑惑道:「道友怎麼精通如此多,對付氣運之子的法門?讓貧道大開眼界!」

氣運之子萬中無一,數十年難遇一個,能讓煉神高人棘手的更是世所罕見,所以此類法門少有人研究。

空有屠龍技,卻無龍可屠!

「此事與一元師兄有關,他就是天命之子,氣凝紫霄,是天生修道種子。」

三悟說道這裡,憤憤不平道:「當年師尊偏心,舉一宗之力供養師兄修行,結果其修成陽神之後,竟然絕情絕性,與宗門斷開關係!」

「老道看不過眼,便精修斬運之法,讓師兄將所欠還回來!」

「一元所做,以大道來看自是無錯,以人道來看大錯特錯!」

周易忽然說道:「理應不止如此吧?距離齋蘸不到時日,如此盛會,豈能不早十天半月做準備?」

三悟臉色一苦,說道:「一元師兄出關了,正巧貧道與居士在蒼粟淵,等回來後,師兄已經成了當代掌門,如今率道宮參與齋蘸。」

周易恍然,以三悟對雲霄道宮的看重,縱使一元道人奪權也不會大打出手。

「哪也不應該啊,道友執掌道宮百餘年,難道門中弟子就輕而易舉支持一元,莫非施展了什麼奴役咒法?」

「咳咳!」

三悟輕咳兩聲,面帶尷尬,說道:「此時還怨貧道,之前編了一些華陽祖師的野史,有篡改祖師經歷的嫌疑,道宮弟子對貧道意見很大。」

「原來如此!」

周易差點沒忍住笑聲,揮手攝來兩壇月桂酒,說道:「道友也不甚看重權勢,一元既任掌門,不正好省了心,還還了宗門恩情!」

「老道也是如此想,什麼一宗之主,哪有喝酒來得痛快!」

三悟打開罈子,聞到月桂仙釀香氣,眼睛都發直了,驚聲道:「如此仙釀,今晚不醉不休!」

「不醉不休!」

周易嘴上如此說,還是以法力維持清醒。

上次醉酒之後本性暴露,幸好頂著三悟的面容,才沒有社死當場。

……

天蒙蒙亮。

周易緩緩睜開眼睛,看到趴在桌子上熟睡的三悟,嘴裡喃喃自語,似乎在咒罵哪個人。

法力運轉,瞬間化解微醺,

騰雲駕霧,片刻飛至斬妖司。

周易在門外落下雲頭,發現斬妖司陣法大開,戒備森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進出的校尉官吏都需要經過刑部問心鏡。

隨意尋了個值守校尉,周易問道。

「發生了什麼事?」

「見過周先生。」

校尉躬身施禮,說道:「斬妖殿的牌匾丟了,指揮使大人震怒,徹查斬妖司。」

「以那牌匾性子,怎麼會丟?」

周易與那牌匾有些恩怨,還變化身形破了狗血,之後化身進大獄就一路通暢了。

「什麼失竊,據說是那傢伙自己跑了。」

校尉對周易頗為尊重,說道:「聽說是騙了某個校尉,那校尉背景頗為深厚,一日時間離開了大乾。」

周易在斬妖司人緣極好,從不端供奉架子,與各部同僚都談得來,平日裡遇上受傷得病的校尉,主動煉丹救治。

丹道宗師出手,自是藥到病除,人送外號小醫仙。

周易點頭道:「嗯。既然如此,咱也問心。」

校尉說道:「先生打咱的臉不是?快請進,別耽誤了您的事兒。」

「哈哈,過幾日一起去春風樓喝酒,我請客!」

「那感情好,先生您可是小張爺!」

周易來到物部,聽同僚都在議論斬妖牌匾遭竊之事。

斬妖牌匾不止有識別萬妖的神通,更重要的是太祖遺物,傳聞自太祖微末時候,一路追隨至身死。

周易對此傳聞,更願意相信那牌匾打算忽悠太祖,結果遇上了狠人。

尋到陳主簿請假,理由就是參加道盟齋蘸。

「老周盡且去,什麼時候回來了,咱們物部再聚一聚。」

陳主簿忽然問道:「近日可有老張的消息,那廝自請辭至今,只與老陳我寫過一封信,當真是人走茶涼!」

張誠在物部的年歲,比陳主簿上任還要久,二人關係很是不錯。

「老張現在過得可不是一般滋潤!」

周易隔一段時間,就會查看張誠動向,已經從青丘一路睡到了風洲,百妖斬都不止了。

其中有個殘酷的真相,周易沒敢告訴陳主簿,他侄子陳英在域外的名聲,比之景泰帝還要強不少。

景泰帝只是大乾一任皇帝,陳英卻是欺騙妖族萬千少女少婦的負心郎!

