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啟仰起頭,看流動不息的雲氣,發出的卻是驢頭不對馬嘴的感慨:「光照越來越強了,或許再過段時間,那光芒便可映徹大千世界……不到這裡來,多半是看不到如此璀璨的極域景象。」

蛇語一言不發,冷漠以對,反正她只能聽宮啟的描述,對於極域發生了什麼,根本感知不到。

然而,正通過靈魂披風遙感這邊狀況的羅南,心情難免受到影響。他知道宮啟所說的「光芒」是指什麼。

是的,那就是「極域光」,就是羅南從魔符那邊追溯尋到的恐怖力量源頭所放射出來的光和熱。

四個多月前,它曾短暫地在極域升空,昭示自身的力量,卻被一道神奇莫測的幕布遮蔽隔絕。據羅南所知,在本地時空以及那個深藍世界中都是如此,唯一的例外,就在這裡。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那道幕布沒有將其神奇效用延伸到雲端世界。那個恐怖源頭放射的光和熱,一直透過極域在雲端世界範圍內擴散。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它似乎與物質層面越來越接近。

每當羅南到達這裡的時候,似乎都能聽到雲端世界嗡嗡顫動的聲息,那是兩個時空摩擦碰撞的前奏。

羅南不知道這一切的原因和本質是什麼,但他知道,雲端世界正面臨一場大變局。而他一直在針對的宮啟,則很有可能抓到了突然降臨的破局良機。

宮啟,這個已經活了90多年的超凡種,修為和經驗都是最拔尖兒的,他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從光芒在極域點亮的那一刻起,這老傢伙就投入了大量的精力進行研究,四個多月,近一百五十天的時間,足夠他做出一定的成果。至少,是有一定的動作。

在與蛇語對話的時候,宮啟便將靈魂力量刺入淵區,上探極域,同時小幅微調自家的固化構形,以適應在極域光長期照射下,淵區不斷變化的新環境,並試圖琢磨出相應的規律以利用之。

在淵區湍急的亂流深處,羅南靜靜地觀察。看宮啟如何一步步地調整固化構形,琢磨其中的構造和基本法理、把握構造習慣,並與自身的構形思維相參照。順便,也驗證淵區極域這些特殊「地帶」在跨越時空壁壘的條件下,會產生怎樣的影響,形成怎樣的變化,

總之,羅南試圖從中推測出,宮啟對於事態的判斷究竟到了哪個階段,距離破局還有多遠――眼睜睜看著是絕對不行的,事態發展推著羅南加快進度,事實上他自己也已經是迫不及待了。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儘快完成強化自身的環節,準備越多越好的籌碼,無論在哪個層次哪個方向。「背後靈」似的蛇語是一個,他今明兩天重點關注的某台手術是另一個。

「唔,探視時間快到了。」

作為在校學生,想要及時探視病人,又挨不到周末放假,必然是要請假的。可要是請不了假,或者是不方便請假的話……只能逃課了。

羅南設想了一下請假的場面:

「老師我要請假。」

「請假理由?」

「去探視手術病人。」

「和病人什麼關係?」

「素未謀面。」

「去哪家醫院?」

「慈心醫院,在兩千公里外的春城。」

「要請多長時間?」

「那要看事情順不順利……」

呵呵,還是算了吧。

羅南也可以說謊,不過除非他真的編造出直系親屬病重之類的狗血理由,否則以他這幾個月前科累累的信用記錄,校方是無論如何不可能給他准假的。

更何況,為了消解跨空投送的誤差,羅南本人早在夏城時間4月21日晚9點鐘,便已經離開了夏城,通過雲端世界的中轉,投放到春城西南荒野區域,目前正在前進基地休整,準備迎接一次距離超過500公里的中程越野,以及更加刺激的城市伏擊行動……

啊不,是看望病人。

意識倒卷而回,來到位於安置實體血魂寺的火山區邊緣地帶。由於火山區核心區域的環境太過惡劣,很多儀器都無法運行,補給什麼的也不好安排,所以羅南還是保留了外圍這處前進基地。幾個月來一直在補充物資,甚至還安裝了一部二手恆溫系統,使得這處火山區外圍的洞穴,變得宜居起來。

