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回喝酒,陳揚皺起了眉頭。

在父親鼓勵的目光下,陳揚捧著酒罈,仰脖而喝。

「好,好,喝光它。」

陳揚真的喝光了。

父親問道:「什麼感覺?」

「沒什麼感覺,就是有點甜。」

「還能不能再喝?」

「能。」

「嗯,咱家還有幾壇酒?」

「五壇半。」

父親拍了拍大腿,「揚,再去拿兩壇。」

「這……」

「去。」

陳揚應了一聲,又進堂屋拿酒。

初冬的月光,在樹梢時隱時現。

冷風吹來,卻沒有涼意,因為父子二人已喝得熱血沸騰。

「揚,喝光了沒?」父親拿著空酒罈問。

「我,我還有一點點。」

「喝光喝光。酒品即人品,喝酒不能偷奸耍滑。」

陳揚二話不說,又拿著酒罈喝酒。

但是,在喝光的同時,陳揚也醉了。

看著癱倒在堂屋門口的兒子,父親默不作聲,一動不動的坐了十多分鐘。

然後,父親扛起兒子,把他送到屋裡的床上,蓋上被子,又傻看了一會。

「揚,爸在家,你長不大。爸走了,你就長大吧。」

父親伸手,在兒子的臉上碰了碰,毅然決然的起身而去。

陳揚爛醉如泥,昏睡不醒,看不見父親出門……

第二天早上。

陳揚被哭聲吵醒。

睜開眼一看,床邊圍坐著母親、大妹、二弟、二妹、三妹和小弟,個個都哭得撕心裂肺,淚如雨下。

爺爺和奶奶站在床尾,也是老淚縱橫。

「出,出什麼事了?」陳揚一臉茫然的坐起身來。

小弟哭道:「大哥,咱爸被公安抓起來了。」

陳揚噌的下床,推開弟妹們,要往外走。

門口有個警察,一臉威嚴,伸出一條胳膊,把陳揚擋了回去。

陳揚愣在門邊,想起昨晚的父親。

特別是父親的眼神……

過了一會,在陳家搜查的警察們走了。

留下兩個人,陳揚都認識。

一個是區派出所所長狄國梁,一個是公社武裝部部長兼公安員童四平。

這兩位與陳家頗有淵源。他們不但是與陳揚父親同一年的兵,還曾在同一個部隊服役,是真正的老戰友。

兩個老戰友,把陳揚單獨叫到堂屋,把他父親昨晚做的事告訴了他。

昨天晚上,父親把陳揚灌醉後,拿著一把殺豬刀去了蔡家。

父親當著蔡家人的面,殺死了回家探親蔡寶福,並留下一句話六個字。

「冤有頭,債有主。」

然後,父親把蔡家人趕出家門,放了一把火,把蔡家六間房子燒得一點都沒有剩。

最後,父親直接去公社,給公安局打電話自首。

兩位老戰友還告訴陳揚,為了能讓陳揚參加高考,他父親曾去縣裡向蔡寶福求情。

讓陳揚心痛的是,父親還在縣機關門口下跪,整整跪了兩個多小時。

男人膝下有黃金,只跪天地和父母,可想而知父親當時是什麼心情。

父愛如山,父愛不朽。

兩個老戰友臨走時,看了看家徒四壁的陳家,各拿出五塊錢塞給了陳揚。

陳揚竟然沒有流淚,也沒有難過。

突然,屋裡又響起了哭聲。

二弟跑出來喊道:「大哥,咱媽,咱媽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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