周易想到陳英,隨口問道:「陳英相親的事,現在怎麼樣了?」

陳主簿笑道:「還不錯,明年老周就有喜酒喝了。」

周易驚訝道:「這麼快?」

陳主簿聳聳肩:「家族聯姻嘛,只要倆人能生孩子,那就是不錯。」

陳家頂尖修為雖然不如裴家裴劍主,然而陳侍郎身為文臣,結交廣闊,老丈人又是李氏皇族的王爺,雙方可以說是門當戶對。

陳英天賦不錯,以裴劍主的眼力界,自然能看出煉神有望。

如此佳婿,不過是喜歡去聽曲,男人本色嘛!

至於如何擺脫家族聯姻的命運,條件很簡單,成婚只見成就上三品,自能逍遙天地。

周易請假之後,特意回五臟科知會了崔元一聲,路上遇到同僚又敘了會兒話,很快他請假參加道門齋蘸的消息傳遍了物部。

李牧此時正在抄錄數目,聽到消息後,不小心將筆桿握斷了。

「天命在我,方能心想事成!」

「之前請監國太子出手,憑白費了人情,又招惹了周真人,有些不沉穩!」

「我的氣運能讓周真人自行離開物部,所以示警仙蓮提前成熟,也是應該了!」

「一清仙長,真乃神人也!」

「待我得道成仙之後,須登門拜謝,竭力還卜卦之恩!」

李牧念及至此,頓時放下心中戒備,對一清真仙只剩下感激之情。

之前李牧有過懷疑,一清如此幫自己,是否有所圖謀,不過自持手段並不懼怕。

如今看來,一清真仙卜卦,當是氣運所鍾!

……

周易回到清風小築,發現三悟已經醒了酒。

「走吧,雲山在洛京東一萬三千里,途中倒是有幾次名勝古蹟。」

三悟說著話,拋出一枚牛形玉佩,化作身形健碩的黃牛,體態與五色神牛相仿。

煉成神牛的身外化身,如今在蒼粟淵跟追項雄,於是三悟又煉製了神牛法器,自從認了真仙祖師爺,他就再也不乘坐牛以外的坐騎。

周易見此,一揮袖袍將仙桃、月桂、貓九、滾滾、小六收入日月洞天。

樹下神牛起身,腳生雲霞。

壺天空間化作洞天之後,周易思慮許久,將其命名為日月洞天。

取壺中日月,袖裡乾坤之意,又有表太陽之金烏,表太陰之月桂,合該稱為日月洞天。

日月洞天方圓千里,開闢了山川河流,沙漠湖泊,由於有廣寒洞天建築碎片,所以靈氣頗為充盈,種下了不少靈藥。

貓九等人在日月洞天,各自圈了一片地,按照自己喜好搭建洞府。

貓九深居地下,小六高掛天上,仙桃樹喜歡沒有綠色的沙漠,滾滾隨遇而安……

周易與三悟各自騎牛,一路向東飛馳。

騎牛速度雖不如遁光快,卻勝在悠閒,倚在牛背上俯瞰下方,山川水澤盡收眼底。

途經名勝古蹟,便停下觀賞一番,懷緬先賢,感悟其中蘊含的道與理。

三悟不止精通道門經典,於佛家經典也鑽研頗深,畢竟最了解你的永遠是敵人,遇上佛家勝地也會遊覽一番。

其中有不歡迎道士的寺廟,三悟身形一轉,化作醜陋黃袍僧人。

廟中僧人詢問來歷,竟然連度牒都有,名號三愚法師。

一路走走停停,轉眼三日時間過去,路程已經超過八千里,早已出了洛州,來到了東臨海岸的渭州。

渭州遠遠比不得洛州繁華,即使瀕臨東海。

雲洲境內尚能吃山吃水,東海卻屬於域外範疇,大乾與海中妖王以海岸線為界,互不逾越。

海中捕魚而死的人族,大乾不會追查,同樣上岸掠食的海妖,死了也是白死。

景泰帝麾下七大將軍之一的鎮海將軍,常年布防東海岸,監控海中妖族,防止其上岸擾民。

月廿九。

官道上,兩頭黃牛慢悠悠行走。

牛背上各自躺著藍袍道士,正是周易與三悟。

前方有一處道門先賢講經遺蹟,先賢道法高深,縱使已經死去數百年,以道法感應講經地,仍然有誦經聲在耳邊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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