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壽宮。

昏暗寂靜。

楚公公侍立在御案旁,等候景泰帝。

從清晨至午後,景泰帝終於出現,揮手拂去了身上煞氣。

「妖族名單的事,調查清楚了?」

「回陛下,查清楚了,來源是洛水龍宮。」

楚公公說道:「如今龍宮已經化作廢墟,龍子龍孫隨敖烈逃去域外,出手的大概是一清真仙。」

「算那老龍逃的快,再晚半個月……」

景泰帝話音一轉:「近些日朕耳邊,聽到的全都是一清真仙,雲山那邊講法結束了嗎?」

雲山有真仙講法,由於聽者眾多,一傳二,二傳三,短短几日就傳遍大乾。。自從有煉神高人去雲山,道盟修士沒有阻攔登山,之後許多高人都趕去雲山聽道。

現在雲山上,不止有道門真人,還有佛門高僧百家大儒旁門修士……

「奴才有一道分身在雲山,四位真仙各自講法結束,又開始辯法論道。」

楚公公沒有隱瞞,他有幾道分身,都在做什麼,朝廷都有記錄在案。

景泰帝微微點頭:「這些年一清真仙好生活躍,待時機到了,朕會與之論道。」

楚公公躬身侍立,不予置評,心神大半放在分身上。

真仙講道,上一次是大乾建立之前了。

「大伴,傳訊盧愛卿。」

景泰帝說道:「讓他將朕登基後的史書帶來,朕要看一看,寫了些什麼。」

「稟陛下,如今太史官是吳大人。」

楚公公提醒道:「盧家涉嫌侵吞田畝、縱奴行兇、賣爵鬻官等罪名,誅了九族,前些日子才行刑。」

「哦!朕想起來了,叫了數十年,一時有些不習慣。」

景泰帝說道:「傳吳愛卿,帶朕史書來。」

楚公公立刻傳訊內侍司,去文淵閣傳令太史官吳鈞。

很快。

吳鈞來到萬壽宮,三叩九拜,高呼萬歲。

景泰帝說道:「無需多禮,朕的史書帶來了嗎?」

「回陛下,沒有!」

吳鈞神色肅然,說道:「自太祖設史官至今,從未有過當朝,查看自己史書之事!」

史官撰寫史書,會涉及許多皇帝隱私,也少不了記錄些污點。

大乾太祖為了能讓史官秉筆直書,讓後世皇帝引以為鑑,特意下令當朝不准看自己史書。

景泰帝盯著吳鈞,聲音平靜:「朕如果非要看呢?」

「陛下,恕臣不能從命!」

吳鈞感應到恐怖威壓,額頭沁汗,話音一轉說道:「現在文淵閣中無人值守,縱使丟了什麼東西,臣也不知道……」

「朕昨日聽說,妖族姦細名錄中,有人與吳愛卿同名同姓。現在看來,理應不是同一人!」

景泰帝冷哼一聲,示意楚大伴將史書取來。

吳鈞額頭沁汗,跪地高呼:「陛下明鑑!」

妖族姦細名單,成了景泰帝手中的刀子,哪個官員不聽話,就將其名字填進去。

身死魂滅,還要遺臭萬年,朝中大臣無不畏之如虎。

片刻之後。

楚公公雙手捧著厚厚一疊書冊,書封以年號時間為順序,最上面是《景泰一年》。

景泰帝不急不緩,從第一卷翻看。

從承露帝遺詔中接過皇位,景泰帝立即整頓吏治,懲辦了數位國朝奸臣。

景泰二年,興修水利,恢復民生。

景泰三年,內誅妖魔,外鎮邊疆。

景泰四年……