毫無疑問,羅南這麼做,也是為了自己考慮。

過去百來天的時間裡,他以這處前進基地為中轉站,可是轉了不少地方――當然,幾乎沒人知道,除了目前正在前進基地里,默默守護他安全的小姑娘。

「嗨,瑞雯,早安。」

「早安。」

其實受時區所限,外面還是黑洞洞的一片。羅南幾乎整夜沒睡,穿行在兩個時空之間,意念奔波數萬里,如今卻是精神抖擻,沒有半點兒困意。

尤其想到接下來跨越荒野、還有後續在春城的行動,便愈發地興奮。

和瑞雯打過招呼之後,他重新把昨晚就準備好的越野載具組裝模塊檢查了一遍,還做了一次手工裝卸,畢竟如果壞在路上,可沒有前進基地里的智腦幫忙解決。

一切都很順利,這幾個月來他仍在與翟工學習機械設計方面的知識,也借著翟工的平台,經常上手修理機械,再算上「精神側」以及「構形思維」的加成,眼下完全可以說是「資深愛好者」一枚,起碼是半個專業人士。

小型越野摩托的拆裝,五分鐘內就完成了,系統檢測一次通過。

接下來,則是電磁前鋒Z號的試機。羅南確定要攜帶著外骨骼設備出發,為行動做保障。這個已經是用熟了的,調試時間更短,很快就都妥當了。

期間,瑞雯只是在旁邊默默看著,像一個人偶娃娃。羅南卻沒忘記她,一切調試完成後,擦了擦手,便摸了下瑞雯的腦袋:「好啦,一切妥當。我準備出發,你呢也要去上課了。」

「……我和你一起。」

「呵呵,今天我可是翹課的。」

「一起翹。」

「咳,瑞雯你可是要幫我打掩護來著。我一個人翹課,現在姑媽已經麻木了,可要是把你給帶跑了,你信不信她能追到春城來?」

瑞雯很認真地表示:「不信。」

「不信也要信。」羅南開始擺出兄長臉,「手術要到下午才開始,行動還要往後延。十多個小時你都耗在這裡,功課怎麼辦?」

瑞雯漆黑的眼珠動都不動。

「好吧,我是沒辦法直接投放到春城才繞這麼個圈子。你和我不一樣,說來就來了。嗯,這樣吧,萬一路上有什麼危險,我第一時間呼叫支援。到了春城之後,我也第一時間請你過來,咱們兄妹雙煞合力,搶他丫的……上面那句給我忘掉!」

好說歹說,還是兄長的威嚴占據上風,瑞雯最終屈服,在羅南催促下返回了夏城,應該還能趕上早餐。

今天差不多就妥了。

羅南長吁口氣,也不停頓,開始往外搬東西。前進基地附近的岩流裂隙早前都被他填平,履帶式機器人也能幫忙搬運,短短十五分鐘後,一切都準備妥當。

他在洞穴外的某處平地將設備組裝完成,並穿戴上了輕型外骨骼裝甲,隨即啟動越野摩托,電機嗡嗡運轉,就像他躁動的心。

4月22日,天氣晴,東風2到3級,計劃路線上沒有高威脅性的畸變種,路程預計6個小時,下午1點前可以到達。

羅南深吸口氣,在越野摩托上調整姿勢,正要發動,卻猛地記起一件事來:

對了,拍照留念!

他放出一個微型探測飛蟲,對著鏡頭比劃出大拇指,留下了確鑿的影像。

羅南「哈」地一聲笑,雙腿抬起,摩托電機轉速飆高,「嗚」地前沖,筆直衝向五百公里外的春城地界。

眼前是快速鋪開、變化的曠野,身邊沒有同伴、沒有保鏢、沒有無所不在的靈波網,也沒有時刻修正提醒的任務頻道。

羅南只是駕馭著摩托,在荒蕪的曠野上疾馳,耳畔是野獸凶鳥的嘯叫,偶爾還能看到成群結隊的獸群奔騰遠去的塵煙。與之同時,高空中畸變多頭禿鷲正投射過來兇惡貪婪的視線;荒野上的高級狩獵者們,也在地面有節奏的震盪中,紛紛豎起了耳朵。

這就是荒野,是地球君數十年來著力打扮的主要面目。是無數人掙扎著想要逃離,同時還有無數人強行去冒險探索的地方。

羅南的祖父、母親,還有父親,都把人生最美好的時光留在了這裡,不論他們的方向何去,這裡總該有一些特殊的、有價值的東西。

對於荒野,羅南仍沒有明確的方向,可在在這幅巨大的畫作之中,羅南正肆意塗抹專屬於他的痕跡,成就也好、破壞也罷,全不必講究。在這片空曠而危險的世界裡,他自然而然拋棄城市中、慣常的生活環境里一切的規矩法度,也拋棄掉那些迫在眉睫的壓力危機,至少在此刻,盡情去體會無拘無束的自由滋味。

嚮往的、懷念的、宣洩的……種種情緒交織碰撞,推動他胸口一股力量,沖開了喉嚨,發出毫無修飾的嘶啞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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