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密道口跳下來,謝俊平仰頭上看,擬態膜完美地遮擋了他的視線,看上去就是一整塊合金鋼板。

誰能想到,有一條短窄的密道,就在這後面,並通向奇特的樹洞空間?

羅南一言不發,默默回程,謝俊平再看一眼監控畫面,緊趕兩步,和他並肩而行。但很快,他就為自己的決定後悔了。

此時實驗室各個系統模塊都恢復了正常工作,回去的時候,就不再是黑燈瞎火,玻璃幕牆之內,特製的黑光燈照下,暗紫的光芒,使這片水域,變得如夢如幻。

可是冗長的道路,對謝俊平來說,簡直是個折磨。

身邊的羅南,精神狀態不正常啊……

一路上,羅南延續了樹洞裡壓抑且躁鬱的狀態,時刻在自我思維的圈子打轉。有時會冷不丁地停下腳步,扭頭看向後方的長廊,還有旁邊愈發幽暗的水域,長時間發獃,每當此刻,他眼珠里的血紅色就是鮮亮欲滴,令人難以直視,甚至有幾回,謝俊平都聽到牙關咬合的低響。

就這麼走走停停幾分鐘過去,謝俊平愈發確認:

羅南要瘋了!

他毫不懷疑,現在一旦有個什麼人,敢說「老子就是住在樹洞裡的誰誰」,羅南會立刻撲上去,咬碎那人的喉嚨,然後才是咆哮逼問:

該死的你在那裡做什麼!

想什麼呢……再這麼下去,謝俊平覺得自己也要瘋了!

一定要做點兒什麼。

謝俊平絞盡腦汁回憶曾經上過的一些溝通課程,羅織語言,躊躇半晌,才開口道:

「呃,學弟,有關阿姨的消息,你知道得很少?」

羅南明顯愣了愣,自我的圈子被打破了,而這份力量,卻是來自於對母親的那份懷想。這奇妙的情緒,像是奔涌的江水沖刷過心頭,微痛,卻還不壞。

良久,羅南才點點頭:「是,很少。」

有門兒!

謝俊平心中一喜,忙再接再厲:「阿姨那邊就沒什麼親戚?」

羅南繼續回應:「我媽媽是戰爭孤兒,從小在福利院長大。」

謝俊平險些沒噎著,但算算時間,卜清文的確是三戰前出生的,那一代人有很多這樣的情況。

不管怎麼說,對話總算是開始了。

「就是在本地嗎?如果學弟你想收集更多的信息,在夏城,我還是有些能量的。」謝俊平又是大包大攬,效果竟然還不錯。

羅南向他欠身:「謝謝學長。」

又來了!感覺羅南就像上上個世紀的人,或者完全按照書本上的模式來行動……嗯,說不定就是這樣。只不過一張冷臉與行動模式很搭配,才給人相對成熟的錯覺。

一念至此,謝俊平對這份交流信心更足,他擺擺手:「其實我對阿姨也很佩服的。能夠一手設計出『齒輪』,二十多年過去了,還讓人爭破頭,我都以為是哪個大師的傑作。」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那麼,南弟你以前都知道些什麼?家裡人就一點兒沒和你提過阿姨的事?」

「……」

驟然的沉默,讓謝俊平差點兒以為自己弄巧成拙,可最終,羅南還是開了口:

「媽媽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

「你說過。」

呃,等等,這話聽起來怎麼有點兒怪?

沒等謝俊平想通透,又聽羅南道:「媽媽和他,在知行學院認識,又一起去荒野,和爺爺匯合。當時,我姑姑和他們關係很糟,了解得很少。」

話里有些顛三倒四,還有比較微妙的指代,謝俊平是結合著以前收集的情報,才總算聽明白了。

大概是羅南的父母在知行學院求學期間結識相愛,後來一起去了荒野,協助羅南祖父從事研究。而當時,羅南目前的監護人,也就是他的姑姑和家裡關係不太好,對相關情況了解不多。在祖父瘋癲、父親失蹤的情況下,羅南自然很難獲得母親的相關信息。

說話時,羅南下意識伸出手,指尖與玻璃幕牆相觸,發出暗啞的摩擦聲:「從小到大,對媽媽,我只知道一條:他在我出生前,已經去世了。」

又是這句話,怪異的感覺也再一次浮現。

謝俊平來回琢磨兩遍,終於醒悟,是哪裡出了問題:

已經去世了,怎麼生下的孩子?

嗯,倒是聽說,以前醫療條件相對落後的時代,存在著不幸難產,母親已經氣絕,卻能保住孩子的例子。

羅南大概就是這樣?

謝俊平以為自己想明白了關竅,正要繼續話題,卻見羅南從黑皮筆記本里,抽出那根螢光筆,在玻璃幕牆上,畫了一件立起的橢圓櫃狀物,旁邊則倚坐著一位纖細的人物剪影。

圖畫線條簡略到極致,要表達的內容卻非常直白清晰。

「這是我媽媽……」

羅南聲音出奇地柔和:「我沒有親眼見過她,可聽人說,她是這麼生下的我。」

「呃?」謝俊平有些迷糊。

「據說,那是80年6月份,我7個月……在媽媽肚子裡。基地出了亂子,媽媽重傷,她封閉了實驗室,用裡面僅有的一個營養艙保住了我。看,我在這兒。」

羅南在橢圓,也就是營養艙的中間,畫了一個小小的圓圈。

謝俊平張了張嘴,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其實他原本想問,胎兒在肚子裡怎麼放營養艙,可話到嘴邊,忽地就領悟了那慘烈的過程,一下子就懵在那裡。

羅南輕按住剪影邊緣,依舊是柔和到讓人心驚的語氣:「我看不到她,可她始終都在……這是我母親。」

謝俊平傻看著那片螢光線條,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羅南向前走,換了一個區域,又畫出幾根線條,借著黑光燈的光照模式,形成一片壓抑的陰影。陰影前端是監牢似的柵欄結構,其中端坐著一人,旁邊是另一個小小人影。

「三年後,爺爺被起訴、坐牢、瘋掉,實驗室沒了,實驗資料沒了,還有研究成果……這種時候,某人也沒了。」

羅南對謝俊平古怪一笑:「他應該在,但沒有在……這是我父親。」

此時,他們正好走到水下長廊起點位置。羅南收起螢光筆,再一次的向謝俊平鞠躬:

「剛剛說了一些無聊的話,難為學長了。」

顯然,羅南是明白謝俊平的心思的。反過來,對羅南曲折沉鬱的內心世界,謝俊平也終於窺到一角,而且羅南的情緒明顯平靜很多,這也算功勞吧!

謝俊平暗吁口氣,正要回應,不遠處就有人聲傳來,七八個人擁進了水下長廊外圍休憩區,還有人向謝俊平打招呼:

「平哥,我們到了。」

<!--雙倍活動不在活動期間-->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