一樁樁一件件,可謂上馬能平叛下馬能治民。

其中用時十數年收取的神仙稅,堪稱開國朝之未有,削佛、道以充國庫,將兩教徹底納入掌控。

前太史盧大人,評價景泰帝為明君聖主。

直至景泰三十五年,景泰帝自稱年歲衰老,命太子監國。

太子監國之事,盧大人對景泰帝也是大加推崇,認為陛下扶上馬送一程的方式,可為後世皇帝表率。

太子監國期間並未獨立國號,依然按照景泰紀年,不過諸多大事記在了太子身上。

譬如誅殺鎮國將軍,盧太史抨擊太子慢待功臣,然後對比景泰帝君臣相宜。還有各地屢屢發生叛亂,指責太子不善認人,又拿景泰帝做對比。

近兩年的南北疆叛亂,盧太史怒罵太子軟弱不似人君,洋洋洒洒誇讚景泰帝如何如何。

盧大人不是沒有批評景泰帝,畢竟史官需秉筆直言。

什麼陛下太過節儉,一身龍袍十數年不換,有礙國顏。

什麼陛下用情太深,德孝皇后逝世後,理應再立後宮之主。

什麼陛下放權太過,才讓監國太子做出如此多錯事……

諸多批評,言辭懇切,直指要害,耗費了盧太史不少心血。

「以史書觀人,盧愛卿當真是忠心耿耿,鐵骨錚錚!」

景泰帝看完所有史書,面露懷念之色,說道:「大伴,去查一查,盧家侵占田畝之事,是否與盧愛卿無關。朕,不能因為同族小人犯事,錯怪了忠臣!」

「遵命。」

楚公公心中有數,親自去尋到證據,說明盧大人不知情族人侵占田畝。

即使沒有,也能尋到。

「盧愛卿做的不錯。」

景泰帝將史書放在一旁,看向下方跪著的吳鈞,說道:「吳愛卿應多多效仿前輩。」

吳鈞已經跪了兩個多時辰,伏首道:「臣,遵命!」

景泰帝問道:「嗯,今日朕私觀史書之事,吳愛卿該如何記載?」

吳鈞一臉茫然之色,疑惑道。

「陛下,史書並未丟失,哪有私觀史書之事?」

「朕果真沒有看錯吳愛卿。」

景泰帝滿意頷首,說道:「你退下吧。」

吳鈞躬身退下,萬壽宮只剩下景泰帝獨自一人。

景泰帝神色漠然,沉默半晌,喃喃自語道。

「再有半個月,朕又是聖主明君……」

……

斬妖司。

皮毛科。

李牧正在抄錄清心道經。

凡舉大事,需平心靜氣,謹小慎微。

一月之期已經過去,按照與太祖約定,今天就是採擷仙蓮的日子。

「呼……」

李牧長舒一口氣,仙道再望,很難不激動。

門外傳來同僚喧譁聲,正在議論真仙雲山講法,此事吸引了大乾所有修士的注意力。

斬妖司諸多大佬都去了雲山聽道,聽聞楚王本尊都去了,斬妖殿中只是一道分身。至於管理更多閒散的仙俸司,更是一個不剩,組團去了雲山。

從雲山傳回消息,物部小吏周易,竟然在聽到最前排,數次發言請真仙解惑。。

同僚們不禁仙墓周易運氣,受邀參加道盟齋醮,竟然遇上仙緣。

「這物部儘是些俗人,哪知道真正的仙緣就在腳下……」

李牧已經打定主意,拿到仙蓮後遠遁域外,有至寶護身,無懼推演卜算。

如今無人關注斬妖司,反而是好事,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拿到仙蓮,省的出什麼意外。

下值之後。

物部同僚紛紛離去,只剩下李牧一個人。

「……得悟道者,常清靜矣!」

李牧將第十遍清心咒抄完,法力神魂蘊養至巔峰,化作遁光向地底飛去。

輕車熟路的來到煉妖窟地底,小心踏過重重陣法,時隔一月,再次看到骨海、仙蓮。

九幽仙蓮沒有變化,似乎還沒有成熟。

仙株成熟,必有異相。

「九幽仙蓮畢竟是老祖之物,稍稍遮掩一下成熟異象,還是能做到的!」

一道聲音從骨海中響起,隨後蓮葉棺浮出水面。

李牧神情恭敬,施禮道:「孫兒拜見老祖!」

棺中人直接問道:「仙蟬施展之法可記得了?」

「太祖放心,仙蟬脫殼之法,孫兒已經全部記起。」

李牧看向手中仙蟬,面露不舍之色,這是仙府中唯一寶物。

屈指一彈,仙蟬落入陣法當中。

蓮葉棺稍稍掀開裂縫,將仙蟬收納,隨後飛至蓮花處,從中攝出九顆紫色蓮子。

蓮子脫落後,九幽仙蓮氣息瞬間萎靡,不斷衝擊陣法的骨海也停止翻騰。

九幽蓮子蘊含仙蓮九成精氣,可以說是以兩百六十年來,無數妖魔鬼怪精氣神匯聚而成。

棺中隱隱傳來一聲嘆息,隨後將蓮子送入李牧手中。

「孫兒拜謝太祖!」

李牧沒有耍心計,立刻將仙蟬使用方法說了出來,最後說道:「孫兒需在域外暫避,等過些年煉化了蓮子,再回煉妖窟探望太祖。」

棺中人沒有回應,緩緩落入骨海消失不見。

仙蓮到手,李牧不敢耽擱,按照原路折返離開煉妖窟。

走到一半的時候,忽然陣法禁制生出了變化,原本出去的道路消失不見。

「乾坤挪移!」

李牧沒有心思探究緣由,手中出現一枚青銅令牌,法力灌注其中。

這時,一道聲音傳來。

「上古異寶大挪移令,不愧是天命之子!」

「不過別白費力氣了,本座亦是陣法宗師,封禁一方虛空還是能做到!」

話音由遠及近,只見一道人影從煉妖窟陣法外,順著李牧開闢的道路走來。

「你是誰?」

李牧打量來人,面容清翟,鬚髮皆白,一身明黃道袍閃耀神光。

「貧道玄黃!」

周易笑道:「小友拿了不該拿的東西,還是乖乖交出來的好。」

玄黃道人是周易施展一氣化三清神通,以先天戊己杏黃旗為寄託,煉化出來的分身。

這道分身法力與本尊相等,高達五萬八千年,又可施展杏黃旗的玄黃神光,萬法不侵,先天立於不敗之地。

「晚輩不知道前輩在說什麼!」

李牧暗中施展遁法,其中有無視禁空陣法的真仙秘術,然而禁錮陣法外面籠罩一層玄黃神光,不能撼動分毫。

「九幽仙蓮消失,即使有人遮掩,用不了多久景泰帝就會發覺,小友還是莫要拖延。」

周易說道:「到時候,死的可不是貧道!」

「前輩已經是真仙,又何必與小輩爭仙緣?晚輩願以發血誓,成仙之後可為前輩驅使!」

李牧心思電轉,眼前道人定然早就跟蹤潛伏,否則怎麼會這麼巧,提前布置陣法截斷退路。

李牧怎麼也想不到,從破解煉妖窟陣法開始,一舉一動都在周易監控當中。

「這仙蓮是雲洲人族蘊養的至寶,需尋一心守護人族者服用,你還不配!」

周易揮手刷一道玄黃神光,說道:「要麼乖乖交出蓮子,要麼貧道打死你,再取走蓮子。」

李牧揮手灑出十數道靈符,都擋不住玄黃神光,上等護身法器觸之即碎,眼睜睜看著神光入體,封禁了神魂法力。

「何必如此,非得等貧道動粗!」

周易揮手一抓,九顆紫色蓮子落入袖中。

「晚輩是太祖後裔,族人守護雲洲千年,怎麼會沒有資格?」

李牧怒火中燒,費盡心血謀得成仙之基,為此耽擱了十幾年修行,又捨棄了許多機緣,轉眼化作一場空。

「貧道問你一件事,且好生回答。若是當真錯怪了,仙蓮子還與你也無妨。」

周易深深的看了李牧一眼,說道:「當年黑煞魔尊布陣,欲祭一城之人煉寶,你是不是早就發現此事?」

「黑煞魔尊……」

李牧面色一白,回憶起當年的事情,雖然很想要說不知道,但是對上道人雙眸,不自禁承認。

「晚輩事先……確實知道一些!」

「那為什麼不上報斬妖司,反而坐視黑煞魔尊布陣屠城?」

周易從第一次在物部見李牧,對他就有所排斥,緣由就來自黑煞魔尊的記憶。

當年黑煞魔尊布置的煉寶陣法,整整籠罩一座城池,威力堪比護宗大陣。李牧即使是陣法宗師,若不提前布置,也不能以一人之力破除。

「……」

李牧眼珠一轉,咬牙道:「晚輩一介平民,沒有義務通知斬妖司,況且陣法破解後,城中損失並不大!」

「損失不大?為了讓自己功勳赫赫,寧願枉死幾千人!」

周易冷聲道:「本座因此拿你仙蓮子,可還有不服?」

「晚輩還是不服!憑什麼救人了還是有錯?」

李牧聲色俱厲,高聲吼道:「若非晚輩破解陣法,城中所有人都會死,他們活著的都該感恩戴德!」

當年之事,如今已經成了李牧的心魔,否則以其資質,不至於數次凝聚陰神失敗。

現在又因為這件事,失去了仙蓮子。

李牧幾乎抓狂,恨不得當年袖手旁觀,滿城死絕,就沒有後續這麼多麻煩!

「所以就不要將祖宗守護人族的功勞,攬在自己身上,你也不配!」

周易聲音逐漸冰冷,若是李牧認錯,以其渾厚氣運,未來封神榜上未必沒有位置,如今看來沒機會了。

「僅僅幾千凡俗,連修行天賦都沒有,死了也不會對人族有什麼影響。」

李牧說道:「晚輩受氣運所鍾,立下功勳也是為了早日成仙,未來就能守護更多人族!」

「這些話去與景泰說吧,他或許會很認同!」

周易散去玄黃神光,揮手收回陣法禁制,受本尊召喚,瞬間消失不見。

「等……」

李牧話未說完,便聽到一聲雷霆怒吼。

「啊——」

「小賊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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